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一斤白糖是咱們一起做出來的,前前後後搭進去的人力物力財力,就算是一兩白糖賣到七八兩銀子的天價都不夠迴本的,不找田掌櫃合作擴大生產規模難道找你啊?就你那三瓜兩棗夠我折騰一個月的嗎?”  “……”好像,確實不太夠。


    她這次出來就帶了五十兩銀子,幾天下來就去了一大半,別說一個月了,就是半個月都夠嗆。


    陸北依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梁骨,語氣裏透著一股子底氣不足:“也別這麽說……我是沒錢,但李老板和萬裏船幫有啊,你和他們合作的話就連運輸渠道都解決了,不比一個田掌櫃劃算?”


    “再劃算也是你的,跟我沒關係。”


    月光在院子裏鋪下一層銀色的光華,似水柔和,青年俊朗的麵容浸染了涼意,他彎腰抱起一隻沉重的木桶放到了角落,陸北依跟著他一起收拾,好讓這小小的院子看起來稍微不那麽淩亂。


    陸北依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邵雲舟低頭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頭也不抬地說道:“意思就是……咱倆前幾天簽的那張紙能扔了。”


    “陸北依,咱們倆之間的合作結束,到此為止。”


    聞言,女子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一雙漆黑的眼睛透著冷意,邵雲舟卻勾著唇角輕笑一聲,語氣鬆快道:“別這麽嚴肅嘛,整個製糖過程你都是全程參與的,用什麽樣的工具,一共有幾道工序,你都一清二楚,這相當於我已經把方子賣給你了……雖然不是買斷,但你也不吃虧。”


    陸北依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她就猜到了幾分,卻沒想到他真的會這麽做。


    “邵雲舟,我……”


    敲門聲剛好在此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院門外站著的人正是偷聽了好一會兒牆角的李軒,他朝兩人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明來意。


    “我剛剛在蘭庭坊與幾位老朋友吃酒,想到你們的作坊就在附近,就想著過來看看。\"


    “這麽晚了,你們還沒有忙完嗎?”


    陸北依輕抿唇角,“忙完了,正準備迴去。”


    李軒聞言點點頭,神色如常地說道:“那正好,一起走吧。”


    說罷,便率先轉身離去,陸北依和邵雲舟臉色怪異地相視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無人能體會李軒現在的心情。


    他很欣賞陸北依,這一點毋庸置疑,當初也是他主動提出可以帶對方來渝州,這一路走下來,對方的表現甚至一度令他心驚,她就像一柄鏽劍,隻需稍加打磨,便可成為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可目前的情況是,這柄神兵是他四舍五入的兒媳婦啊,她若是喜歡上了別的男子,他這個四舍五入的公爹攔還是不攔?


    真愁啊。


    ——


    次日清晨,陸北依早早地便穿戴整齊候在了李軒房門前。


    昨夜迴來的路上,李軒幾次三番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她原本不理解,但迴房準備歇息的時候,季懷幽之前寄來的那封信從衣襟裏掉了出來,她看到那句“卿卿吾妻”,便立即明白了。


    她雖然沒將那紙婚書放在心上,但也不會做出自汙名聲這樣的事情,既是誤會,說開了便是。


    李軒昨晚想了半宿,還是決定找陸北依談談,沒成想人就站在門口站著,打開房門的時候差點嚇死。


    “李老板早。”


    “……早。北依,你這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邵公子今日要去百味軒,看看我們做出的白糖能不能賣出去,我想同他一起去……”


    說這話的時候,女子的神情依舊很平淡,但不難聽出語氣中詢問的意味,她居然想知道自己是否同意她和陌生男子相處?


    李軒心裏有些飄飄然,真是沒想到啊,三年都沒等來一個名分,卻在兒媳婦這兒得到了認可。


    見他不說話,陸北依想了想,又繼續道:“李老板若是得閑,也可以去看看。”


    讓李軒跟著一起去,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對方要是再不同意,那就沒辦法了。


    “可以,我陪你們去。”


    李軒迴過神來,立即笑著答應,他本就是隨性的人,隻要不觸及到底線很少有冷臉的時候,他現在對陸北依越看越覺得滿意,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初為人父的使命感。


    “百味軒的田掌櫃對那位邵公子多有偏見,你們自己去的話,隻會像上次一樣被掃地出門。”


    “那便有勞李老板了。”


    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多了個好大爹的陸北依隻當他還是不放心,心裏雖然有些不舒服,卻沒有表現出不滿。


    隔壁的房門響了一聲,邵雲舟哈欠連天地走了出來,看見兩人後抬手打了個招唿,“二位這麽早啊?咱們快走吧,辦完事趕緊吃飯,昨天夜裏就餓了!”


    “……”


    陸北依對此早已接受良好,隻當腦海裏有關他的那些記憶是一場夢。


    田家世世代代都做甜點生意,從前的田記點心鋪子越開越大,後來改名為百味軒,堪稱玉塘一絕。


    隻是近幾個月,百味軒的生意大不如前,田東愁得焦頭爛額,還遇上了邵雲舟那個賭鬼來騙錢,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把人趕了出去不說,還說了許多傷人的話,冷靜下來後就有些後悔了,隻是要他去找那小子道歉是絕無可能的。


    “田掌櫃生意興隆啊!”


    “李老板?您怎麽有空過來?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啊!”


    田東見到李軒很是高興,走過來熱情地寒暄兩句,看到他身後的邵雲舟時,又習慣性地沉下了臉,語氣不善地問了一句:“你來幹什麽?還想被趕出去一次?”


    “田掌櫃莫生氣,邵公子是同李某一起的。”


    “這位是李某的侄女,她與邵公子一見如故,知道邵公子有心與田掌櫃合作,便央著我過來做說客……田掌櫃宅心仁厚,便看在李某的麵子上,給他們一個機會罷。”


    李軒笑眯眯地替邵雲舟迴了一句,又介紹了陸北依的身份,田掌櫃神情為難,卻又不好直接駁了李軒的麵子,隻好將矛頭對準了後麵的邵雲舟。


    “李老板有所不知啊,並非是在下不肯幫忙,而是邵家這小子向來生性頑劣好賭成性,他哪裏有那個本事跟人談合作啊……姑娘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可千萬別被這混小子給騙了!”


    後半句是對著陸北依說的,她默了默,隨即向前走了一步,抱拳致意:“有勞田掌櫃”,邵雲舟有樣學樣,一臉認真地看著田東,“田叔叔,我現在已經改好了,你就信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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