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輕盈的決定,事先並沒有告知謝疏鶴,所以這對謝疏鶴來說很突然,打擊也非常非常大。


    他俊美端雅的臉是從未有過的沉冷,語氣強勢又威懾,“盈兒,我不允許你去。”


    如今聖元帝幾乎癱瘓在床,朝政是一點都無法插手了,整個大周的事務都由謝疏鶴一人決策。


    他基本上就是皇帝了,所以謝疏鶴想派誰去,就能派誰去。


    比如葉瑤。


    葉瑤還好,她是楚明騫的妻子,可以跟隨著楚明騫一起上戰場。


    但大周,並不像東淩那樣開了女子都可以上戰殺敵的政策。


    謝疏鶴這個夫君不去戰場,楚輕盈一個女子去,是不能的。


    當然,謝疏鶴可以為楚輕盈改了大周的製度,開了女子可以上戰場的先例。


    但他不願開這個先例,為其他女子開可以,為楚輕盈不可以。


    隻因楚輕盈是他的妻,是他不能與之分開一天的摯愛。


    他自私卑劣地不願讓楚輕盈去。


    “這對於楊副首領那支軍隊來說,是一次最好的曆練。”楚輕盈握住謝疏鶴的手,發現他的指尖僵硬又冰冷。


    楚輕盈把自己的手指插入到謝疏鶴的手指中,與謝疏鶴十指相扣,凝視著謝疏鶴,放柔了聲音,幾乎是在哄著謝疏鶴了,“過幾個月,最多桉兒滿周歲的時候,我們就能打了勝仗迴來。”


    謝疏鶴搖頭,碧眸裏翻湧,偏執的一麵顯露出來,“三哥可以帶著楊副首領那支軍隊,你的作戰經驗還不如三哥,他們在三哥手上曆練得更快。”


    “盈兒,你成親了有夫君,有一對尚在繈褓中的兒女,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冷血,拋夫棄子棄女,去那麽危險隨時會喪命的戰場呢?”


    謝疏鶴抓住楚輕盈的手,緊緊的,前所未有的強硬。


    但他的薄唇蒼白,微微顫抖著,“我和桉兒還有瑜兒,都不能失去你。”


    “十五萬楚家軍各個驍勇善戰,加上楊副首領他們八萬人,鎮守邊境抵禦外敵也好,助東淩擊退北境那幾個悍勇的民族也罷,都綽綽有餘,多你一個也沒什麽作用,少你一個他們不會敗,你不是非去不可的。”


    對比起情緒激動的謝疏鶴,楚輕盈很理智冷靜,試圖跟謝疏鶴講道理,“我有夫有子有女,其他那些上戰場的戰士們,難道就沒有嗎?”


    “他們也有妻兒和父母親人,也想在家陪伴妻子兒女,他們的親人也舍不得他們,可他們還得去。”


    “若是人人都不去,何來的三十萬楚家軍?大周的疆土,百姓的安定,誰來守護?”


    “他們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


    “若是人人都像我,大周早就亡了,子民早就被敵人屠戮殆盡了。”


    “夫君,你說得對,多我一個或是少我一個,並不能改變戰局,但即便這樣,我依然想去。”


    “人各有誌,我有我的抱負,我雖身為女子,卻不願被困於後宅。”


    “我想去戰場上殺敵,你不能用你和孩子來束縛我,不是我去了,就是丟下了你們,我冷血無情。”


    “我愛你和桉兒、瑜兒,但我的一生,不是到死都圍繞著男人和兒女的,我也要為我自己而活,這跟我愛你們並不衝突矛盾。”


    “你怕我受傷,怕我犧牲,可是其他戰士的親人們,又何嚐不怕他們犧牲呢?”


    “旁人可以犧牲,我也可以。”


    謝疏鶴根本聽不得楚輕盈死,額頭上的青筋跳動著,在竭力克製,卻還是不知覺抬高了聲音,“旁人犧牲跟我有什麽關係?!所有的戰士都可以犧牲,唯獨你不行!”


    “現在朝中我說了算,我不允許你去,你就去不了!”


    楚輕盈也生氣了,一掌就拍碎了身旁的茶案,“謝疏鶴!”


    謝疏鶴的身軀猛地一個震顫,猩紅的碧眸一動不動地逼視著楚輕盈。


    過了片刻,謝疏鶴感覺到暈眩,眼前發黑,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不能發怒,不能情緒激動。


    謝疏鶴鬆開握緊的拳頭,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壓住眸底湧上來的濕熱,他知道的。


    這些道理他全都懂。


    他也不想用自己和一雙兒女綁架楚輕盈,他就是……就是如此自私又卑劣,一刻都不願跟楚輕盈分離,隻想這一生,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和楚輕盈相守在一起。


    他活不過三十歲,所以他服用丹藥,表麵看起來很強健,其實他能感覺到自己內裏虧空很大。


    他活不了多久了。


    楚輕盈這一去,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留著一口氣,等到楚輕盈迴來。


    在他活著的最後這幾個月裏,楚輕盈就不能哪兒都不去,一直陪在他身邊嗎?


    他的要求很高很過分,很難達到嗎?


    謝疏鶴的胸腔起伏著,睜開的碧眸裏泛著一層濕潤的水光,搭配著他一張端美聖潔謫仙般的臉,看著是那麽破碎,讓人揪心,“好。”


    “你去可以,但我要跟著你一起,桉兒和瑜兒給嶽父嶽母他們照顧。”


    楚輕盈蹙眉,“你不能去,朝堂上離不了你,戰場不是你的天地……”


    “我沒有自己的抱負,權勢和富貴都不是我想要的。”謝疏鶴很少打斷旁人說話,此刻他打斷了楚輕盈,嘴角勾起的弧度自嘲苦澀。


    “盈兒,為什麽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你的抱負便是我的抱負,你在哪,我在哪,你做什麽,我便做什麽。”


    “這世間種種,有人愛權,有人愛財,有人身在廟堂之高,有的人處江湖之遠,有的人誌在沙場……而有的人,終其一生都為一個情字,一生都被情所困。”


    “盈兒,我便是隻要情愛,沒有情愛活不下去的那類人。”


    “你有你的活法,你要我成全你的誌向,那麽你憑什麽要求我留在朝堂上?”


    “我不願,我什麽都可以拋開,我隻想跟著你。”


    楚輕盈啞口無言,她想說戰場上可以少了她,可謝疏鶴必須得鎮守朝堂。


    然而這一刻,她說不出來。


    她和謝疏鶴,不過是一個理智心有抱負,一個沉溺於情愛。


    所以她的道理無法讓謝疏鶴妥協。


    而為愛不顧一切的謝疏鶴,也無法說服她。


    楚恂幾人在一旁聽著謝疏鶴和楚輕盈的爭執,根本沒有插嘴勸說的餘地。


    謝疏鶴和楚輕盈總得有一人妥協,他們作為親人,讓哪一方妥協都不舍得。


    最終,楚恂揉了揉眉心,疲憊地開口,“今天實在是太晚了,我們都各自迴房歇著,明日再討論。”


    謝疏鶴和楚輕盈的問題,隻能他們自己解決,旁人幫不了什麽。


    楚桉也很擔心爹娘,被楚明玠抱走時,他一直迴頭看著爹爹和娘親。


    他愛爹爹,知道爹爹不願讓娘親離開,他想讓娘親陪著爹爹。


    他也愛娘親,希望娘親能一展抱負,成為一代女戰神,名垂青史,後世膜拜。


    所以他也不知道幫誰。


    反正爹爹和娘親總有一人要妥協,而妥協的那個必定是……楚桉不忍再看爹爹,趴到大舅舅的肩膀,眼裏一片酸澀。


    這晚幾人都留在了鎮國公府。


    謝疏鶴迴了楚輕盈的閨房。


    二人一路都是沉默的,到洗漱、就寢,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他們在冷戰,都想用這種方式讓對方妥協。


    楚輕盈翻過身背對著謝疏鶴,謝疏鶴也翻過身背對著楚輕盈。


    各自都沒有睡,都在搖曳的燭火中、昏暗的床帳裏睜著眼。


    就這樣兩人堅持了整整一個時辰,身軀都僵硬了,到後來謝疏鶴先忍不住翻了過去。


    楚輕盈聽到背後的動靜,沒有動。


    謝疏鶴的喉結滾動了好幾次,薄唇張了又張,那聲盈兒、夫人,在心裏念了多遍,都沒能喊出來。


    他伸出胳膊要像平常那樣抱著楚輕盈,卻一直橫在半空中,僵硬酸痛,仍然沒能摟住楚輕盈。


    謝疏鶴指尖顫抖著,用力閉了閉眼,一行淚從眼角滾落而出的一瞬間,他收迴了胳膊,一絲苦笑嘲諷溢出了嘴角。


    過去那幾年,他和楚輕盈還是公爹和兒媳的關係,他恪守著禮儀道德,未曾逾越一步。


    直到楚輕盈改嫁給他的那天晚上,楚輕盈向他邁出了第一步。


    她邁了那麽一步就夠了,往後的這一步又一步,都是他主動向楚輕盈邁過來的。


    他已經邁了這麽多步了,為什麽楚輕盈不能向他再邁一步?


    就這一步,最後一步。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謝疏鶴聽到輕微的翻身動作,眼睫顫了顫,並沒有立刻睜開眼。


    直到他的腰被女子伸出的手臂抱住,楚輕盈的臉貼入他的胸膛,依偎到了他的懷裏。


    謝疏鶴渾身僵硬,猛地睜開眼,目光震顫著,低頭看著胸口的楚輕盈。


    她妥協了,她不會離開他,不去戰場了嗎?


    “夫君,睡吧。”楚輕盈沒有說其他的。


    她不想跟謝疏鶴冷戰,那樣她的心很痛,根本就睡不著,強忍著才沒有哭出來。


    所以,謝疏鶴不求和,她主動求和。


    “好。”謝疏鶴狂喜不已,抬起雙臂摟住楚輕盈,緊緊的,用力箍著楚輕盈,恨不得把人揉入自己的身體裏。


    他的下巴在楚輕盈的頭頂摩挲,又親吻著楚輕盈的發,炙熱,淩亂,沉溺,低喃著,重複著說:“盈兒,我離不了你。”


    “我真的很愛你,沒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的話給人的心理負擔太重了,好像她離開了,他就會死。


    那她便是罪大惡極。


    楚輕盈閉上眼,沒有迴應。


    謝疏鶴的愛太偏執又沉重,這種禁錮讓她有些窒息,喘不過氣來。


    *


    顧翊淮和楚輕璿這邊。


    等其他人都離開了書房,顧翊淮才緊握著楚輕璿的手,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裏還下著小雨,顧翊淮給楚輕璿撐著傘,走了幾步後,停下來。


    他把傘遞給楚輕璿,彎身到楚輕璿麵前,輕聲說:“輕璿,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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