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蘇合的,是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屍。


    為什麽能直接確定,因為蘇合沒見過誰家活人能拖著腸子和半個髒器浮在空中。


    女屍看著蘇合,臉上扯起了一個僵硬的笑,肌肉全部堆到了顴骨位置,但臉上的皮膚似乎被水泡久了,刺啦一聲裂開,露出下麵黑紅色的腐肉。


    啪嗒、啪嗒。


    一隻隻蛆蟲被她麵部肌肉擠出,落在地上。


    蘇合渾身寒毛豎起,像是一頭警惕的野獸。


    見對麵女屍抬高手臂,蘇合下意識的揮刀橫斬,心裏卻沒有什麽害怕的情緒,甚至還有些小驕傲:


    要是換個心髒不好的,都能被直接嚇死,也就是老太太我不怕你。


    破風聲響起,預料中腦袋咕嚕嚕滾落的場景卻沒有出現。


    蘇合的刀被柔軟的黑色發絲纏住,層層卸力,雖然一時間斷發飛舞,但刀卻被成功攔在了女屍臉側,難進一步。


    果然,不是自己的身體就是不好用。


    蘇合嚐試將刀抽出,但胳膊沒什麽力氣,空有一身技巧卻甩不動自己的刀。


    她隻能暫時鬆手,咬牙後撤,想要再將卷簾門拉下,嚐試阻擋女屍的進攻,雖然屋內沒有其他能用的武器,但能多拖延一會兒也好。


    女屍揮了揮手,在卸掉蘇合的大刀後沒有進一步動作,隻是張合著嘴,像是在打招唿。


    沙沙聲響起,卻不是從女屍早已腐爛的喉管中傳來,蘇合這才注意到女屍臉頰旁有著一個不明顯的鐵絲,上麵掛著的肉絲鮮紅,還往下滴著血。


    這是……麥?


    雖然上輩子蘇合歲數大了,但腦子一直好用,緊跟時代的發展,手機電腦全都會用,也被蘇晴帶著沒少出去玩。


    結合這個屋子的布局,和麵前這個女屍的穿搭,都讓她想起上輩子的場景,那是蘇晴為了讓蘇合親眼見證她守衛的祖國正在飛速發展,帶她去的首都博物館。


    蘇合用力拉下,卷簾門沒有重新合攏,她隻能盡可能快地瞥向上麵,軸承位置被一股股的黑色發絲絞入,已經沒辦法正常使用。


    一股腐臭的味道傳入鼻子,蘇合重新挪迴視線,發現女屍已經貼到了自己身前,她甚至能看清蛆蟲的一個個環節。


    為什麽她沒有攻擊我?


    這個女屍嘴邊的麥克風怎麽響了?


    !!


    蘇合猛然想到一種可能——


    女屍在與其他人聯係。


    不,結合這個展廳的詭異狀態來看,她聯係的很可能不是人!


    蘇合想起來,在博物館內遇到情況時,講解員通常不會自己動手,往往都是直接唿叫保安。


    皮鞋觸地的響聲傳來,兩個……不,至少三個保安在向這邊趕,女屍又剛好攔在蘇合唯一逃離的通道上。


    怎麽辦?


    蘇合已經幾十年沒有真正跟人動過手了,除了一遍遍空手演練刀法,她的反應速度已經大不如從前。


    但她的下意識還在,腳自己就動了起來,一個扭身,就繞閃開了這個半截身子的女屍。


    哎,還是老嘍,一時間竟然有些忘記沒有刀,我還有身法。


    蘇合剛跑出沒多遠,就看見有保安向這裏跑來,製式的服裝下是不斷腫脹流膿的爛肉,毫無章法的堆疊成人形。


    行動間傳來了噗嘰噗嘰的聲音,保安看似馬上就要散做一灘,可速度極快,一眨眼就來到了她的麵前。


    蘇合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逃去,卻撞上了從員工通道出來的另一坨保安。


    她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糞坑。


    歲數大了,腿腳不靈便,蘇合每次上那種旱廁,她都擔心自己一個沒站穩,墜落下去被屎淹沒。


    現在,噩夢成真。蘇合感受著幾乎能化為實質的濃鬱惡臭,自身被碎爛的腐肉包裹,有黑褐色的膿水在身上炸開,她頭皮發麻,匆忙後撤。


    膿皰破裂的啪嘰聲響起,她背後悄然站了另一個“保安”。


    蘇合像是一個陷入沼澤深處的倒黴蛋,手腳難以挪動分毫,隻能被保安們裹挾著,在嗆鼻的惡臭裏,離對自己微笑的半截解說員越來越近,迴到了最初醒來的那個展廳。


    看著解說員把她的大刀交到了保安手上,蘇合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在被橫放到站台上時達到了頂峰。


    視野驟然傾倒,看到上方藏青色模糊的天花板,蘇合的四肢依舊被牢牢禁錮,掙紮隻能使她身下的玻璃渣子嵌入的更深。


    一抹寒光閃過,細碎輕微的聲音響起,蘇合疑惑地低頭,看到了震顫的刀柄,再向下,後寬前薄的刀尖已然沒入了自己的身體。


    鐺——


    刀鋒破開柔軟的肚腹,插進了展台的木板。


    蘇合被自己的大刀釘住,四肢逐漸發冷,失去了反抗掙紮的力氣。


    講解員和保安們站在一旁,這幾個破碎的展台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有些小,他們並未覺得展台上軟軟垂下的手腳有什麽不妥,反而似乎是極為滿意地欣賞著幾人的成果。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朝著肚子的破口處奔湧,蘇合的眼前都出現了重影,她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竟然在一旁的女屍眼中看到了些許欣慰……


    似乎是在滿意自己這個亂跑的“展品”歸位?


    蘇合感受著自己的力量和意識正在快速流失,她心中暗啐——


    沒死在殺敵的戰場上,卻莫名其妙地快要變成冷冰冰的真正展品,這種死法簡直荒謬。


    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麽。


    蘇合忍耐著腦中傳來的陣陣眩暈,努力地擺動著手臂,嚐試抓向刀柄。


    沒有人阻止她的嚐試,似乎他們的任務隻是將她用刀釘在此處就結束。


    保安們窸窸窣窣地離開,隻剩下講解員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這裏,像是在看什麽藝術品。


    蘇合無暇顧及為什麽沒人阻攔,她現在腦中隻剩下了一件事,就是把刀從自己身上拔出。


    她從不是什麽嬌花,以前在戰場上也沒少受過傷,每到陰雨天,那些傷口還都會隱隱發癢,似乎連骨頭都被一同腐蝕掉。


    但蘇合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直到那次實在忍不住暈倒,被送到醫院,她的過往才被人知曉。


    那是陳年的刀疤,觸目驚心地嵌在褶皺的皮膚裏,像是老樹被刻畫的樹皮。


    當年,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蘇合斬掉前方敵人的腦袋時,被包抄過來的陰險家夥用刺刀紮穿了腰。


    位置與如今有些接近,可當時蘇合甚至還能迴身橫砍,頂著不斷流血的身體捅穿剩餘兩個敵人,而現在僅是在肚子處破了個口子,自己就虛弱到眼前陣陣發黑。


    這刀不對。


    它似乎在通過傷口吸食自己的生命!


    高跟鞋踩地的噠噠聲再次傳來,後麵似乎還跟著紛亂的腳步,而此時蘇合僅把手搭上刀背,離刀柄處還有一段距離。


    聽到似乎有人在不遠處低聲交流,她更是焦急,用力抓向刀柄。


    腦中嗡了一下,蘇合隻覺一股極為精純龐大的力量,毫無預兆地從手上洶湧而進。


    此刻,高跟鞋的噠噠聲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最後一句話——


    “看!我就說紀念館裏,咱們肯定能找到趁手的非凡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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