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陸北依果真沒了脾氣,沒有再說要他迴去的話。


    其實她自己也能感覺出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對這人的容忍度越來越高,從前一個擁抱都能令她渾身僵硬,而現在牽手擁抱,甚至是現在這樣旁若無人地親昵靠近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更別說晚上那些連她自己都覺得不自在的親密接觸。


    他之前說得沒錯,她確實很喜歡他裝單純,裝乖巧的模樣。


    馬車晃晃悠悠,緩慢行駛,少年將下巴磕在女子肩上,輕聲又問了一句:“姐姐,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陸北依眼睫微顫,沒有看他,“可以,但不是現在。”


    “哦。”季懷幽乖巧應聲,沒有繼續追問,他的好奇心其實也沒有很重,隻不過見她心情不愉,有意勾著她多說兩句話罷了。


    季懷幽默默地陪在她身邊,過了好半晌,才聽見身旁的人淡聲問道:“季懷幽,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堅持了很多年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會怎麽做?”


    “那得看錯得有多離譜,如果有挽迴的餘地,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補救。”


    陸北依沉默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望著前方的眼神透露著幾分迷茫無助。


    過了幾息,才聲音艱澀地繼續道:“沒有任何餘地,你曾為那個選擇付出了很多,甚至於生命和尊嚴,那曾是你瀕臨絕境之時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盡管上麵荊棘叢生,你依然覺得值得……


    可那不過是一個充滿了陰謀算計的圈套,連謊言都算不上,因為當初是你心甘情願做出了選擇。”


    季懷幽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掩耳盜鈴,選擇繼續堅持那個錯的選擇吧,因為到了那種地步,如果不那麽想的話,我會活得很痛苦。”


    掩耳盜鈴,將錯就錯……這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這樣一想,今天朱耀他們講的那個鬼故事也沒那麽可怕了,畢竟,她現在有重新做選擇的機會。


    有老將軍和少將軍在,澹台嘯不足為懼,需要警惕的是京城裏的那一位。


    上一世判處葉家通敵叛國的詔書甫一問世,立馬就斷了北邊的糧草,打了葉家軍一個措手不及,那時正值凜冬,翰沙鐵騎幾乎是在踏著葉家軍的屍體攻城略地。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糧草,就算皇帝喪心病狂忽然要發難,他們也能保證二十萬葉家軍無後顧之憂,不對……既然葉家背後有白家和千饗客這樣的富商做支撐,上一世又怎麽會落得那般境地?


    想起來了!是大旱!


    景仁三十九年到四十一年持續了三年的大旱,令天下聞名的白家幾乎散盡了家財,而景仁四十年的鄉試也因此取消,舉國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死寂,餓殍遍野,民間易子而食者數不勝數。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得和朱耀他們說一聲,要想辦法多屯點地……


    陸北依走神的模樣被身旁的人盡收眼底,季懷幽見她一臉嚴肅的模樣,淡紅色的唇不自覺抿起,難掩心中歡喜,忍不住湊近了一些,在上麵蜻蜓點水般觸了一下,眼睛頓時瞪圓了。


    好軟,喜歡!


    陸北依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著,隻覺得唇上一涼,對方已經安全撤離了,她慢半拍地緩緩轉頭,眼神深沉地看向那麵紅耳赤的人,沒什麽情緒地問了一句:“你剛才,是不是親我了?”


    “呃……我,我不是……”


    季懷幽耳朵紅得滴血,蒼白的麵容上染上了一層薄紅,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來,羞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但身旁的人顯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隨口問了一句,便又轉頭看向前方,繼續麵無表情地出神。


    是,生氣了嗎?


    風吹在身上有點冷,季懷幽臉上的薄紅很快就褪了下去,他自以為做了錯事,一臉難過地低下頭去,也不敢再往對方身邊挨蹭,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便低頭鑽迴了車廂裏。


    陸北依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她也是剛剛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為葉家軍的命運考慮,不禁心下自嘲道,還真讓邵雲舟那家夥說中了。


    有些事,真的是早就注定好的。


    ——


    陸正禮鬼鬼祟祟地從季家小院路過的時候,正巧碰見陸北依駕著馬車迴來,這是村子裏唯一一輛由馬拉著,還有車廂的車,他就算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裏麵坐著的是誰。


    陸北依這小賤蹄子還真把那病秧子秀才當個寶了?


    “三叔?您這是路過,還是找人?”


    “啊……找人!三叔就是特意來找你的!”


    陸正禮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過,隨即堆著滿臉笑容湊了上去,兩隻手在身前交互搓了搓,腆著臉開口道:“北丫頭啊,你看……自從你阿爺阿奶去了主屋那邊,地裏的活都沒人幹了,家裏也快掀不開鍋了……”


    “沒錢,滾!”


    陸北依冷聲斥了一句,然後下了車,打開院門,直接將馬車駕了進去,絲毫不顧及陸正禮難看到了極致的臉色。


    六親不認的小賤蹄子!呸!


    季懷幽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還有些詫異這次陸正禮居然這麽容易就被打發走了,“姐姐,他不會去老屋找麻煩吧?”


    前幾次都是這樣,隻要從姐姐這兒要不到錢,那倆厚臉皮的就去老屋折騰那老兩口,細算起來,這幾個月裏,姐姐都給了那夫妻倆十幾兩銀子了。


    季懷幽有些不高興的撇撇嘴,他也不是心疼銀子,就是替陸北依覺得憋屈。


    “不會。你沒發現他其實是從張家院子那邊過來的嗎?”


    陸北依一邊卸車,一邊耐心解釋道:“所以他不是來找我要錢的。”


    聞言,季懷幽盯著隔壁張家院子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又迴想起方才陸正禮做賊一樣的表情,心情頓時微妙了起來,突然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姐姐,我聽說張二叔今日進城去接那位紫煙姑娘了,現下她應該已經到了吧?”


    話裏的意思模糊,陸北依卻聽懂了,唇角輕輕勾起,眼帶笑意地伸手捏了一下少年的耳垂,“心裏知道就行,不準說出去。”


    季懷幽頓時瞪大了眼睛,還真是他想的那樣啊!


    好刺激的熱鬧,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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