眼前黑了,我倒下了!


    我終於,發燒了!整整燒了七天!


    醒來時看到的是馮隊那托在自己左手裏,雙目虛閉,幅度極微小的前後搖擺的臉。他浮腫的眼皮下有著明顯的黑?,嘴唇幹裂,就連皮膚都失去了原本就略顯風雨的粗糙的“光彩”,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憔悴。他顯然已經有陣子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看到我醒來,他急慌慌地站起來,猛然搖晃了一下,又迅速弓下身用雙手撐了一下床沿。撐住身子,他就勢俯下身,仔細的看了看我,確定我的精神還好,又伸手在我的額頭感受了一下溫度:


    “很好!溫度徹底降下來了。你先別問,別說話,再休息一下,我去喊老爹。”


    那是——我的老爹!


    盯著他的背影,我皺了皺眉。


    目光四顧,我確定這裏是我沒有到過的某個私人宅邸。臥室裏這略顯奢華的裝修與家具,略顯老氣的設計與布置,讓我悄悄鬆了口氣。


    很快,馮隊、老爹和一位中老年婦女一起走了進來。兩位男士沒有急於靠近,而是那位中老年婦女先走到床邊,固定的先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接著在滿臉漾出笑意的同時,手背又貼了一下我的頸間耳後,再在笑意更滿更大時,捋捋了我略顯潮濕的額前頭發:


    “好,好,燒退了,人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看著我直直的傻傻地盯著她,笑道:


    “你可以叫我許阿姨,我是馮?的大舅哥的丈母娘。這關係夠近的吧。”


    這突降的末世,讓這位阿姨的九口之家,隻剩了她和這世界上唯一與她有血緣關係的馮隊大舅子的小孩了。我昏迷的第二天,馮隊便將她帶來,幫著做一些他和老爹照顧我時不方便的事情。


    “小簡,寬恕老爹好嗎。是我,是我讓小馮找你的。我也知道,你不會拒絕。下迴、不會有下迴了。”


    老爹站在床尾,左手緊緊抓著右手腕處,嚅嚅地,緊張地觀察著我的表情。


    “您不該先問問我身體感覺怎樣了?想吃點什麽?要不要先清洗一下,讓人精神點?


    下迴?哼哈,您找個空房間對著牆壁問問自己,下迴您究竟會怎麽做。”


    我坐了起來,靠在許阿姨及時塞過來的大靠枕上。


    老爹的表情瞬間放鬆了。他推開了馮隊,“請”開了許阿姨,坐在床沿上,眼也不眨地“觀察”著我臉。撇撇嘴,我別過臉去,嫌棄地用手背向他擺了擺。


    老爹轉過頭對馮隊和許阿姨說:


    “你們兩位這些天辛苦了!先去歇歇,我跟丫頭說幾話,一會兒咱們一起吃個飯。我再讓丫頭正式道謝。”


    “不用,不急,陸先生,你們父女聊著,還是我帶小馮去做飯。”


    “不用……”


    等屋裏隻剩我和老爹後,


    老爹伸手在我頭發上捋了捋,停下的手掌壓在我的左肩,拇指極輕地在我臉頰撫摸幾下,長長地吐了口氣:


    “丫頭,你可醒了。老爹差點……”


    他垂下頭,避開我的目光。但我已經看到他那已經“不靈不靈”的雙眼。終於,老爹穩定了情緒,和我慢慢說起這七天裏發生的事情——


    在醫院前門地下停車場出入口,固執地將手機伸向舒雨的我,在馮隊拚盡全力的?緊抱住,也不能製止我這無效行為後,在我一口血突然噴了出來,所有行為靜止,靠在馮隊懷裏輕喘幾下後,我倒下了。


    速度變異的舒雨沒了,剩下的喪屍,戰士們隻要把火力帶足,再小心謹慎些,用個三五天來一樓一樓的清理,基本沒有問題。和趙隊做了工作交接,馮隊自行帶著我迴來偷偷找到老爹,再後來,一起來到了許阿姨的家。一套離營地並不遠的藏在胡同裏的小院落。


    發燒中的我幾度“變身”,在或是雙手或是雙爪之間不斷反複,每次時間都極其短暫,每次“變身”後,人都眼看著好像廋一點幹一點。最讓老爹和馮隊擔心,甚至“恐懼”的是,在幾次“變身”之後,我甚至開始出現麵相“兇惡”的狀態。


    攔住因著急糊塗到想割開手臂喂些活血給我試試的馮毅,指著我完全沒有愈合意向的傷口,老爹提出讓他找幾個人走趟花鳥市場或末世前有賣活雞鴨等生鮮的市場去碰碰運氣。同時也用我和他闖動物園的驚險警告了他,打消了他要去動物園的想法。


    第二天下午,馮隊帶著幾個與他私交甚密的戰友,去了附近兩個花鳥市場。一天一夜,真的打迴了兩條大鯢。兩條體型大過成年科莫多巨蜥的,相比其它動物還算溫和的大鯢,在我自身已經透支的“變身”能量的消耗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補充作用。


    看著我在無知無覺的昏迷中,依然自主地接受了塞進嘴裏的肉塊,用許阿姨家裏的簡易多用油壺嘴,配上軟飲料瓶,擠進嘴裏的鮮血,老爹三人集體鬆了口氣。在又反複出現的幾次“變身”中,看著出現與消失一次比一次更穩定,口中開始向舒雨學習的尖牙停止了生長出現退化,身上的傷口也在兩天時間裏基本愈合,老爹三人徹底笑了出來。


    滿足了傾訴欲的老爹,終於在我再三轟趕下,去吃飯休息了。來叫老爹吃飯,站在門邊看著我一言不發的馮隊,在我躺下將被單拉上來蓋住臉後,也離開了。這些天,他們真的也快累透了!


    被單下的我靜靜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沒有告訴包括老爹在內的任何人:此時的我確實不是昏迷前那個“半妖”了。


    我自己知道,從某種角度講,我是比所有喪屍更“可怕”的存在。可怕之處是我接受、發揚了舒雨的“域”和速度。我已經不需要用“威壓”來驅趕我不想接近的、不允許靠近的喪屍和弱於我的變異動物。在我的“域”裏,牠們可以按自己的方式、需要,“自由”地活動,但這個自由,是我允許範圍內的。一點點我不“允許”的“自由”都會被我感知,讓我能迅速采取手段處理。


    即:我對喪屍的控製不再是隻有黑與白,退避三舍或全場清場。而是在黑白之間有了占比更多的可被控製的“灰”。可這樣“對人類有利”的狀況,卻依然不一定會讓人類接受。我依然要食生,甚至更加的需要。


    而且,若所有喪屍、可怕的變異動物都消滅之後呢,我如何存活?人類會不會覺得還存在的我,就是最後的最大的危險。


    最讓我沒底的是,我確實不知道,如果我在變身狀態下,抓老爹、馮隊這樣的二級免疫者一把,會不會造出一隻喪屍或一具屍體來。因為舒雨的手爪下是有兩名二級免疫戰士送了命的。


    這隻能或者在沒心的實驗室裏確定,或者在未來的路上被迫確定。若是在實驗室裏得到惡性的結果,那麽是否讓我繼續存在,就不是一小撮人“為了研究清楚我,為了盡最大可能‘利用’我”能蓋得住的了。


    可我還是按自幼的教養,接受著老爹的思想,人要知道感恩,懂得報答。但我也警告自己要保留“私人”的交情底線。我們三人都明白,“公家”的權力,有時就是會被掌握在一些將私欲掩蓋在“為公”奉獻的名義下,貪婪劫掠之人的手中!


    在被單下,我看著自己的利爪在意念驅動下,不過三秒,完成了“戰鬥狀態”,也看著它在我深深的歎息中,如同藏身在血肉裏的貓爪,悄然隱去。


    完全醒來第二天中午前,沉默不語的馮隊,帶著一名看著就是混實驗室的中年人來了。中庸的長相,中庸的身材,官方的言談舉止,帶來的是還在理解、接受範圍內的消息。兩百毫升血換已經停在樓下的越野式旅行房車。(大小要保證我和小五黑的同居空間)


    隻是車裏裝著原本答應我的三倍彈藥,每種都變成了整小箱,另外又給我加了一小箱甜瓜。一把鐵軌鋼打造的長柄超重砍刀。還有兩支依照我用慣的槍造的新槍。坦克釘改造的兩把刺。十套合身的作戰服,兩雙作戰靴,兩件作戰背心,以及一部軍用衛星通訊手機。還有老爹從商場抄來的一大箱彈力運動內衣,精心挑選的十幾頂各種花色樣式的網球帽。


    盡管我知道,我的肉體強度、我的爪,在實戰中很大程度上已經超過這些冷兵器的功能。但我想保留人類的習慣,用人類的工具、武器、方式保護自己。我想以人的智慧、能力來為自己找到前行的路。


    在接過馮隊鄭重交給我的幾個名字和聯係方式時,我給馮隊留下了二級免疫者被“高級”喪屍傷到後,不一定都會死於喪毒的,而是有可能成為高一級免疫者,也有可能變成“高級”喪屍的提醒。


    又放不下的警告老爹和馮隊:付遠航小隊出任務那天,那個受傷的男人,還完全沒有變異,就被人捅死了。他是作為一個人,被夥伴殺死的!


    明明那個時段,所有人都應該知道,被喪屍傷後,是有著成為二級免疫者的可能的。何況是這種在組織管理下,隨時要出任務的隊伍?後麵兩個人被汙染的刀所傷,姓付的又確是安排他們在封閉的空間裏熬時間的。


    在老爹既不舍又急於“趕”我走的目光中,在馮毅沉默的目光中,我正式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再次迴到和小五黑分開的小院,依然是除了樹上的鳥鳴,草間的蟲鳴,腳邊偶爾竄過的蛇鼠,和不過幾天時間因沒有人打理而瘋狂生長的院草。


    真的是“瘋狂”生長。不過近兩米高的院牆,已有四、五米高的荒草在向牆外的地域揮撒種子。幾天前終於鑽出水泥地麵又被我車輪輾倒的半米高荒草,已經又站立起來,長得超過兩米高度。地麵上,更是倒伏著厚厚的超半米高度的菟絲子、葎草、爬山虎和混跡其中開出臉盤大小花朵的夕顏。


    找不到小五黑,暫時我也想不出應該去哪裏找牠。雖然有著牠可能憑本能往動物園之類的方向去了的猜想,但又因為周邊還是有著各種大大小小變異動物存在的現實而讓我決定再等等。


    又計劃著這次在市區周邊接近山區地域轉一轉,試試自己目前的基本實力,就直接再北上,再看一看舅舅是否有消息,都轉一圈後,不若就以祖父母的家鄉為方向、目的,進行一場原本要在二十多年後才會有的“說走得準備好了再走”的旅行。


    反正老爹和馮隊他們真要找我,手中的電話便可以隨時搜尋到我。現在不如趁著等待小五黑的間隙,迴家去翻翻自己用慣的東西,想帶著走的東西。


    迴家後,發現房間被“搜刮”過了。看了看對門的已經沒人的蘇姐家。想通了剩下的人們的去向。找了個滿是喪屍的院子,存了車子。我踢開一輛公共自行車的鎖櫃,蹬著已經略有破損的車子,迴到營地找到馮隊,他讓管理樓宇的戰士給我查了名冊,找到了蘇姐。


    從蘇姐口中,我知道了在我和老爹出發後不到一星期,李明帶著塞滿了整個後車廂、擺滿了後車座的食水和一個女人迴了家。他們縮在家裏拿著一支空膛了的槍,一直住到軍隊來下通知前兩天,被開著兩輛奔馳越野的一夥五個男人砸開門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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