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裏,過於無趣單調的生活讓我開始無聊到不斷學習新事物來提升自己,鄉間學堂,高等學宮,我最後甚至去了那氣宇軒昂的朝廷之上。


    然後被打得奄奄一息,隻能藏匿於鄉間小路休養生息。


    “爹爹,那個轎子好漂亮啊!我想吃裏麵的喜果。“


    那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姑娘,她聲音清脆,徑直指向我。


    好孩子,阿姨給你吃喜果。


    雖然身體還維持著十五歲時的樣貌,但我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天真單純的姑娘。


    我見過太多,經曆太多,內心早已滄桑。


    但看到這個未經世事的可愛姑娘,不知怎的,早就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似乎受到觸動,我下意識地跟上他們。


    那為首的壯漢著實討厭,我真的隻是想看看這姑娘,他就像受到了極大驚嚇般,找來了厲害人物。


    那老神棍被我盤的十分圓潤光滑的骷髏腦袋,此時不知犯了什麽毛病,竟然配合著對方的動作,一下化為骨頭碎片,將我釘進那小姑娘的身體。


    除了還能用這個小姑娘的身體去看、去感受,我什麽都做不了。


    在想了一萬零八百次要把那個老登的後代全都吃幹抹淨,撕成條條之後,我隻能無奈地接受這個事實。


    嗯,小姑娘叫蘇合,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她學什麽都快,整個人聰明伶俐,她每次練刀,我都暖唿唿的,很舒服。


    哎……緣分這不就來了嗎?


    誰說我緣淺的。


    我陪她一起長大,就好像填補了曾經心中的遺憾,有了有愛的父母和也有蘇合,我很幸福。


    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一轉眼許多年過去,蘇合義無反顧地帶著一身武藝,遠渡重洋,來到了異國他鄉。


    這些形貌鬼怪、毛色異常的蠻夷不僅不對他們天朝上國的子民表示尊崇,竟然還明裏暗裏的排擠蘇合。


    多虧了我家孩子爭氣,蘇合憑借著一手還不錯的刀法,讓那幾個欺負他的洋人吃到了苦頭。


    好在其餘的老師和同學也算正常,果然,輪不到我出手,我們家蘇合就會解決一切,真是個優秀的小姑娘。


    原本這一切就應該這樣順順利利地進行下去,直到那天,蘇合收到了戰爭爆發的消息。


    她放棄教授的挽留,放棄高薪的工作,放棄穩定的生活,蘇合放棄一切,隻為迴到她的祖國。


    我還記得她真正殺人的第一天晚上,就算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吐了好久。


    她衝到戰場的第一線。


    我還記得,我在殺人的時候,心裏更多的是肆意和無所謂。


    然而麵對這些侵略者,蘇合在揮刀的時候卻沒有太多痛快的情緒,她心裏是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悲哀。


    隻憑借著一股對未來的期待和信念,硬生生從那絞肉機一般的戰場活了下來。


    明明蘇合的殺孽越積越多,但我卻沒能從中獲得一絲突破封印的力量,反而在這個過程當中被她無意間借去了不少殺殺意,並且磨練的更加浩然精粹。


    就這樣,我周身的兇厲和嗜殺越來越淡,而蘇合身上那股怒目金剛的感覺卻越來越強。


    她那股對美好未來極為強烈的渴望甚至都衝破了我身上的桎梏,融進了我的靈魂。


    我不懂,活了這麽久的我,頭一次真正陷入迷茫。


    隻要自己能好好活著,別人的死活又與我何幹?最多再加上幾個父母親朋之類的,將他們帶到國外去不好嗎?


    在國外多掙些錢捐了也可以,何必自己親身投入戰場?


    為什麽蘇合在聽到別人的故事時,也會同仇敵愾,如此心痛?


    怎麽會有那麽多的人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就能不顧一切,甚至獻出自己的生命?


    我看著蘇合,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叛逆期的孩子,我不理解她。


    可她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不理解她的我。


    這是我第一次不想讓自己再唱獨角戲,可我依舊隻能這樣靜靜看著。


    ……


    「此身獻國,再難許家。」


    蘇合收到這張父親給她的紙條,咬著牙默默流了許久的眼淚,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壯漢,最終也逃不過一抔黃土。


    我本以為她會有所觸動,迴去照顧她的母親。


    但沒想到蘇合隻是花了一筆錢,請人將自己的母親暫時帶到國外好生照顧,而自己在這紙條的下方再次提筆寫下了一句話——


    同樣的一句話。


    「此身獻國,再難許家。」


    這紙條被蘇合托人轉交給她的母親。


    而是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入了更加艱苦的奮鬥中去。


    似乎這些人的堅持是對的,整個國家和民族終於迎來了曙光,我終於也能感受到信念的力量。


    但我做不到蘇合那樣心懷天下,我是自私的,也是貪婪的。


    蘇合成功活到了和平年代,經曆過各種大起大落的她,也成為了一個靠譜實幹的中年人,帶娃、工作、將他們養大、然後再帶娃。


    我很幸運能日複一日的待在她身旁,但想要麵對麵與她交流的欲望愈發強烈,我希望可以跟她介紹自己,


    “你好,我叫韓雅雅。”


    這名字放在什麽年代似乎都非常合適,她也肯定不會想到我是一個飄蕩了上千年的鬼魂。


    隻是想到那一天,我都會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但我沒有聲音,蘇合後半輩子的生活過於平靜,直到她死亡,我都沒有機會實現這個願望。


    我想跟你麵對麵的說會兒話,與你講一講我的曾經;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和你分享,你小時候可能已經忘記的那些事情;再拎出來幾件你曾出糗的過去,嘲笑你兩聲。


    最後,拉著你的手,跟你說:


    “蘇合,遇到你,我很幸福。”


    可天不遂人願,我隻能極力護住她一抹飄散的殘魂。


    隨後世界動蕩,許多困難變化接踵而至,我不是永動機,解決了很多問題,終究隻能隨她一同陷入沉睡,漫無目的地在飄蕩。


    終於某天,我再次恢複意識,睜開了雙眼,卻依舊隻能交替控製身體……


    就算被那個世界利用,我也心甘情願。


    我終於能跟蘇合麵對麵的溝通了!


    但為了不嚇到她,我故作深沉,帶她們分析起目前的情況。


    沒事,之後的日子還長,我總有機會將過去的一切與蘇合慢慢講。


    但誰知道,這一切都停留在那扇門被打開前。


    我雖不福薄,


    ……卻終究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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