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淩炎對於此事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甚至寬慰起她來:“薛家所遭遇之事,於父皇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可即便如此,父皇仍舊下令將屍首送迴薛家,此舉所蘊含之意便是要讓此事平息下去。”


    接著,淩炎又分析道:“雖說薛大將軍即將班師迴朝,但父皇顯然無意將此事擺至明麵上處理。”


    然後,他稍稍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隻可惜,這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皇宮之中所發生的一切雖能瞞過一部分人,但終究不可能瞞過所有人。”


    “那些朝廷中的官員們個個都是人精,麵對這樣的局麵,他們無一不在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最後,淩炎總結道:“所以說,我們此番前往,恰好能夠化解這場因猜疑而引發的風波。”


    聽著淩炎這番有理有據的話語,薛錦畫不禁陷入沉思。


    仔細琢磨一番後,她覺得似乎確實如淩炎所言。


    連太子殿下都親自前去參加葬禮了,那麽皇城之中關於薛家的流言蜚語自然而然地就會減少許多。


    畢竟,如果真的是薛家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太子殿下又怎麽可能會親臨薛家呢?


    因此,就當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一同抵達薛家葬禮現場時,整個薛家上下頓時陷入一片驚愕之中。


    尤其是薛老夫人當她的目光觸及到一身素衣卻依舊難掩風華的薛錦畫時,竟然產生了一種錯覺,還以為是自己年老眼花所致。


    然而,薛老夫人畢竟也是見多識廣之人,相較於之前驚得不知所措的蔣氏而言,她的表現要顯得鎮定許多。


    盡管內心波濤洶湧,但她還是迅速迴過神來,強壓下心頭的震驚和疑惑。


    隻見薛老夫人步履蹣跚地走上前去,朝著太子和太子妃深深地行了一禮,口中恭敬地說道:“見過太子,見過太子妃。”


    她微微低垂著頭,不敢直視眼前的麵容,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對於自己兒子的死因,她自然心知肚明,可萬萬沒想到太子竟會親自前來......


    莫非皇上已經不再為此事動怒了嗎?


    不不不,這絕無可能!


    無論換作哪個男子遇到這樣的情況,心底定然都會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和憤怒。


    那麽,太子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意呢?


    薛老夫人暗自思忖著,額頭上不禁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難怪皇上如此這般默認此事,無非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吧。


    要知道,對於外界而言,薛老四可是因救人才英勇獻身的。


    而薛老四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然暴斃身亡,但凡知曉內情之人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清楚這無非就是皇家編造出來的說辭而已。


    不過這樣倒也罷了,好在如今太子殿下來到此處,自家兒子總算有人相送一程,起碼不會走得過於淒淒慘慘、冷冷清清。


    隻聽太子客客氣氣地說道:“薛老夫人,請您務必節哀順變。”


    可僅僅就因為這句話,薛老夫人差點兒便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當場痛哭流涕起來。


    緊接著,太子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薛相爺一生為我大朝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皇上對薛相爺的功績銘記於心,甚是感念,所以特地派本太子前來為他送行,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能再見薛相爺最後一麵呢?”


    薛老夫人微微頷首,表示應允,輕聲迴應道:“靈堂就在裏邊,太子殿下請移步入內吧。”


    於是,太子邁步走進靈堂,薛錦畫見狀,自然而然地緊隨其後一同進入。


    待來到放置遺體之處,輕輕揭開覆蓋在薛相爺麵部的白布,隻見薛相爺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


    一旁的薛錦畫也湊上前去瞧了一眼,但並未發現有任何異常之處。


    淩炎隻是漫不經心地淡淡地掃了一眼眼前的場景,然而就是這麽隨意的一瞥,對於薛老夫人來說,卻仿佛是一道無法承受的重擊。


    隻見薛老夫人如同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般,身體猛地向前一傾,直直地朝著前方撲了過去。


    “我兒啊……你死得好慘呐……”


    薛老夫人悲痛欲絕地哭喊著,那聲音撕心裂肺,令人聞之心酸。


    可是,當那句“冤枉”即將脫口而出時,不知為何,薛老夫人突然硬生生地改變了話語:“你如此年輕,正處於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之中,為何偏偏要遭遇這般不幸之事?”


    “你讓為娘的從此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可知這叫為娘的心如何能夠承受得住啊?”


    總而言之,此時的薛老夫人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極度的悲傷與痛苦之中,她涕淚橫流,整個人都顯得無比憔悴和哀傷,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憫之情。


    而站在一旁的薛錦畫,看著眼前這一幕,思緒不由自主地飄迴到了曾經那個時候——那時的她同樣也失去了生命,但薛家上下卻是一片平靜如水,就好似這個家中從來未曾有過她這個人存在一樣。


    想到這裏,薛錦畫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之感。


    就在這時,沉默不語的淩炎似乎察覺到了薛錦畫內心的情緒波動。


    他輕輕地伸出手,攔住了薛錦畫的去路,並微微俯下身來,在她的耳畔輕聲嘀咕了幾句。


    兩人看上去十分親昵,宛如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


    但隻有薛錦畫自己心裏清楚,淩炎此舉不過是想要借此方式來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罷了。


    是啊,人生之路本就是一條充滿抉擇與取舍的道路。


    每個人都必須在眾多選擇麵前權衡利弊,有所舍棄才能有所獲得。


    曾經,她也如同那大多數人一般,對真摯而深厚的親情滿懷憧憬和羨慕之情。


    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的她已經不再如此渴望那份所謂的親情。


    因為,自從有了淩炎無微不至的關懷後,那些虛假偽善、虛情假意的親情於她而言已變得無足輕重。


    薛老夫人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她心裏清楚隻要稍稍掉幾滴眼淚便足以達成目的。


    畢竟,如果哭得太過火,勢必會引起皇室的不滿甚至是震怒。


    所以,她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見好就收。


    就在聽到太子所言之後,她迅速止住淚水,並轉而換上一副殷勤討好的笑容說道:“太子妃啊,你看這兒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萬一不小心衝撞了你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們還是移步到後院去坐坐吧?那裏安靜些,咱們也好說說話。”


    麵對薛老夫人的這番提議,薛錦畫微笑著應道:“好呀,那就有勞薛老夫人費心了。”


    薛錦畫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凝視著薛老夫人臉上那不斷變化的神情,心中早已明了對方的真實意圖。


    她十分清楚,這位薛老夫人邀請自己前往後院絕非單純地隻是想找個地方坐坐而已,其真正的目的無非是想要借機試探自己的真實身份罷了。


    也罷,如果不能讓她徹底死心,恐怕她後續還會搞出其他花樣來。


    “這邊請。”


    隨著薛夫人的輕聲指引,一行人緩緩走向後院。


    當路過薛晴兒的屋子時,薛錦畫竟下意識地扭頭朝屋內瞥了一眼。


    僅僅這一個細微到不易察覺的小動作,卻還是引起了走在前方的薛老夫人注意。


    隻見薛老夫人當即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薛錦畫說道:“太子妃可能不太清楚,這間屋子乃是我之前那位養女所居住的院落。”


    聽到這話,薛錦畫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迴應道:“哦?原來如此,薛老夫人的養女薛晴兒,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關於她的事情呢。”


    “她就是那個嫁給鎮國公府世子的薛晴兒,好像是她最後卻不顧廉恥去勾引趙家大爺的那個人吧?”


    緊接著,薛錦畫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補充問道:“而且我似乎還記得,這人不是已經去世了麽?怎麽這院子還留著呢?”


    說罷,她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略帶驚訝的神情,仿佛真的對此事感到十分意外。


    然而對於薛老夫人此時微微抽搐的嘴角,她卻是視若無睹,就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一般。


    “常言道,子不孝父之過,薛晴兒能做出如此這般齷齪不堪之事,想必與薛老夫人你平日裏的教導脫不了幹係吧!”


    薛錦畫說話言辭犀利,毫不留情地將矛頭指向了薛老夫人。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薛老夫人心中一驚,但很快便強作鎮定。


    她早已沒了往日裏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傲氣,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惶恐和不安。


    隻見她連忙擺手搖頭,急切地解釋道:“太子妃,你真是誤會了。”


    “這屋子之前的確曾是那逆女薛晴兒所居之處,然而自從她犯下那般丟人現眼之事後,讓薛家可謂顏麵盡失,這院子自然也就不再屬於她了………”


    聽到這裏,薛錦畫微微一笑,輕聲問道:“哦?既然這院子已不屬於她,那為何至今仍被保留著呢?”


    語氣雖然輕柔,可其中蘊含的質疑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


    薛老夫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一副憐惜的神情,目光緊緊地盯著薛錦畫,似乎想要透過她平靜的外表,窺探到其內心真實的情緒波動。


    可惜的是,無論薛老夫人如何觀察,眼前的薛錦畫始終都是一臉的淡然,宛如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


    見此情形,薛老夫人隻得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事到如今,妾身也不敢再有絲毫隱瞞了。”


    “其實,我之所以保留這座院子,乃是因為它原本就是留給我那親生女兒的住所。”


    說完這番話,薛老夫人滿含期待地看向薛錦畫,希望能從她那裏得到一絲理解或者同情。


    然而,讓薛老夫人失望的是,薛錦畫那雙美麗的眼眸深處依舊沒有泛起半點漣漪,仿佛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一般。


    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此時此刻,她的心底正湧起一陣難以抑製的嘲諷和冷笑。


    這竟然是特意給她留下的屋子?


    而且還可能是薛晴兒剩下不要的!


    像這種屋子,別說是現在的她看不上眼、絲毫不稀罕,哪怕她曾經有過一絲心動,也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哦?”


    隻見薛錦畫的眼底緩緩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那笑容仿佛帶著幾分嘲諷和不屑,輕聲說道:“難道說你口中所說的那位,便是趙家的當家主母不成?”


    “隻不過嘛……你把一個已死之人用過的東西留給其他人,難道就不覺得有些不太吉利麽?”


    “哈哈………哎呀,不對不對,我倒是聽聞趙大夫人可是被那場熊熊大火給活生生地燒死了呢!”


    “既然都是死人的物件,你卻還要留給另一個死人……薛老夫人啊,你就不怕這兩位的亡魂某天突然迴到家中,到時候她們恐怕連自己原本住的屋子都分不清了吧,說不定還會為此打上一架呢!”


    聽到這裏,薛老夫人稍稍停頓了一下,說道:“薛晴兒雖說是由我一手撫養長大,但不管怎麽說,她終究不是我們薛家真正的血脈親人。”


    “更何況她之前犯下那般忤逆不孝之事,早就已經被咱們薛家從族譜當中除名了。”


    “即便她日後還有臉迴來,這家裏呀,也斷然不可能再有屬於她的一席之地了!”


    隻見薛老夫人滿臉哀傷之色,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裏噙滿了淚水,仿佛隨時都會決堤而出一般。


    她微微顫抖著嘴唇,聲音哽咽地說道:“唉……隻是可憐了我的畫畫啊!”


    “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疼愛她、嗬護她呢,她就這樣離我而去了。”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機會,如果她能重新迴到我的身邊,我發誓一定傾盡所有來加倍地對她好,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和傷害。”


    說罷,薛老夫人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悲傷情緒,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薛錦畫心中暗自冷笑一聲,她又怎會不明白對方此舉打的是什麽算盤?


    無非就是想用親情這張牌來拿捏住自己罷了。


    可那不過是個被薛晴兒棄如敝履的東西,如今竟想讓自己來接手,他們真當自己是如此饑不擇食、極度渴望關愛的人嗎?


    難道僅僅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自己就要忘卻曾經所受的種種委屈和不公,輕易地原諒他們過往的所作所為嗎?


    簡直是癡人說夢!這些人也未免太過天真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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