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


    五龍鎮後衙。


    鶯鶯燕舞,歌舞升平,絲毫沒有五龍鎮被山匪夜襲後的破敗景象。


    酒席之上,按照尊卑座次排座的一眾人,籌光交錯,喜笑顏開。


    尊位之上坐著一位身著甲胄,身材略微肥胖,臉上油光滿麵的武官。


    正是本次前來駐軍五龍鎮的把總朱隆。


    他胸部隆起,似乎是久居官場的結果,肚子鼓鼓的,仿佛藏著一大團脂肪。他眯著小小的眼睛,盯著酒席之下的舞姬扭動著曼妙身姿,裏麵閃爍著猥褻的光芒。


    縣令方懸鏡親手調教出的縣衙舞姬,共計十二人,個個身材婀娜,樣貌俊秀。


    看的朱隆心癢難耐,小腹之下一團邪火熊熊燃燒。


    方懸鏡微醺,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朱隆,恭恭敬敬的敬上一杯酒水,眉開眼笑,口中含糊其辭的阿諛奉承道:“朱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方懸鏡身為混跡官場的老油條,早就對滇州大小文武官員做過一番調查。


    眼前這朱隆雖然隻是一個把總,但出身門閥世家,背景深厚,家族成員均為朝中官員,其舅父更是五龍鎮所在滇州的刺史大人,方懸鏡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攀附權貴的機會。


    朱隆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並沒有看向敬酒的方懸鏡。


    哼,什麽東西。


    一個泥腿子出身的芝麻綠豆官,也敢在自己麵前聒噪,擾了自己聽曲兒的雅興。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酒席下的舞姬,微笑著塞入嘴中一顆葡萄,悠悠的詢問道:“五龍鎮被山匪夜襲,方大人你可知罪?”


    他的嗓音低沉而威嚴,聲音充滿了壓迫感和威脅。


    縣令瞬間酒醒,顫栗著彎下腰,頭顱壓得很低,一時竟慌了分寸。


    他心中慌亂不已,大腦高速運轉,複盤自己言行,心中確認毫無言行舉止對眼前權貴的衝撞後,小心翼翼的顫聲迴應道:“大人,事發突然,是下官失察,下官深感愧疚,還請大人恕罪。”


    朱隆突然眉毛挑起,目光變得冷厲如刀,心中冷笑一聲。


    麵對自己的當頭棒喝居然沒有失了分寸,果然是官場老油條。


    不過,眼前這種貨色的官員自己也見得多了,絲毫不覺得奇怪。


    於是朱隆心中有了思量,他決定再加一把火。


    朱隆悶哼一聲,目光轉向方懸鏡,麵對麵地凝視著桌案下那張早已被嚇的麵色慘白的芝麻綠豆官眼裏嗬斥道:“你愧疚有什麽用?百姓的安危就在你手中,你居然敗給了一群山匪!”


    隻聽得嘡啷一聲金屬出鞘之聲。


    朱隆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匕首,月光映射下,寒芒森森,他隨手從桌案之上拿起一個蘋果,一邊把玩一邊笑問到:“那場夜襲莫不是方大人勾結山匪自導自演的吧?”


    先給眼前這官場老油條扣上一頂官匪勾結的帽子,看他還能不能臨危不亂。


    在五龍鎮這一畝三分地想要快速達成自己的目的,必須先將眼前的官場老油條拿捏在手中。


    縣令直接雙膝一軟跪地,心中頓時亂了方寸。


    官匪勾結!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方懸鏡料想自己這輩子也算是走到頭了。


    他的雙目絲毫不敢直視朱隆,惶恐的眼光盯著膝蓋之下的幾塊破舊的青石磚上,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卻不敢擦拭,冷汗涔涔,連連大唿冤枉。


    此時院內一眾參與酒宴之人一臉錯愕,茫然看著方縣令跪伏在朱把總麵前。


    各自的桌台終究還是距離尊位的位置較遠,加上舞樂之聲,終究是聽得不夠真切。


    隻得怔怔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參會人員皆知福禍旦夕,隻在一念之間。


    院內聲樂戛然而止,舞姬也停止跳舞,駐足將眼光投射向方懸鏡與朱隆,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


    朱隆迅速從桌案之後出來,走到方懸鏡身前一把扶起,故作生氣埋怨道:“方大人給本官行如此大禮,這是何意呀?”


    朱隆見對方俯身跪拜,心中已知火候到位,恐過猶不及。


    方懸鏡被朱隆攙扶起身,雙手不住的擦拭額頭上的冷汗,顫聲說道:“是下官唐突了,驚擾了朱大人”。


    方懸鏡實在是把握不住眼前這位喜怒無常的權貴心思,隻得小心翼翼的麵對。


    他的眼神閃爍著膽怯,卻又勉強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


    麵對這個唯唯諾諾,快被嚇破膽子的縣令,朱隆很享受這給別人帶去恐懼的快感,戲弄著眼前這位軟弱無能的縣令帶給他十足的樂趣。


    朱隆把總側目一瞥,看到縣令顫抖的雙手,他笑了笑,摩挲著自己蓬鬆的胡須,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火一樣的貪婪在他眼睛裏熊熊燃燒。


    朱隆心中暗喜,是時候步入主題了。


    朱隆對著院內所有舞姬大手一揮,聲如洪鍾:“無事!接著奏樂!接著舞!”


    院內聲樂四起,恢複歌舞升平的場景。


    朱隆轉身端起自己桌案上一杯酒,遞給縣令。


    方縣令此時已經被朱隆的斥責嚇破了膽,更加畏縮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雙手顫巍巍接過酒杯,喉嚨發出幹澀的聲音:“大人,求您高抬貴手,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把總朱隆嘴角勾起嘲弄之意,朗聲哈哈笑了起來。


    他把手搭在縣令的肩上,笑著開口說道:“哎,方大人言重啦,你我兄弟怎麽如此見外?”


    方懸鏡隻得尷尬的嗬嗬賠笑。


    朱隆繼續說道:“既然方大人看得起我朱隆,方大人有麻煩,我朱某人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方懸鏡連連稱是。


    “兄弟我是個熱心腸,我可以駐軍在這裏,保護你和百姓,”朱隆說道此處頓了頓,攬著方懸鏡的脖子,又湊近幾分,繼續輕聲說道:“甚至還可以幫助你出城剿匪。”


    聽聞此處,長有七竅玲瓏心的方懸鏡已經明白這其中真意,心中頓時釋然,立即開口說道:“大人,您的恩惠下官將銘記在心,作為感謝下官我願意提供給貴部兄弟錢糧,資助朱大人出城剿匪!”


    朱隆心中暗暗感慨一聲,這五龍鎮縣令還算上道,隨即鬆開縣令的脖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得意地笑了笑,眼神中滿是貪婪之色,輕聲說道:“既然方大人心中疼愛我下麵這些弟兄,那我也就不推辭了,不知大人什麽時候兌現承諾啊?”


    縣令放鬆了一口氣,知道暫時化解了危機,心中不禁暗暗問候朱隆曆代先祖。


    但他仍然恭敬的迴答道:“朱大人放心,明天正午之前,定然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朱隆笑容燦爛,麵若桃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豪氣雲幹:“錢糧到位,三日之後,出城剿匪!”


    隨後又在方懸鏡的陪同下,酒宴繼續觥觥交錯,熱鬧起來。


    兩個時辰後。


    朱隆雙頰緋紅,醉眼迷離,在副官的攙扶下,拱手笑道:“方大人,今日夜色已晚,朱某就告辭了!”


    方懸鏡躬身迴禮,準備相送。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大石頭才落地,心想可算能將這殺才大神送走。


    朱隆向門外走出幾步後,突然駐足。


    方懸鏡心中一個激靈,心中巨石再次高懸。


    朱隆色眯眯的悄聲耳語道:“方大人,你真是豔福不淺啊,這舞姬的身段,嘖嘖嘖,看的兄弟我心癢難耐呐,哈哈哈哈。”


    方懸鏡立即會意。


    他揮了揮手,遠處的舞姬便碎步而來,身姿豔麗婀娜,宛如活色生香的花朵。


    朱隆看得入迷,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們,嘴角勾起一絲邪笑,邪惡的氣息彌漫開來。


    方懸鏡命令道:“朱大人今日飲酒盡興,對你們的舞姿頗為欣賞,以後你們就伴在朱大人左右,隻為朱大人起舞就是。”


    朱隆假意推脫一二,連連說道使不得,君子不能奪人所愛,手卻拉著一名舞姬的青蔥芊指不住摩挲。


    這一切全部映入方懸鏡眼中,心中暗罵不止,終究還是說出違心的一句:“英雄配美人,能得到朱大人欣賞是她們的造化。”


    朱隆才不再推脫。


    一眾人晃晃悠悠走出縣衙,方懸鏡目送一眾人離去,一旁的方衙內憤憤不平的說道:“爹,這個朱隆真是貪得無厭,今天咱們父子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方懸鏡狠狠瞪了眼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眼,怒喝道:“慎言!”


    嚇得方衙內脖子一縮,斜著眼睛瞟向方懸鏡委屈巴巴的說道:“就是嘛,爹你調教的那些舞姬,平日裏兒子多看兩眼都是一頓責罵,今天說送人就送人。”


    方懸鏡陰沉著臉沉聲說道:“這些舞姬本來就是給朝堂上的權貴準備的,能搭上朱家這條船,也算物有所值!”


    方衙內繼續開口詢問道:“咱們一時可拿不出五百人份的錢糧,明日正午為期,咱們該如何應對。”


    方懸鏡略加思索,對著不爭氣的兒子說道:“明日將五龍鎮的幾大家族全部都召來縣衙議事。”


    說罷麵色冰冷的向縣衙內部走去,隻留下方衙內呆立在縣衙門口,口中呢喃道:“幾大家族...幾大家族...”


    突然方衙內眼睛一亮,瞬間明白方懸鏡的想法,興奮的喊道:“高!實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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