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門,魏國北地荒漠邊境的一處三流門派。


    這個門派起先並不出名,隻不過是大貓小貓三兩隻,披甲門披甲門,自然是依靠披掛甲胄,橫煉肉身而出名。


    最為出名的,也不過是披甲門的開門祖師,但也僅僅隻是宗師。一位橫煉宗師罷了。


    這麽一個在魏國排不上號的門派,在某一天突然在荒漠之中銷聲匿跡,隨後出現在魏國腹地,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情。


    這件事情哪怕是在上林王府的典藏之中也沒有記錄。


    這披甲門就這麽水靈靈的出現了,身後有什麽存在,倚靠什麽勢力一絲一毫的消息沒有。


    原本上林王府隻是將這個披甲門視為普普通通的江湖門派,也就不予理會。


    畢竟魏國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個武館開門,不知道有多少個武館關門,又不知道有多少個武館被踢館。


    江湖中的事情,上林王府從沒有多麽在意過。


    第一次在意到這個名不經傳的門派,還是在一場妖獸暴亂引起的騷亂之中。


    那個村莊名為落塵村,這個村莊現如今已經在上林王府懸掛的那張上林郡的地圖上抹去。


    也就意味著,百姓全部死光,牲畜一個不留,建築盡數摧毀燒光。


    尋常人隻知道是妖魔暴亂,但是卻不知道,其中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是因為,披甲門,在飼養妖魔。


    膽大妄為到什麽程度,披甲門在青天白日,就敢公然的將妖魔牽出來曬太陽。


    也不知道抽的什麽風,還準許這些妖物食人。


    一切放在暗麵上的東西或許略過也就略過了,上林王府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就這麽明晃晃的在眼下搞動作,還如此大張旗鼓。上林王府也隻能說一句好死不送。


    於是,由武狂徒率領的兩千精兵悍將將落塵村裏的披甲門門徒圍剿。


    但是那一戰遠遠沒有那麽簡單,這也是為什麽武狂徒對魏甲如此記憶深刻的原因所在。


    常年的飼養妖魔的實踐中,披甲門養出來了一種極其罕見,血腥又詭異的武學。


    名為【血甲】。而這種血甲,是由飼養出來的妖魔身上的皮甲當做外部甲胄。


    用妖魔身上的筋絡當做縫合的線。


    用妖魔活著的妖氣不斷地適應,讓妖魔的甲胄得以保持活性。


    那個時候的披甲門,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而是赤裸裸的怪物。


    這個時候,上林王府才得知,為什麽披甲門在荒漠銷聲匿跡,又在上林郡死灰複燃。


    披甲門獲得了一道【仙緣】。為了躲避仇家,為了參悟仙緣,才來到了上林郡。


    因為這裏足夠貧窮,因為這裏足夠混亂,這裏南下膠州可以入海,北上揚州一片繁榮,東邊而去就是十萬裏大山。


    可進可退,可攻可守。


    這麽一個好地方,誰都會動心,他們也不例外。


    【血甲】的製造方法,就是那一道仙緣,而披甲門的當代門主魏甲,則是當之無愧的天才,依靠著自己的手段,愣是在數年間培育出來了第一代【血甲】。


    但是血甲是有缺陷的。人族和妖魔完完全全就是兩個物種,相互之間的排斥可想而知。


    【縫血甲】的披甲門門徒十有八九是被妖魔狂暴的妖力以及瘋狂的念頭逼瘋,或者當場爆體而亡。


    而能夠活下來的,幾乎沒有一個正常人,全部都是一些瘋子。


    所以才會出現青天白日溜妖魔的荒唐舉動,繼而被上林王府盯上並且加以剿滅。


    隻是那一戰披甲門依舊有人逃了出去。


    在上林郡各處掀起動亂,引狼入室,耗費了足足兩年,上林王府才將這件事情壓下去。


    而他們知道,罪魁禍首,披甲門的魏甲還尚且未曾伏誅。還是他們的心頭大患。


    而現如今,心頭大患出現在眼前。


    鏗鏘~


    風暴的正中心,祭台之上,李先生攙扶著曹臣坐下來。給曹臣披上一層厚實的狐皮襖。看著鋼鐵交鳴發出的地方,歎息說道。


    “話說迴來,這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王爺,最起碼日後不需要擔心魏甲這個老東西在暗中生事了。”


    曹臣點了點頭,隨後說道。


    “當年圍剿披甲門,咱們自然不隻是因為那麽數百戶的百姓,更多是為了這一份詭異的仙緣。”曹臣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緩和了一下才繼續開口。


    “雖然說仙緣燙手,但是誰也不會嫌棄手裏的仙緣多不是?除了王陵之中的壓底仙緣,我上林王府掌握的隻有改命,換命兩道仙緣,而且受限極大。


    日後想要圖謀大事,幫不上什麽忙。”


    “但是披甲門的仙緣卻不同,並不受限於資質命格。卻能夠讓普通人一步登天,更是具備堪比妖魔肉身的力量,這種半妖聽上去恐怖,但是在我們眼裏,就是無盡的寶藏。


    如果能夠獲得披甲門的仙緣,我們就能夠以貧瘠之地,養出來真正的百戰精銳。到那個時候以戰養戰,依靠著十萬裏大山這麽一個寶地。


    我們完全可以擁有足夠的底氣麵對一切。也不再需要對著魏國宗室卑躬屈膝了。”


    “魏甲此人固執,當初此人要是能夠交出仙緣,共同研究,也不會落得滿門盡死的下場。


    但是話又說迴來,魏甲這個人固執,卻是心思巧妙。


    竟然用妖筋縫妖甲,妖血養人身這種原湯化原食的方法養出來了血甲,足以證明此人悟性很高啊。


    而且能夠在數年之間攀登到金剛境界,天賦也好。


    那仙緣,恐怕是被他摸透了啊。”


    李先生接著說道。


    “王爺的擔心和想法我明白,悟性越高,天賦越高,對世子也就越不利。但是此人潛伏下來,我們則是束手無策。


    原本以為這個老東西已經 逃竄到其他州,沒想到卻是來了一手燈下黑。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就應該想到有陰謀在暗中醞釀。


    說到底,還是我這麽幕僚做的不到位。”


    曹臣微微一笑。臉色蒼白清雋。


    “人非仙佛,如何能夠算策無漏。既然出現了,就不要放過就是了。眼下狂徒正在圍剿殘留陵卒,幾位外援宗師也已經占據絕對優勢。


    那頭蛟龍雖然不知道與城隍大人達成了什麽交易,但也是站在了我們這一方。


    優勢在我們,魏甲無論如何也逃脫不得。”


    “那仙緣,恐怕也是唾手可得。”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卻披甲門,了卻了身後事啊。”


    片刻,曹臣繼續問道。


    “那小孩。”


    李先生看向已經血肉崩飛的戰場,嘴角抽搐。


    “小孩。。。您指的是那個拿著木劍的少年宗師嗎?”


    曹臣啞口無言。這世界變化太快了。


    戰場中央,在祖廟大功堂修行多日的裴閔神色平靜,小小年紀經曆了太多,讓他現在麵對任何事情都難以升起波瀾。


    手中的木劍並不拘泥於劍招,劍式。似乎是隨性而為。


    但是這種隨性而為又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味道。


    外加上日夜受到香火滋養的那把木劍更是如虎添翼。


    而魏甲身為成名許久的宗師,金剛境界,此時卻是一臉凝重!


    別說尋常的木劍,按照他如今的金剛境界的體魄來看,哪怕是魏國排名前十的兵器外加上魏國排名前三十的宗師來此。


    都隻能在他的體表留下白印。


    而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鬼,隻不過隨意的一劍,就能夠讓他的血甲裂開口子!


    雖然他的體魄強大可以快速的修複肉身,但是這也太過駭人聽聞了一些。


    自己這些年雖然潛心研究仙緣,但是打磨氣血他一日不敢忘。尋常披甲門徒縫合血甲,都是四分氣血,七分妖血。


    故而心智失常,亦或者爆體而亡。


    而他在多年的研究中,已經發現了最為完美的比例,縫製了最為完美的血甲。雖然還是會影響自己的心智,但是武道意誌足以鎮壓這種混亂心智。


    現在的他雖然垂垂老矣,但是隻有魏甲自己心中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最完美的狀態。


    肉身,氣血,意誌,精神。全部都是。


    當得上那一句,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可是眼前這個小家夥,一反常態,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像個人了。


    但是這個小娃娃,更加的妖孽。


    隨意揮舞木劍的樣子姿勢就像是田裏麵的稚童玩耍一樣隨意。


    但是那種猶如羚羊掛角的刁鑽和古樸的渾厚卻是讓他如臨大敵!


    刺啦!


    腋下頓時血流如注!魏甲後退數步,神色複雜。


    “老先生,空擋開的太大了。”裴閔神情平靜。


    魏甲深唿吸了一口。雙手猛地一撕。渾身衣袍盡數扯爛。


    隻見眾人瞳孔一縮。


    那魏甲整個身軀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縫合紋路,有些紋路還很新鮮,有的已經老舊。


    而紋路之下,就是一個個嵌入肉身卻又突兀出來一些的甲片。


    這些甲片,來源於宗師境界妖魔身上的鱗片!堅硬異常!


    魏甲神情平靜,他早已經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的這個事實。平靜的伸手!


    甲片微微翻開,妖氣混淆著氣血疊疊撞出!好似一頭洪荒莽獸徑直砸向裴閔!


    裴閔舉起略微有些大的木劍,深唿吸一口。


    尋常人出道之戰,無非就是一些陪練,小賊,江洋大盜。亦或者叛軍匪徒。


    所遇到的境界高不過後天二流。


    但是他裴閔倒是有麵子,出道之戰就是麵對著金剛境界。


    還是非人的金剛境界,哪怕是有城隍老爺暗中相助,他也感覺到一絲壓力。


    不過這種壓力很快消失,魏甲已經抵達他的身前。


    一拳猶如石破天驚一般砸了下來!沒有因為他小小年紀而留手!


    同樣,木劍劍鋒對著虎口直插而去,香火與氣血兩相重疊讓裴閔的力量絲毫不遜與對方。


    【劍道至聖】命格讓木劍之上鍍上了一層無色無光的鋒銳。


    血甲對劍氣。


    針尖對麥芒。


    一人年邁卻氣血正值巔峰,血甲堅硬無匹。


    一人年幼卻劍道銳氣十足,劍氣鋒利無比。


    先十招。魏甲占據著優勢,死死的壓著裴閔打。


    血甲十分強悍!


    而後裴閔一步一算逐漸挽迴劣勢。


    雙方再度進入膠著狀態。


    不過短短的瞬息之間,雙方交手近乎百招。百招之後,木劍的表麵出現了一些裂紋。


    對麵的魏甲身上的甲胄崩碎小半。


    “繼續。”


    “繼續就繼續。”此時的裴閔也不再想其他事情,隻是繼續的見招拆招。還心有餘力的不斷刺向魏甲的中空位置。


    每當氣血幹涸的時候,從木劍之上就會湧出全新的力量。


    又是接連數百招,雙方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局勢正在朝著裴閔傾斜。


    刺啦!


    一炷香後。


    那雙蒼老大手捏住裴閔的頭顱徑直砸向地麵。


    裴閔七竅流血卻是一劍刺入層層甲胄覆蓋保護下的心口。


    隨後狠狠地一掰!


    隨後裴閔的身形猶如隕星墜地。許久之後又從坑洞之中爬出來。


    如果不是香火加持,恐怕他的身子骨早就碎裂。


    裴閔心中一陣僥幸。他看向空地處。


    魏甲已經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力竭。


    而裴閔顫抖著手撿起身邊似乎消失了神異的半截木劍。緩慢且堅定的朝著魏甲走去。


    “不用再打下去了。”


    魏甲蒼老的聲音響起。看著眼前的裴閔,歎息說道。


    “你的命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人庇護,在第三招的時候你就會被我一拳頭打死。”


    裴閔不說話,隻是抿著嘴。魏甲看向裴閔身邊的木劍。


    “我快死了,這把木劍也已經沒用了。還真是湊巧啊。”


    魏甲看向天空,飛舞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似乎有一些涼意。


    “我以為人定勝天,在此刻卻明白,我這一條命,這一條撿迴來的金剛境界的命,隻不過是你這個小娃娃的磨刀石。”


    “每每我以為要贏得時候,這把木劍總會很討厭的將戰局再度拉到均衡。”魏甲自嘲一笑。


    “可真是讓人厭惡啊。”


    “現在我快死了,這把木劍也沒有了價值了,那氣息也不再出現了。”


    裴閔還是沒有說話。


    魏甲繼續說道。


    “小子,你的命真的很好,好到讓我嫉妒。好到我這數十年的努力在你這裏顯得如此一文不值。”


    說完,魏甲卻是扒開自己的左胸膛,硬生生的從中抽出一張沾滿血的鐵卷。


    丟在地麵之上。歎息說道。


    “本以為披甲門會在我手中發揚光大,現在看來,卻是做不到了。”


    “小子,看在老頭子辛辛苦苦給你當磨刀石的份上,可否答應老頭子的一個條件?”


    裴閔依舊沉默。


    魏甲輕聲說道。“莫要讓披甲門亡了名。。。算是魏甲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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