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葉瑤對楚明騫欠了欠身。


    楚明騫連忙站起來,跟當初孔雀開屏的謝疏鶴一樣,會裝,那姿態風采極為出眾,腰間的玉佩隨著他拱手彎身的動作,輕晃。


    少年將軍明媚鋒銳,還有對著心儀女子的幾分局促和鄭重。


    葉瑤抿唇笑了笑,過去在隨從的跟隨下,她是和楚明騫一起賽過馬的。


    他們多次見麵,婢女們也都在場,那時他要自在輕狂一些。


    這會兒倒是才想起來裝上嗎?


    他這次去了一年多,兩人雖然有信件來往,但路途遙遠,送信不易,且他那邊戰火連天,所以兩人也隻通了一次信。


    當時她得知楚明騫戰死時,可謂是肝腸寸斷。


    幸好楚夫人告知了她。


    在楚明騫凱旋迴來的當天,楚夫人命人送了吃的給她,食盒的下一層放了幾十封楚明騫寫好的,而沒能寄迴來的信,有的還染上了血。


    那一刻她抱著信失聲痛哭,難以想象若是楚明騫真的戰死了,拿到這些信的她會是怎樣的悲痛。


    幸好,幸好隻是虛驚一場。


    他不僅人好好的,還滿身榮耀功勳,被封為了鏢旗大將軍,都在她爹之上了。


    此刻,在明燦的宮燈中,隔著在場的很多人,葉瑤紅著眼看喜歡的少年郎。


    少年郎也抬起眼看她,眸底裏紅了一片,並沒有對話。


    可少年和少女對彼此的喜歡、思念,都融在了這樣的對視中,令感染到的人心裏動容。


    官員們陸續來了,紛紛給謝疏鶴見禮。


    楚輕盈和葉瑤坐到女子那邊的席位上,見葉瑤和三哥還在隔空相望,她打趣道:“好了好了,再過一段時間就是你和我三哥的大婚了,到時候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太子和太子妃也來了,眾人起身行禮。


    太子讓人平身後,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謝疏鶴和楚明騫幾人中。


    帝後還未到,楚輕璿便先和楚輕盈、葉瑤坐到一起,聽見楚輕盈的話,她替葉瑤迴道:“婚後也是看不夠的,像你和首輔大人,形影不離不說,首輔大人應付著身邊的人時,那注意力還一直在你這邊呢。”


    葉瑤接過去話,“那誰讓我們的首輔夫人懷孕了,本就寶貝她的首輔大人,恨不得時刻把人揣到懷裏去。”


    “聽說自從首輔夫人懷孕後,首輔大人就命人把府裏的路重鋪了一遍,拱橋假山都修繕了,還有屋頂上的瓦片也都檢查過,換上新的,首輔大人甚至命人把所有的門檻都拆了。”


    那門檻可不是隨便拆的。


    所謂的高門大戶,門檻象征著升官發財,越是富貴的,官職越高的,門檻越高。


    首輔大人卻不在乎財運官運,都給拆了。


    葉瑤:“聽說這兩天首輔大人開始排查謝府方圓幾裏的安全隱患,附近路不平的,填,百姓屋頂破舊的,修……這種種,生怕你出了什麽意外。”


    楚輕璿和葉瑤一唱一和,“依我看,這空氣都不新鮮,讓首輔大人換了吧。”


    楚輕盈無言以對,“有你們兩人懷孕的那天,到時候讓我看看太子姐夫和三哥會多緊張。”


    楚輕璿赤腳不怕穿鞋的,“太子不會緊張,他隻會高興自己有個弟弟或是妹妹陪他玩了。”


    葉瑤也很難想象楚明騫那樣狂傲的人,手足無措的樣子,意味深長地接過葉輕璿的話,“太子沒日沒夜地纏著你,怕不是為了想要孩子,我估計真等你有了身孕,他要跟你哭了,以後他和你們的孩子爭不完的寵,你頭疼死。”


    這次輪到楚輕璿臉紅了。


    太子的確不是為了孩子,才總是拉著她荒唐的,他純粹是,上癮了!


    太子現在愚鈍,無論學什麽,多麽勤奮努力,那都是沒多大的進步。


    但說起學避火圖裏的,那好家夥。


    這段時間他飛速猛進,已經把皇後給他的避火圖都實踐了一遍,央求著母後給他多找幾本,甚至他自己還給創新了不少。


    於是癡傻太子驕傲上了,飄了,開始自己畫避火圖,準備銷售出去。


    他都能出書了耶,讓人看看他有多厲害!


    楚輕璿簡直崩潰,這種厲害真不是非炫耀不可的。


    說到身體,楚輕璿和葉瑤都有些擔心楚輕盈,“以前你沒嫁給首輔大人時,傳聞的是首輔大人病得很重,活不過三十,如今你跟他朝夕相處,他的身體到底怎麽樣?你向大夫具體了解了嗎?”


    葉瑤看了對麵坐在輪椅上的楚明玠一眼,“你大哥的醫術那麽好,要不然讓他給首輔大人看看,他能治好首輔大人嗎?”


    楚輕盈搖頭,“他是先天不足,吳大夫說可能是他還在娘胎裏時,我婆母被人下了毒,我想了想,應該是他父親那麽多妾室中的一個做的。”


    謝母在懷孕時就被謀害,中了毒,生下謝疏鶴後,身體越來越差,後來就病逝了。


    謝疏慧尚未入宮時,把謝父的妾室們害得所剩無幾。


    據謝疏鶴說,謝父的死是因為後院著火了,失寵後怨恨他的某個妾室,捅死了他。


    謝疏慧那時已經是妃位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打著為謝父報仇的旗號,讓剩下的那幾個庶母們,全都給謝父陪葬了。


    所以,現在要查造成謝疏鶴體弱的源頭,也無從查起了。


    葉瑤和楚輕璿一陣唏噓。


    “你們不用擔心我,夫君的身體現在好多了,放心吧,我會讓他長命百歲的。”楚輕盈天天盼著能在“軍師”那裏解鎖到增壽丸之類的藥,目前還沒有。


    但“軍師”給她畫了大餅,以後一定會有。


    現在因為壯陽藥的緣故,謝疏鶴暫時沒什麽大礙,她努力改變劇情,對,“軍師”說商鋪是因為她在開局就改變了很多劇情,才開啟的。


    往後她改變的話本原劇情,以及這些人的命運越多,她能解鎖到的神藥就越多。


    所以她會竭盡所能,盡早解鎖能讓謝疏鶴長壽的藥丸。


    葉瑤點頭,“其實我們沒有最初那麽擔心,因為首輔大人的身體確實是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你看他現在那豐神俊朗容光煥發的樣子,哪還有過去的病弱,怕不是真的采陰補陽的緣故。”


    楚輕盈順著葉瑤和二姐的視線看過去。


    原本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家夫人身上的首輔大人,感覺到後,立刻、第一時間迴應了楚輕盈。


    他在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宴席上,抬起一張俊美的臉對著楚輕盈。


    他氣質出塵聖潔,跟楚輕盈對視的那一刻,彎了彎眼尾,碧眸裏笑意融融,一瞬間就如身在雲端的人墜落,染上了人間情愛,為她而展顏、愉悅。


    楚輕盈罕見地怔楞住,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鼓點那樣響,神魂都似被震顫到。


    “嘖。”葉瑤調笑,“我們的首輔夫人,這是被首輔大人蠱惑到了嗎?”


    楚輕盈猛地迴過神,急急收迴視線,轉身去捶葉瑤。


    這時,高牧喊著皇上和皇後駕到。


    楚輕盈幾人連忙收起笑意,各自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再離席,站在應該站得位置,對皇帝和皇後行禮。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是在最前麵,皇帝待謝疏鶴一如往常,抬手虛扶了一下謝疏鶴的胳膊,率先攜著皇後入席。


    楚輕盈還是在前麵的位置,並且因為謝疏慧不在了,淑妃和幾個命婦,都排在了她後麵。


    她和對麵的謝疏鶴一樣,都是在帝後下方的首位。


    開場皇帝說了一些褒獎楚明騫的場麵話,然後是楚家、楚家軍,振奮一下軍心,再說大周的強盛,最後展望一番未來……基本上都是這套公式流程。


    底下的人隻需跟著驕傲,與榮有焉,再高唿一聲聖上英明,千秋萬代之類的,就結束了。


    宴席自然是有各種表演節目的,所謂的“鍾鳴鼎食”,便是說聽著音樂吃著飯,所以出生在邊聽音樂邊吃飯鍾鳴鼎食之家的人,那都是大富大貴的。


    來自幾千年後的“軍師”,對古代的種種充滿了敬意,每次這種豪華的場合,它都沉浸其中。


    古人是很講究儀式的,而能在宮裏當值的樂隊,那都是匯集了全天下最好的。


    這就相當於一群頂流明星還是實力派的那種,在你吃飯的時候,給你唱歌跳舞演奏。


    你喜歡,當場打賞,不喜歡的就讓人退下,換一個,相當於點歌了。


    而古代的編鍾,琴箏、二胡類的,那絕不是後世以西方的鋼琴、吉他等為主的樂器,所能比擬的,古代的禮樂它是非常恢宏震撼的。


    “軍師”每到這個時候都給錄下來,在謝府也慫恿楚輕盈吃著飯,要看各種節目表演。


    楚輕盈都是縱容著它的,偶爾還讓謝府的戲班子唱戲。


    與之相反的是在座的官員們,各個如驚弓之鳥,就等著陰謀詭計的上演呢。


    終於,在一段異域風格的舞蹈過後,康樂公主身邊的婢女求見,“皇上,皇後娘娘,康樂公主在碧霄殿內等著首輔夫人,說是想跟首輔夫人單獨談談。”


    謝疏鶴不動聲色,唯有壓下去的眼裏泛起冷光。


    在場的人都紛紛朝楚輕盈看去,昨天在朝會上皇帝要把康樂公主嫁給謝疏鶴,謝疏鶴當場抗旨,被罰跪一個多時辰後,皇上讓他迴去好好想想。


    皇帝沒放棄,而康樂公主此刻突然召楚輕盈過去,分明就是挑釁和威脅啊。


    她對楚輕盈以禮相待和顏悅色,若是楚輕盈還是阻止謝疏鶴娶她,那她恐怕就要以身份壓人,給楚輕盈刑罰受了。


    當然,或許楚輕盈現在就開始怕了,求著皇上給謝疏鶴和康樂公主賜婚呢。


    那麽這件事就完美解決了。


    楚明騫猛地放下酒杯,沉著臉要站起來。


    楚明玠卻按住了他的胳膊,對他搖頭,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急,不管是小妹,還是我們楚家,都不是以前那樣會輕易被皇帝拿捏。”


    正因為他們現在擁兵自重,不好拿捏了,所以皇帝無法明著找他們的事,隻能迂迴用些手段。


    他們不生氣,他們同情現在的皇帝。


    楚明騫知道大哥雖然對他們一家人都很厭惡、仇恨,但當危難來臨時,大哥會毫不猶豫地護犢子。


    此刻大哥攔他,不是要把小妹推入深淵裏,因此他聽了大哥的,重新坐好。


    楚明騫看向對麵的楚輕盈,接收到楚輕盈不用擔心的目光後,他稍微鬆了一口氣,隻在桌子底下把一個杯子捏成了齏粉。


    小妹有準備就好。


    楚明玠看到那落下去的粉末,沉默了,然後悄無聲息地往謝疏鶴那邊挪了挪輪椅。


    雖然他和謝疏鶴還隔著幾個席位,且首輔大人比他還弱,但至少心理上是有了點安全感。


    他是時常毒楚明騫,然而當楚明騫真正發怒時,他都怕的好嗎?


    楚輕盈離席,對著皇帝和皇後行禮道:“既是康樂公主召見妾身,妾身自是不可推辭,皇上,皇後娘娘,妾身過去了。”


    皇後蹙眉,擔心楚輕盈被康樂為難。


    康樂深受太後喜愛,性子跋扈,皇上封了她公主,在外給她賜了公主府。


    她卻經常往皇宮裏跑,說是陪伴太後,實際上放蕩行骸,沒少去前朝騷擾下朝的年輕俊秀的臣子們。


    皇帝也煩康樂,但有太後縱容著康樂,他不好罰太重,也躲著康樂,隻想早一日把康樂嫁出去。


    康樂還是有點腦子的,雖然目中無人,但對皇帝和皇後很恭敬,所以皇後也管不到康樂身上。


    康樂最喜歡長得好看的臣子,隻是過去那些年謝疏鶴體弱多病,長得再好看,那不能行人事還短命,也不行。


    直到所有人都眼看著謝疏鶴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還跟楚輕盈有了孩子。


    而皇帝想牽製謝疏鶴,跟康樂提了,康樂就對身體康健、大周第一美男、第一端方自持的君子謝疏鶴,勢在必得了。


    尤其是謝疏鶴抗旨拒絕了她,讓她憤怒屈辱的同時,升起了強烈的征服欲,她無論如何都要謝疏鶴淪為她的裙下臣。


    因此皇後才會特別擔心,隻是她尚未開口,皇帝便讓楚輕盈去了。


    楚輕盈出去前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並沒有完全放心,隻能見機行事,暗中幫著楚輕盈。


    皇後的大宮女接到皇後的示意後,便遞了一個眼神給另外一個小宮女。


    她作為大宮女,離開太引人注意了,隻能讓小宮女跟著過去看看。


    要是楚輕盈應付不了,小宮女就立刻來求救。


    宴席繼續,但其實官員們的心思都在今晚的好戲上。


    隻是左等右等,兩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楚輕盈沒迴來不說,也沒從碧霄殿那邊傳來什麽動靜。


    謝疏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坐不住,站起來離席。


    他對著帝後道:“臣的夫人單純溫軟,還懷著身孕,康樂雖然比臣的夫人年長了十多歲,但向來任性妄為,臣擔心康樂欺負了臣的夫人,皇上,請允許臣過去看看。”


    眾人:“……”


    楚輕盈單純溫軟?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康樂跋扈那是眾所周知的,年輕的臣子們沒有不煩她的。


    不過也就隻有首輔這樣的身份,能當眾這麽說她,還暗罵她又老又醜愛作怪。


    過去有不少臣子被康樂騷擾得崩潰,冒死找皇上告狀。


    皇上已經習慣了,自然不會跟罵康樂的謝疏鶴計較,允了,“你去吧,康樂不懂事,要是做錯了什麽,朕會教訓她的。”


    謝疏鶴快步離去,衣袍都翻飛出一道淩厲的弧度。


    然後,兩炷香的時間又過去了,不僅楚輕盈沒迴來,謝疏鶴也沒迴來。


    楚輕璿心裏著急,拉了拉太子的袖口。


    皇後見狀對太子說:“你去找找你首輔哥哥和嫂嫂。”


    太子是個癡傻的,到時候為了替楚輕盈和謝疏鶴解困,他就是跟康樂打起來了,太後也不好怪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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