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在外麵就聽見了,梁家主這是想要左右官府辦案嗎?”


    紫袍男子長身玉立,麵容儒雅,眼神似笑非笑地落下,翡翠扇骨一下一下敲在掌心上,也敲在了梁如京的心上。


    “迴大人話,草民並無此意……”


    “既然並無此意,那就給本官安生坐好了,你不是想要說法嗎?本官就給你一個說法!”


    關青煬神情倨傲,說著便大踏步越過了謝青海,徑直走向公案後坐下,狹長的桃花眼冷冷地掃過眾人,淡聲說了一句“都起來吧。”


    “多謝大人!”


    謝青海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自覺地取代了自己師爺的位置,站在了關青煬身邊。


    “溫許是吧?方才你說的那些話本官都聽到了,你可知供詞作假,是要罪加一等的,本官再問你一遍,那夜之事,究竟是何人指使,與何人所謀,想要將何人置於死地?”


    關青煬在當上國子監祭酒之前,曾在大理寺待過兩年,斷過的案子正經不少,如今氣場全開,淩厲的眼神掃過,幾乎要讓人喘不上氣來。


    可溫許卻是個骨頭硬的,他偷偷朝梁如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咬緊牙關,一臉大義凜然地說道:“迴稟大人,當夜之事乃是季懷幽主謀,脅迫小人,想要將梁夫子置於死地。小人家中老母已逝,此身無牽無掛,就算是大人再問一百遍,小人的答案都不會變。”


    關青煬聞言不由冷笑,跟我玩死不認賬這一套,你小子還嫩了點。


    “來人,將李殷帶上來!”


    “是!”


    不一會兒,兩個衙役帶著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李殷是和溫許同住一個校舍的學子,那夜他見溫許半夜離開,心中疑惑,便偷偷跟了上去,正好聽到溫許站在季懷幽門口哭訴,他向關青煬複述了溫許當時說的那些話,基本上和季懷幽之前所說的一樣。


    溫許心下暗罵,他特意挑了一個季懷幽舍友不在的時候,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誰成想殺出了一個李殷。


    關青煬:“母親病重,急需醫治?溫許,你方才不是說你母親已經去世了嗎?”


    他猛拍驚堂木,滿臉慍怒地吼道:“溫許,本官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還敢口出誑語,本官先打你十大板!”


    溫許這才有些慌了神,他不斷地瞟向梁如京所在的方向,可那位承諾他榮華富貴的大人卻是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更令他絕望的是,上首的那位大人已經發話了。


    “來人,將溫許拖出去,杖二十!本官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就在這時,那位大人終於看了過來,溫許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對方那個看死物的眼神徹底打入了穀底,他不會救他,甚至,如果自己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對方很有可能會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溫許像一灘爛泥一樣被衙役架了出去,滿麵絕望。


    梁如京被男子雷厲風行的斷案手法駭得頭皮發麻,硬著頭皮說道:“祭酒大人,溫許或許真的有作案的嫌疑,可我梁家的三老爺是無辜的啊,誠如季秀才所說,他和三老爺並無舊怨,三老爺又有何理由去加害他一個窮書生?”


    “你要理由是吧?”


    關青煬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又拍了一下驚堂木,朝外麵喝道:“來人!將王氏帶上來!”


    隻見兩個衙役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進來一個滿麵風霜的低矮婦人,王氏進來後叩拜過上首的關青煬,竟是將含淚的目光投向旁邊的白衣少年,伸出枯槁似的手,輕輕撫上了少年的肩膀。


    “隱之,讓師娘看看你……我可憐的孩子啊!”


    王氏抬起的手顫顫巍巍,最終也沒敢碰少年青紫的臉頰,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些晚上,她背著丈夫給這個孩子送藥,卻一次都沒敢親自給他上藥,一次都沒敢親眼去看那些傷痕。


    季懷幽神情呆滯,好半晌才有了反應,一開口卻是艱澀無比:“師娘,您怎麽來了?”


    當年梁仲輝入獄之後,師娘一個人帶著剛出生的麟兒無法生活,甚至動了賣女兒的念頭,他有托人時時接濟,卻也是杯水車薪,後來聽說他們一家三口迴了師娘的老家。


    聽說是在隨州。


    隨州那麽遠,她怎麽一個人迴來了?


    梁如京見這婦人一上來就抱著季懷幽哭,不由心生不悅,不滿地嘟囔了一句“這他娘的誰啊”,他自以為很小聲了,不料下一刻關青煬似笑非笑的眼神就飄了過來。


    “哦?梁家主特意前來給你們梁家的三老爺討說法,卻連你們的三老夫人都不認識,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呃……這……”


    梁如京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發現,自己就不該走這一趟!


    王氏擦掉了臉上的淚水,鼓足勇氣俯身一拜,目光堅定道:“大人,民婦有話要說。”


    關青煬揮揮手,示意她隨便說。


    “民婦與梁仲輝夫妻三十載,深知其為人,隱之是他唯一一個帶迴家的學生,民婦本以為他是看中了隱之的過人天資,想要將其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可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梁仲輝自詡天妒英才,分外嫉妒隱之的聰慧,隱之常常被他打得渾身是傷,偶爾心情好了願意講些知識,言辭間也盡是貶低謾罵之語……”


    “他一直對隱之心懷憎恨,自從四年前……隱之考中秀才,他更是像瘋魔了一般,民婦曾勸他離開此地,可他卻狠心將民婦打了一頓,還差點將民婦的女兒賣到青樓去……他就是個禽獸,求大人千萬不要冤枉好人啊!”


    王氏聲嘶力竭的控訴聲迴蕩在整個公堂之上,門口圍著的人皆是唏噓不已,陸北依站在人群中,目光沉沉地落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暗自慶幸沒有讓林佑娘跟著過來,若是她聽到這些話,怕是要親自跑上去把梁仲輝的屍體大卸八塊。


    梁如京見季懷幽跪在地上低垂著眉眼,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腦子一抽,就想著再垂死掙紮一下:“如果事實真如王氏所言,梁仲輝曾經長期欺辱於你,那麽你和他應該是有很深的怨仇猜對……可是季懷幽,你之前親口說你和他並無舊怨,難道是欺騙大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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