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無人敢動,那些早已嚇破膽的護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男子一刀砍在慕三後背上,大開大合的刀法,本就是衝著要命去的。


    慕三高大的身體倒在地上,瞪大眼睛口吐鮮血,不甘心地抽搐了兩下四肢,然後就沒了動靜,死得不能再死了。


    陸北依見狀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慕三的身手遠在自己之上,要是慕容漣沒有出手,再糾纏下去輸的一定是自己。


    內力不濟,還真是個大麻煩。


    “與內力無關。”


    男子像是有讀心術一般,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眼神邪肆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百衝拳是用來殺人的,你本就沒有想要慕三的命,如何能贏?”


    戰場之上不論輸贏,隻決生死。


    他以為是她心軟,殊不知她隻是擔心惹上麻煩,畢竟剛剛才被李軒警告過。


    不過陸北依並不打算解釋,“多謝幫主救命之恩,北依感激不盡。”


    “好說!”


    慕容漣卷著衣擺擦了擦刀口上的血,腆著一張布滿刀疤的臉湊了過去,笑眯眯道:“報答就不必了……隻是,你還有沒有力氣再打一場?”


    “我跟慕三不一樣,咱們點到為止就行,我定不會傷著你!”


    “……”


    李軒走過來把他踹到一邊,眼神複雜地看著女子說道:“你先迴去休息,以後也不用和他們輪值了。”


    陸北依點頭,忽視慕容漣灼熱的目光,轉身離開。


    “行,那小娘子你先歇著,咱們改天再打!”


    慕容漣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無比,挎著李軒的肩膀朝船艙內走去,還不忘吩咐容二辦事,“把這兒收拾幹淨,屍體扔了喂魚。”


    “其他人罰月錢三個月,迴本家後自行去刑堂領罰。”


    “是!”“是!”


    容二見那幾人皆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隻覺得他們可憐,他敢保證,本家的刑堂絕對要比幫主的刀更讓人生不如死,慕三死得太容易了。


    ——


    良玉縣


    大牢潮濕陰暗,魏岩也是猶豫了很久才答應把人帶進來,看一眼那個隻剩下一口氣的死囚。


    “陸正義,你要見的人來了。”


    陸正義趴在冰冷的地上,已經是奄奄一息,好半晌才緩緩扭過頭,幾近渙散的目光看向那道消瘦的身影,視野裏蒙著一層血霧,看不真切。


    “小……北?”


    “是南哥兒,二叔。”


    是了,和大哥那麽相像的小北不可能一輩子受人磋磨,也,不可能,再叫自己一聲二叔了。


    “對……不起,大哥……對不……起……”


    “二叔,你說什麽?”


    他看到青年焦急地俯下身,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或許是咒罵的話吧,可惜自己已經聽不清了。


    “迴去……迴家去……”


    南哥兒,迴家去吧,迴到你母親和妹妹身邊去,一定保護好她們……二叔,終於可以親自去你父親麵前贖罪了。


    神智渙散之際,他仿佛又迴到了少年時期,他下完地往家走去,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遠遠地跑過來,邊跑邊高聲叫著他的名字。


    “正義!正義……快跟我迴家!大哥找人給你相看了一個特別好的姑娘,她現在就在咱們家……”


    從未與女子相處過的他立即紅了臉,隻是在深色的皮膚上並不明顯,他猶豫著,帶著幾分隱秘的羞赧,故作鎮靜地問道:“大哥可知曉她的名字?”


    “她是許家村人氏,名字叫……許文娘。”


    ……


    魏岩收迴手,淡聲說了一句:“咽氣了。”


    “一百杖不是開玩笑的,他也是死吊著一口氣就為了等你,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他犯下的罪太重,死了也算解脫,你也別太傷心了。”


    “我知道。”


    青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朝外麵走去,前方的通道狹窄潮濕讓他覺得有些冷,他迴想著方才男人自言自語的那些模糊字眼,總覺得二叔還有遺言交代。


    可惜他不是小北,沒有耐心也沒有興趣去費心揣摩一個死囚未盡的遺言。


    陸正義死在縣衙大牢的消息第二日就傳迴了陸家村,陸東平沉默著坐在門檻上抽了半個時辰的旱煙,然後顫顫巍巍地起身,套上車,拿了銀子,獨自進城去領兒子的屍身。


    像陸正義這樣生前惡貫滿盈的死囚,屍身是要扔到亂葬崗喂狗的,不允許家屬領迴去,但陸東平去領的時候卻意外順利,連提前準備好的銀子都沒用上,衙門的人甚至給屍體上裹了一張草席,以免走在路上嚇到人。


    迴村後,他拖著那具屍身去了後山,山路不好走,他走走歇歇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找到了一塊平坦隱蔽的地方,又花了半個時辰挖好坑,將屍體放了進去,掩埋好以後,搬了幾塊大石頭壓在上麵,以免有野獸聞著味過來來刨屍。


    “……”


    做完這一切之後,陸東平跪在地上不住喘著粗氣,脊背佝僂著,雙肩垮了下來,雙眼渾濁,神情麻木。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死,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陸東平,你已經窩囊了半輩子了,這個時候要是退縮,那就真成了窩囊廢了。


    這天下午,裏正家的大飛代替裏正過來傳話,讓他們全家人都去祠堂討論一下地契的事情。


    陸正禮夫妻正疑惑著,就聽到了陸東平滄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老三,去屋裏把你娘叫出來,咱們去祠堂。”


    “我這就去,爹。”


    趙紅綢覺得自從老二死後,公爹瘋得更厲害了,她眼珠一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堆著笑臉上前幾步,“爹,需要我去叫二嫂嗎?”


    許文娘還活著,隻是瘋得連人都不認識了。這些日子裏伺候許文娘的活計都是趙紅綢在做,她早就快崩潰了,這次要是能……


    陸東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拿著煙鍋往牆上磕了一下,神情麻木地說了一句“不用”。


    不用……那就不是要分家。


    趙紅綢恨得咬牙切齒,那惡心的賤人怎麽就沒死在那口井裏呢?要是她也死了,那整個陸家就都是他們三房的了!


    陸氏宗祠。


    “這五十畝的田契是貴村陸正義押在賭坊裏的,抵了四十兩銀子的債,現在這些地是我們千饗客的了,有字據為證……朱某此番前來,也是想與貴村裏正和老族長打好招唿,畢竟再過幾天就要開始春播了,免得耽誤了生意。”


    “這,朱掌櫃……”


    陸濤拿著那幾張田契的手禁不住微微發抖,看了左邊看右邊,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左右為難。


    “爹!娘!二哥怎麽能這樣!他把地賣給了別人要我們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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