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輕輕推開,遮擋住身形的雜物,朝巷子外走去。


    將要靠近那兩個老婦人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


    隻見她抬起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兩個閑話的老婦人。


    “這是哪裏來的小丫頭,這樣看著我幹嘛?


    怪滲人的。”


    其中一個老婦人,實在是有些受不了,淩雲那直勾勾的眼神,逐開口詢問道。


    “我在聽兩位奶奶講故事。


    奶奶口中的鬼,是什麽東西,長什麽樣……?


    好不好看,可以吃嗎?”


    “你這小東西,說些啥呢。


    家裏就沒人叮囑過你這方麵的事!”


    淩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聽說過,沒見過。”


    “哎呦,你這小丫頭,在說些啥呢?


    要是讓你見到了,小命都沒了……!”


    “奶奶,你們剛才好像是在說……老宋家在鬧鬼,對吧?


    那個老宋家在哪呢?”


    “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家家能打聽的。


    去……,迴家去。


    這麽點大的孩子,這個時辰不好好在家睡覺,到處亂跑什麽!”


    “丫頭,你是哪家的?


    我怎麽感覺有些眼生。”


    淩雲鼓了鼓腮幫子,佯裝賭氣得道:


    “你們都不告訴我,鬼長什麽樣。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是哪家的。”


    “嘿!


    這小東西,人不大,脾氣倒還不小。”


    “你們不告訴我就算了。


    我去問別人去。


    肯定還有很多人知道,那老宋家在哪。”


    淩雲說完,作勢欲跑。


    那兩老婦人被淩雲說出來的話,嚇了一大跳。


    自己隻是聊聊天而已,怎麽就遇到了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小東西。


    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厲害。


    要是真跑去,出了什麽事……!


    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清早八晨的,遇到這麽個糟心的丫頭,真是讓人鬱悶!


    其中一個老婦人,一把拉住轉身要跑的淩雲,勸道:


    “小東西,城東那老宋家,可不是好去處,你可千萬別去。


    一家十幾口人呢……都死在了那屋裏。


    就你這小身板,去了,還不夠那東西塞牙縫的。”


    這老婦人口中的那個東西……是指得鬼吧!


    剛才說的那麽帶勁,現在又避諱上了。


    這老太太……也太搞笑了!


    那屋子,是真有鬼,還是人有鬼?


    不管它是什麽鬼,都不關自己的事。


    淩雲隻需要知道,那宅子在城東,可以做為她們的落腳地就行。


    至於別的,她現在既沒精力,也沒心情去理會。


    對於老婦人的囑咐,她也沒太放在心上,表麵乖巧實則敷衍的道:


    “哦,好吧!


    那我不去了,奶奶再見!”


    另一個老婦人,看著淩雲那不以為然的神情,有些不確定的道:


    “這丫頭膽子有些大,不會真跑去那個地方了吧?”


    另一個老婦人對於同伴的猜測,心裏有些認同,但又不願承認。


    “應該不會吧!”


    “這丫頭,真要是去了那個地方。


    如果出了事,咱們的罪孽可就大了!”


    “走走走……,不說了。


    迴家做飯去!


    這大白天的,能出啥事!”


    被淩雲這一打岔,兩人也沒有了八卦的心情,紛紛打道迴府。


    當兩人都進了各自的家後,旁邊街道的拐角處,伸出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來。


    這個探出頭來查看周圍情況的人,正是佯裝離去的淩雲。


    淩雲繞了一圈,又迴到了,他們昨晚暫時落腳的雜物堆。


    推了推正睡的香甜的鄧宇和王晶。


    “起來了……快起來!


    別睡了。”


    兩人不情不願地挪了挪身體,睡眼朦朧的道:


    “幹嘛呀?


    讓我再睡一會兒。”


    淩雲可不慣著兩人,繼續催促道:


    “快點……起來了!


    再不起來,我就一個人走了。”


    聽到淩雲要把他們扔下,鄧宇和王晶也不再拖遝,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


    趕忙問道:


    “咱們去哪?”


    “城東!”


    三人經過多方打聽,七扭八拐的盡量避開人群密集之地,終於在城東偏南的一個地方,找到了那兩個老婦人口中的老宋家。


    這是一座破敗不堪的宅子,牆上的漆脫落的斑斑點點,一塊白一塊黑,醜陋至極。


    宅子的大門就那樣隨意的敞開著,好似在說……願者上鉤!


    進到裏麵,一打量,久未住人的宅子裏,塵土堆積,窗欞破碎,一片孤寂淒涼。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座宅子的承重牆還算穩固,沒有倒塌的跡象。


    看這樣子,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


    屋子之中,空空蕩蕩,什麽家夥什都沒能留下。


    屋子的後方,有一扇後門,從後門出去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


    說是荒地,還不如說是原主人的後花園。


    隻因為,這一片荒地,都被圍牆圍了起來。


    淩雲沿著圍牆查看了一圈,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個,極其隱蔽,已被雜草完全覆蓋的牆洞。


    這個牆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勉勉強強夠一個瘦點的成年人出入。


    從牆洞中探頭看出去,外麵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小路的旁邊是一大片農田。


    見此情形,淩雲神情微動,稍稍考慮了一下後,迴頭叮囑鄧宇兩人道:


    “以後,你們就別走大門了,都從這裏進出。”


    “啥?”


    鄧宇好似那被踩了腳的大公雞一般,猛的一下就蹦了起來。


    “為什麽要走這裏?


    有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鑽狗洞。


    你這是啥惡趣味?


    喜歡鑽狗洞,你自己鑽去。


    反正我不鑽!”


    我去!


    這小子,給他三分顏色,就要開染房……是吧?


    居然敢說……本姑娘喜歡裝狗洞。


    誰喜歡鑽狗洞了?


    你才喜歡鑽狗洞,你全家都喜歡鑽狗洞。


    淩雲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寒磣道:


    “哈!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


    這個不做,那個不願。


    想走大門,可以!


    隻要你不怕出事!


    就咱們仨,這個樣子,要實力沒實力……又沒有大人庇護。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壞人惦記上。


    一不小心,遲早玩完!”


    雖然淩雲說的都對,鄧宇也能理解。


    但一想到要鑽狗洞,他還是忍不住掙紮道:


    “可……可是,那是狗洞!


    要是讓人知道了,很丟臉的。”


    “狗洞!


    為了活命,別說是狗洞,就是糞坑,也得跳。


    更何況,這個洞,是不是狗洞還兩說呢!


    丟臉,丟臉總比丟命強。”


    在眾多的房間中,三人選了一間稍微隱蔽點的房間,收拾了起來。


    坐在用幹草鋪就的簡易木板床上,三人的身體終於得到了片刻的放鬆。


    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處於提心吊膽,忐忑不安的情緒之中。


    身體突然鬆懈下來,一種從身體到靈魂的疲憊感就襲上心頭。


    每一個角落,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提出抗議。


    腦子也變得越來越昏沉,越來越迷糊。


    “不行了,我實在是扛不住了。


    先睡一會兒。


    你們如果餓了,那布袋裏有幹糧,自己拿來吃。


    可千萬不要出去,就在這屋裏活動。


    現在還不知道人販子那裏怎麽樣了,


    如果被逮迴去了,我可沒辦法救你們……。”


    說著說著,淩雲突然停住了。


    她整個人猶如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就那樣呆怔在那裏。


    一個要命的問題,突然浮現在淩雲的腦海之中:


    這個朝代,買賣人口是合法的!


    既然是合法合理的……


    那自己與人販子的關係……


    合法監護人?


    還是……人販子的私有財產?


    這個認知,讓她如遭雷擊,猶如吃了蒼蠅一般,如鯁在喉。


    淩雲的突然卡頓,讓鄧宇和王晶很是詫異,雙雙看過來。


    見淩雲半響都沒動靜,鄧宇逐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戳了戳她的胳膊,關心的問道:


    “喂,你怎麽了?”


    淩雲眼神複雜的看了看鄧宇和王晶……


    其實,被拐賣,也是一種幸福啊!


    至少,命還是屬於自己的!


    那像她……


    真羨慕啊!


    深受打擊的淩雲,瞬間沒有了應付兩人的心情,佯裝沒事人一般地揮了揮手,道:


    “我有些累了。


    你們聊吧。”


    淩雲順勢一個後仰,癱倒在了木床上。


    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如果此地的官府介入,這兩個家夥就可以順利迴家了。


    同時,他們還可以,理直氣壯得追究人販子的法律責任。


    而自己……依然無法逃脫被買賣的命。


    鬧了半天,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一個笑話!


    這個事實,讓淩雲想吐血!


    怎麽辦?


    自己該怎麽辦?


    跟著人販子走……


    那是不可能的!


    自己又該如何跳出這個怪圈?


    突然,淩雲想到了一點,這些人販子,好像……


    好像不是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好啊!


    不是本地人,在這個地方肯定就待不長久。


    昨晚自己的那把火,不知道有沒有起作用,有沒有驚動官府?


    這些人販子手中的孩子,不可能每個都如自己一般,屬於正規渠道買來的。


    如果有當地官府的介入……


    這些人販子,十有八九,會跑的吧……!


    即使,這些人販子,在官府中有人……


    那人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違,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自己的官聲,站出來幫人販子。


    這些人販子,依然要走!


    也就是說,她隻需要躲過這幾天。


    淩雲決定了,這幾天,她哪也不去,就在這裏苟著。


    直到……確定那些人販子離開!


    至於身份問題……


    淩雲轉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鄧宇和王晶……


    對於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來說,千難萬難得事。


    可到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手裏,那不過是小事爾。


    也不知道,這件事,最終會落到這倆人,誰的身上……


    誰,會是自己的貴人?


    有了大致得思路以後,淩雲的身心才得以放鬆下來。


    強烈的虛弱感和眩暈感將她籠罩,思緒也變得混沌了起來。


    不一會兒之後,房間中就響起了,淩雲輕微而又均勻的唿吸聲。


    鄧宇側頭看向已經睡過去的淩雲,問王晶道:


    “你累嗎?”


    王晶小雞啄米般的點了點頭。


    對於三人來說,一夜的步履匆匆,一夜的提心吊膽。


    已經透支完了他們的體力與心力,身體早已達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三個小小的身體,就這樣,躺在自己搭建的簡易木床上,排成一排,靜靜的睡了過去。


    很快,三人的唿吸聲瞬間在屋內響起。


    這唿吸聲,互相交織,互相纏繞,形成了一首奇特而又溫馨的交響樂。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天空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粒粒雨點落下,擊打在地麵上的聲音,把房裏的唿吸聲所掩蓋。


    那雨滴落的聲音,好似大自然的搖籃曲一般,撫慰著世人的心靈。


    三個小小的身體,就這樣,慢慢的,慢慢的,緊緊的依偎在了一起。


    他們相互依靠,相互依存,共同成長,為彼此互相提供力量與安慰。


    大雨過後,彩虹爬上了高空,好似一座通往夢想的橋梁。


    明媚的陽光籠罩大地,透過破爛不堪的窗格照射進來,落下一道道奇形怪狀的光斑。


    窗外樹葉婆娑,在這些奇形怪狀的光斑中跳躍不定,互相交織,創造出了無數的奇觀異景。


    順著陽光往上看去,細微的塵埃在飛舞、遊動,勃勃向上。


    痛!


    渾身酸痛無比。


    睡得實在是太久了,腦子也變得渾渾噩噩,思維也遲鈍不堪。


    僅有的意識也被那渾身上下好似針紮一般的酸痛感所充斥。


    睜開眼!


    恍若隔世。


    不知今夕是何年!


    陽光就這樣直直得打在淩雲的臉上。


    她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


    靜靜的享受著,這來之不易得安寧與自由!


    許久之後,淩雲掙紮著坐了起來。


    環顧四周,白牆灰瓦,陳舊而滄桑。白色的牆皮已經剝落大半,露出裏麵的青磚。


    牆角、屋簷,隨處可見蛛網與厚厚的塵埃,以及點點黴斑。


    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淩雲有些感慨:


    又換地方了!


    短短不到十日的時間……


    就換了三處地方!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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