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疏鶴九歲這年,兩歲多的楚輕璿還沒入宮為質,尚在楚家過著她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而這一年,楚輕盈正在趙氏的肚子裏。


    謝府十多歲的謝疏慧,開始了她的複仇反殺之路。


    謝鈞雋辭了官,一年半載都不迴一趟謝府。


    他隱藏著蹤跡,或在訓練西域聖女的那十萬人,或在寶相寺的山腳下培養傅寒辭。


    他請了很多奇人異士來教導傅寒辭,讓傅寒辭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並未對傅寒辭隱瞞他的身世。


    他從小就給傅寒辭灌輸了以後要奪了大周江山的思想,讓傅寒辭隻有這一個目標,所有阻攔他的人,都得死。


    比如謝疏鶴。


    謝鈞雋給了謝疏鶴謝家嫡子的身份,讓謝疏鶴長大成人。


    他卻要自己和西域聖女生得兒子傅寒辭,在日後殺了謝疏鶴。


    他愛著西域聖女,放不到親手殺了西域聖女給聖武帝生得孽種謝疏鶴。


    於是他找了另外一種發泄仇恨的方式。


    他覺得,讓傅寒辭殺了謝疏鶴,這種報複西域聖女的方式,比他自己放棄謝疏鶴,還要來得痛快。


    謝鈞雋早在西域聖女拋下他,她死的那一刻,他就偏執瘋魔了。


    他連謝家都不要了,把自己餘下的生命,都用在報複一個死去的女人上。


    謝府的後院特別亂,主子不像主子,下人們以下犯上欺淩弱小,經常鬧出人命,結果都是不了了之掩蓋過去。


    這就方便了謝疏慧下手。


    她挑撥離間,禍水東引,借刀殺人,渾水摸魚,瞞天過海等等。


    那幾年裏,她用上了三十六計,除掉了一個又一個謝鈞雋的小妾和庶子庶女們。


    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是親自動手的,但偶爾,她會親手殺了曾經欺辱折磨她最狠的仇人。


    一開始她都是瞞著謝疏鶴做這些事的,隻是二人朝夕相處,時間長了。


    謝疏鶴在某個下著大暴雨的深夜,親眼看到謝疏慧如水鬼一樣蹲在湖邊,往一個已經被她溺死的庶子身上綁石頭,再把庶子推下去。


    謝疏慧看著那孩子沉入湖底。


    謝疏鶴撐著傘站在謝疏慧背後,看見渾身濕透的謝疏慧在笑,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謝疏慧機械地轉過頭,看到謝疏鶴手中的傘掉落在地。


    原本滿臉麻木的她,那一刻神色一下子大變,仿佛從地獄迴到了人間,驚慌地跑過去,“弟弟!”


    謝疏鶴本就體弱,淋了雨,加上驚嚇,他昏厥在雨中,連續三天三夜高熱不退,人事不省命在旦夕。


    謝疏慧守著謝疏鶴,以淚洗麵,四處尋醫問藥,還求神拜佛抄寫經書。


    她從謝府一路跪拜,磕頭,跪拜了一天一夜來到寶相寺山腳下,又跪了幾千級的台階。


    迴首望去,她在京城到寶相寺的路上,留下了一道道鮮血印記。


    謝疏慧把抄寫的經書供奉到寶相寺的佛像前,跪在那裏,閉上眼,雙手合十,流淚,哽咽,字字泣血許願,“信女謝疏慧……”


    謝疏鶴醒了過來,支撐著病體去了寶相寺。


    他一步步經過謝疏慧在台階上跪出來的鮮血,站在謝疏慧身後,聽見謝疏慧對著佛主許願,讓她代替他承受病痛。


    她願用自己的命,換來他的平安。


    所以在後來,謝疏鶴由著謝疏慧掌控自己。


    他雖沒有對謝疏慧言聽計從,助紂為虐,但也不曾反抗過謝疏慧。


    謝疏鶴不問世事苟延殘喘,直到楚輕盈的出現。


    他有了想護著的人了,卻因為多年的厭世,想做什麽,也已經晚了。


    “弟弟,長姐也是沒辦法,你是忘了過去他們是如何欺辱我們的嗎?我們若是不殺他們,那死的就是我們了……”


    謝疏鶴不再因為謝疏慧殺人而大病一場後,謝疏慧就帶著謝疏鶴一起殺人。


    她想鍛煉謝疏鶴的膽子,要謝疏鶴堅強起來,不能那麽脆弱,也要謝疏鶴變得跟她一樣。


    他們隻有成為了一類人,才能永遠地在一起。


    在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謝疏慧把匕首塞到謝疏鶴的手裏。


    她握著謝疏鶴的手,一刀刀刺入一個庶子的心口。


    謝疏鶴那張聖潔端雅的臉上,被噴濺了溫熱黏稠的鮮血。


    他的碧眸被糊住,混合著雨水,刺得眸底酸痛,眼淚跟鮮血一起滑落到臉龐,又被大雨衝刷幹淨。


    謝疏慧帶著謝疏鶴一起把庶妹的屍體,埋在謝疏鶴書房外的那棵梅花樹下。


    毀屍滅跡的第一個冬天,梅花在雪中開得很豔很豔。


    謝疏鶴看著盛放熱烈的梅花,卻在想他為什麽活著,他活著有什麽意思?


    謝疏鶴十歲的時候,楚家的產房裏傳來嬰兒降生的啼哭聲。


    玉雪可愛的楚輕盈被家人圍著,在繈褓裏吃奶,熟睡,睫毛卷翹,粉雕玉琢,宛如最漂亮的精靈。


    謝疏慧完全不在謝疏鶴麵前掩飾自己的瘋狂和扭曲了,不知道從哪兒尋來了一個偏方,她囚禁了幾個平均年齡隻有七歲的庶弟庶妹們,每日放他們三大碗血。


    她不顧謝疏鶴的反抗掙紮,把血灌給謝疏鶴喝,讓人按住使勁嘔吐的謝疏鶴,甚至給謝疏鶴下了軟骨散。


    那段時間,謝疏慧把一碗又一碗的血灌到謝疏鶴肚子裏。


    謝疏鶴沒能吃一口飯,喝一口水,喝下去的全是人血。


    謝疏鶴差點被折磨至死。


    謝鈞雋想起了一件事,難得迴了一趟謝府。


    千年世家大族謝家積累了一處巨大的寶藏,當初西域聖女覬覦這份寶藏,謝鈞雋千方百計地藏好開啟寶藏的玉環。


    隨著傅寒辭的一天天長大,他要給傅寒辭留一份謀事的財物。


    於是他就想起了謝家世代積累的寶藏,迴府找玉環。


    那幾個庶子庶女被找到時,幾乎變成了一具具幹屍。


    謝鈞雋查到了謝疏慧身上,然後他將“受益者”謝疏鶴交給了那幾個庶子庶女的母親處置。


    對比起懲罰謝疏慧,他更想折磨西域聖女給聖武帝生得孽種謝疏鶴。


    十多歲的謝疏鶴落到各個都是怨婦的姨娘們手裏,對他各種體罰用刑。


    謝疏鶴小小的身軀上遍布傷痕,本就體弱的他五髒六腑都支離破碎,傷了根本。


    半個月後,謝疏慧借刀殺人,成功讓謝鈞雋死在了他的一個小妾手裏。


    謝疏鶴才得以解脫。


    謝疏慧在過去幾年裏,跟謝家的姻親們來往,尋求他們的幫助,並慢慢收服了謝府的下人們。


    所以在謝鈞雋死後,謝疏慧這個嫡女成功拿到了謝家的掌家之權。


    她給謝鈞雋披麻戴孝,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葬禮,哭得悲痛欲絕,讓那些姨娘們都給謝鈞雋陪葬了。


    庶子庶弟們也被她除得所剩無幾。


    謝疏鶴好不容易才救下了謝疏澤,送謝疏澤去了生母的老家青州,給了謝疏澤足夠的錢財。


    無人知道,謝鈞雋把玉環交給了謝疏澤,讓謝疏澤有朝一日交到來找他的人手裏。


    十七歲的謝疏慧掌家後,謝府漸漸歸於平靜。


    謝疏鶴已經麻木了,時常纏綿病榻,又在清醒能起身的時候,被謝疏慧要求讀書,參加科考。


    十一歲的謝疏鶴就憑借著一篇文章名動天下,這個時候,聖元帝已經得知謝疏鶴的身世了。


    他壓著不讓謝疏鶴出名不說,還在謝府安插了不少細作,並用其他各種方式謀害謝疏鶴。


    同樣在謝府的後院裏艱難求生的杜婉兮,因為向謝疏慧投誠,做了謝疏慧手裏的一把刀,得以活了下來。


    她身負西域聖女給她留下的任務,從小就被西域聖女安排在身邊的人培養著,心裏隻認謝疏鶴為主。


    在謝疏慧掌家後,杜婉兮來到謝疏鶴身邊,照顧謝疏鶴的飲食起居,替謝疏鶴擋下了一次次來自聖元帝的人的毒害。


    她沒少因為救謝疏鶴,而受傷。


    聖元帝眼看著殺不了謝疏鶴,而千年世家大族謝家的權勢還在,他便在心腹臣子的建議下,把謝疏慧納入了後宮為妃。


    聖元帝特意讓杜婉兮,陪著謝疏慧一起入了宮,斷了謝疏鶴的活路。


    謝府隻剩下謝疏鶴這一個病入膏肓的主子,謝疏慧隻得暫時將謝家的管家之權交給了李總管。


    謝疏鶴不問世事,繼續參加科考,在十七歲那年,成了大周最年輕的狀元。


    這一年楚輕盈七歲,祖父楚老將軍舊疾複發,謝疏鶴上門送藥的理由很簡單。


    楚家滿門忠烈,楚老將軍為護佑大周江山和黎民百姓而戰。


    謝疏鶴心中敬佩楚老將軍,願用自己保命的藥,救楚老將軍一命。


    那時的謝疏鶴即便體弱多病,但一張臉俊美聖潔,氣質端方清雅。


    他那樣的風采讓人見之難忘,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宛如天人。


    謝疏鶴把聖武帝留給他的那枚保命的藥丸,贈給了楚老將軍,楚老將軍就好了起來。


    七歲的楚輕盈興衝衝地來看祖父,撞到謝疏鶴的腿上。


    她揉著額頭去看謝疏鶴時,愣住了,隻覺得像是見到了仙人。


    “有沒有撞疼?”端方的君子俯下身,檢查著小姑娘有沒有受傷。


    他那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如沉碧,讓楚輕盈在那裏麵清楚地看到了自己。


    他是如此溫柔。


    少年的一身月白色衣衫飄逸,墨發滑落到楚輕盈的麵前。


    楚輕盈聞到了少年身上清苦的草藥味,以及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有種安心又眷戀感。


    楚輕盈還在呆呆地看著謝疏鶴,這世上怎麽會有長得如此好看,又氣質溫柔自持的君子呢?


    楚輕盈拉住謝疏鶴,抬起手撫摸著謝疏鶴那雙碧綠色的眸,聲音軟糯甜美,“哥哥,你的眼睛為什麽跟我們的不一樣?”


    “好漂亮,哥哥你長得這麽好看,還救了我的祖父,你是神仙吧?”


    謝疏鶴一層單薄白皙的眼皮,在小姑娘的指尖下輕顫著。


    第一次被一個粉團子親近,他有些不知所措,隻得保持著蹲身的姿勢,低垂著眼簾,由楚輕盈的指尖勾勒他的眼。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楚老將軍感激謝疏鶴的救命之恩,把人保命的藥都給用了,他極力補償謝疏鶴,指著楚輕盈,笑道:“那以後等你長大了,就嫁給這個哥哥為妻好嗎?”


    小姑娘是玩過過家家的遊戲的,聽了祖父的話後,跪下來給謝疏鶴磕了一個頭,“我祖父的命是你救的,我們整個楚家無以為報。”


    “哥哥,我嫁給你做妻子吧!你要等我長大,不能娶別的女人為妻哦。”


    謝疏鶴彎身把小姑娘抱了起來,不想讓老將軍和楚家有負擔,他一時並沒有反駁,隻以為這是戲言。


    謝疏鶴沒有讓旁人知道這件事。


    他明明沒有把這件事當真,卻在次次謝疏慧給他安排婚事時,都拒絕了。


    後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在遵守著承諾,在等著小姑娘長大。


    他在那些年裏默默地關注著小姑娘的成長,了解她的一切,以及楚家所有人。


    同一年,外敵入侵大周時,滿朝文武無一人站出來。


    唯有楚恂。


    聖元帝龍顏大悅,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許給楚恂的二女楚輕璿太子妃之位。


    卻在楚恂帶兵離京後,太後下了一道懿旨,接楚輕璿入東宮陪伴太子。


    楚家人心裏如何不明白,楚輕璿被作為人質接入了東宮。


    但楚家的男丁,除了剛滿十歲的楚明騫,楚明玠都跟著楚恂一起上了戰場,留下的全是女眷。


    東廠的人來傳旨接楚輕璿時,他們何來的力量抵抗?


    傅寒辭在謝鈞雋留下的人的安排下,入了宮,成了東廠裏的一員。


    他的樣貌和氣質都是那麽出眾,楚輕盈隨著家人一起起身看過去時,一眼就記住了傅寒辭。


    但也隻是記住而已,小小年紀的她無法改變什麽。


    十歲的楚輕璿不知未來的命運,坐在宮內的馬車裏,一直到東宮了,眼裏的淚還沒有停下來。


    直到跟她同歲的太子,彎下腰給她擦眼淚。


    太子如明月,皎潔溫潤,一身尊貴,卻對著她沒有太子的架子。


    他修長幹燥的指尖,拭去她粉白麵頰上晶瑩的淚,柔聲細語地哄著她,“楚二姑娘,你不是被困在東宮裏的人質,你是我的太子妃,以後還會是我的皇後。”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楚輕璿停下了哭泣。


    後來的五年裏,太子做到了對楚輕璿的承諾,把自己擁有的能給楚輕璿的,都給了楚輕璿。


    他沒有的,他也給彼時還寵愛他的聖元帝要來,隻想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給楚輕璿。


    後來楚輕璿情竇初開,便不會再因為想念親人而偷偷哭泣。


    她滿心滿眼都是太子,待在東宮裏的每天都是開心喜悅的。


    太子也喜歡楚輕璿。


    他穩重老成,但因為楚輕璿還沒有及笄,他唯有克製著自己的情感,不曾對楚輕璿有過逾越的舉止。


    楚輕璿還保留著一些天真,天真地以為被留在東宮裏做人質,也沒什麽不好的,天真地等待著嫁給太子的那一天,做太子妃,日後成為顧翊淮的皇後。


    太子也是這麽期待憧憬的,眼裏帶著溫柔的笑意,滿滿的情意看著楚輕璿時,腦子裏浮現出來的都是二人以後成親的生活。


    他們和皇後一樣,沉浸在聖元帝給他們製造的幸福假象裏,殊不知一場災難正在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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