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並不清楚這種高科技的傳送點到底是如何運作,但等她反應過來,已是一陣天旋地轉。


    看著自己身邊那濃鬱到實質的乳白色霧氣,蘇合清楚,自己是著了那個腦族的道了。


    之前隻是聽其他人描述,還並沒有什麽太畏懼的感覺,而如今自己真切體會到才發現腦族的可怕之處。


    在沒有判斷能力的情況下,身旁的親友、在公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甚至是路邊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有可能在你完全預料不到的情況下從身後捅你一刀。


    所有接觸的人可能都是敵人,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你隻是被玩弄於股掌間的玩偶,所做的一切掙紮在他們眼中隻是個可以隨意分享的笑話。


    沒工夫去思考怎麽將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腦族揪出來,現在對於蘇合最關鍵的事情就是抓緊時間離開這個地方,將手提箱中的那個頭顱送到農場。


    在察覺到不對的那一瞬間,蘇合就反手抓住蹭著自己臉頰的烏鴉和一直緊握著她手腕蘇謝。


    但如今,她身旁除了那濃鬱的霧氣,蘇合手中隻剩下一片空蕩。


    打開外腦,想要嚐試聯係張杜鬆,可她發出去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根本收不到任何迴信。


    她似乎到了霧氣的中心,對信號的阻隔作用和在大樓內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霧氣沉重,如實質般包圍、壓迫著身體,讓蘇合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不過想來也是,那個腦族掀開了好幾張重要的牌,想必是確保能在今天將蘇合置於死地。


    不管那個愛飛吻的瘋子究竟是給自己傳到了哪裏,這裏絕對是連腦族都認為九死一生,人類更是極難存活的位置。


    蘇合必須迅速脫身,她下意識攥緊自己手中唯一剩下的金屬箱子,更何況還有五個小時的限製。


    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點,濃霧阻隔了所有的視線。沒敢大聲叫喊,蘇合輕聲唿喚起小烏鴉和蘇謝。


    若不是能看出眼前這白色的濃霧還在緩緩流動,蘇合簡直覺得這裏像是個黑洞,會吞噬一切聲音與光線。


    在這樣一個未知且陌生的地點,時間與空間似乎都喪失了意義。


    蘇合看著這乳白色霧氣逐漸掩埋掉自己的腳尖,這樣下去都不用等敵人出現,她就會迷失在其中,被濃霧吞噬。


    沒有選擇使用吸引他人,以及在麻將館後新擁有地操控情緒的能力,蘇合隻是強化著自己身上那股淺淡的香氣,希望能夠傳遞到墨翎和蘇謝那裏,引導他們靠近。


    ……


    “……蘇合?”


    同樣察覺到不對,感受到蘇合緊緊抓住自己,他心中的竊喜還沒能維持多久,蘇謝就發現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這迷霧裏。


    接觸不到變異的源頭,蘇謝的能力根本無法使出,他總不能隔著這十萬八千裏的霧氣讓人或者鬼能力失效。


    他的非凡能力看似逆天,但蘇謝心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使用限製過多,使用條件也同樣苛刻,畢竟沒有哪個敵人會將自己主動送到他的手裏。


    所以蘇謝才會那樣拚命的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甚至幾次三番地主動要求增加訓練難度,希望在情況危急的時候,他也能幫上蘇合的忙。


    可現在還沒等敵人出現,隻是這濃烈白霧將二人分離開,就讓他內心幾乎崩潰。


    他蔚藍如同琉璃的眼睛裏,似乎有暴風雨即將襲來的預兆。


    蘇謝四處探尋,聲音中逐漸帶上了恐懼和顫抖:


    “…蘇合,蘇合你在哪裏,別不要我……”


    四周的霧氣越發逼近,他叫喊的聲音難以控製得越來越大,蘇謝根本沒有任何對於霧中可能存在危險的擔憂,隻是單純恐懼著蘇合的消失。


    而他此時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恐慌的異常。


    “是你嗎蘇合!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在白色的霧氣中,隱隱浮現了一個蘇謝十分熟悉的輪廓,那是他在千百次夢到的那個場景。


    那是一個打扮古怪,發型也與時代脫節的女人,胸前左右兩側各垂著一條粗粗的麻花辮,麵上還帶著個漆黑的口罩,身體也被兜帽和長袍籠在陰影裏。


    明明是看著就不像好人的裝束,卻讓蘇謝隻要想起,就幸福到不能自已。


    這樣的欣喜下,卻有一絲潛藏的擔憂從他內心的隱秘處浮現,蘇謝都說不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麽——


    也或許他清楚,隻是不願意麵對。


    仿佛又迴到了那個鬼屋,自己被折疊塞到了木桶中,身上是燒灼毆打過後的痕跡。


    但蘇謝完全沒有在意這些細節,隻是愣愣的盯著那個在霧中顯現的身影,每一處傷口的麻癢和痛苦似乎都泛著期待的喜意。


    她來了,她來了!


    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就能讓他渾身顫抖,全身心都病態地渴望起來。


    但那人隻是在不遠處站定,並沒有過來的意思。


    蘇謝心下焦急,更是不斷唿喚:


    “蘇合,求你救救我!帶我走吧!”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可憐和哀切,也帶著一絲卑微,像是虔誠的信徒,祈求神明的垂憐。


    但他越是著急,那道身影好像故意似的,就越不如他的意。


    蘇謝折疊起的軀體已經感受不到那種違反生理結構的斷折之痛,反而像是本應如此那般柔軟自如。


    他身上的麻癢得愈發厲害,有什麽東西仿佛正在從他皮膚上長出,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搔不到那癢處——


    蘇謝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不見,雙腿也失去了控製。


    他想毫無顧忌地奔到蘇合那裏,可他隻能在地上蠕動扭曲著爬行。


    蘇合!


    蘇合!!


    霧氣似乎稀薄了許多,他能看到蘇合轉身離去的背影。


    蘇謝想大聲喊出她的名字,讓她迴頭看看自己,讓她不要拋下自己,然而震蕩空氣的隻是“嘶嘶”的聲音。


    嘴裏好像還多了些猴子一般的生物,他有些畏懼地將其吐出。


    不要!


    先是恐慌了一陣自己身體的變化,不過蘇謝似乎更害怕那人的離去和拋棄。


    你不能丟下我!


    你永遠不能丟下我!


    最極致的痛苦與恐懼也不過於此,蘇謝心痛的快要昏死過去了,身體也止不住的變冷。


    他原本澄澈的藍眼,此時已經完全轉換成了滿是垂涎和求索的豎瞳。


    碎石和土壤被碾壓過的窸窣聲響起。


    一條有成年人粗細的白色巨蟒開始四處遊蕩,在極度的驚慌和恐懼中,尋找起它心心念念的那個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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