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兮頂著一張高高腫起血肉模糊的臉,端著茶來到楚輕盈麵前,跪下,把茶高舉到頭頂,奉給楚輕盈。


    楚輕盈端起來,下一秒卻重重地丟下茶盞。


    滾燙的茶水傾灑出來,燙的杜婉兮躲閃,尖叫。


    “這副樣子也能來我麵前伺候?”楚輕盈在謝昭川的怒吼中,情緒依然很穩定,慢悠悠道。


    “母親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和你舅舅冰釋前嫌的,而是要讓你知道,在前天晚上你逃婚,棄謝楚兩家的姻親不顧時,你就失去了這個世上最後一個把你當親人的舅舅。”


    “在賢妃利用自己的弟弟,昨晚在東宮裏要讓弟弟背黑鍋時,賢妃就消磨掉了最後的姐弟情分,往後, 你舅舅和你母妃隻能是政敵,你徹底被所有人拋棄了,你和杜氏便腐爛在這裏吧。”


    楚輕盈離開時,帶走了除了杜婉兮之外的所有下人,並命人把院門鎖上了。


    謝疏鶴不會護著謝昭川,賢妃本來就棄了謝昭川,而皇上的怒火還沒消,更不可能管謝昭川了。


    何況,皇帝尤其涼薄,謝昭川從出生起就沒被皇帝在意過。


    所以她以謝昭川養傷,思過為由,軟禁起謝昭川,無人能置喙。


    謝昭川急火攻心,吐了血,狼狽至極地摔在地上,身上的傷口都裂開了。


    他身下一片血泊,昏厥過去。


    杜婉兮抱住謝昭川,流淚的眼裏一片冰冷狠戾。


    她被逼到這種地步,以前還顧慮不願做的事,如今卻已然下定了決心。


    *


    楚輕盈迴去漪瀾院時,謝疏鶴沒歇著,正撐著病體,在書房翻看謝府這幾年的賬目。


    杜婉兮做了很多假賬,一般人看不出來,謝疏鶴卻能從這些假賬裏,尋找到蛛絲馬跡。


    他命人抓了杜氏身邊的奴仆們,嚴刑拷打,整個謝府都知道了這件事。


    楚輕盈自然也知道了。


    畢竟謝疏鶴沒瞞著她,把謝府的財物都被杜婉兮轉移走了,這件事告訴了她。


    楚輕盈親自去院子裏審了那些人,被打死好幾個,卻誰都沒吐出有用的東西來。


    李總管以他們父母親人全家的性命威脅也好,利誘也罷,他們寧願一頭撞死,都沒有出賣杜婉兮。


    “夫人,奴才命人查過了,杜氏的這些奴仆是當年她自己帶入府中的,都是沒有親朋好友的孤兒,有好些是真不知道杜氏做的,而杜氏幾個心腹的嘴根本撬不開……”李總管讓楚輕盈離遠些,免得血汙髒了楚輕盈的衣衫。


    楚輕盈順著李總管指的方向看過去,杜婉兮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以及鋪子裏某個管事,已經全都自盡了。


    這幾人楚輕盈是認識的,尤其那兩個大丫鬟,對杜氏那是真的忠心耿耿,在前世沒少折磨她。


    就這麽死了,可真是便宜了她們。


    楚輕盈心裏不爽快。


    “我們畢竟不是專業的審訊人員,報官吧,讓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分別帶走幾個,記得要將杜氏送去東廠。”楚輕盈特意點了杜婉兮。


    前世一直都是杜婉兮在掌家,她接觸不到府中事務,所以不知道府中的財物情況。


    剛剛得知謝府的家財都被杜氏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走時,她心裏是驚訝的。


    謝疏鶴是真的就等死,什麽都不管了。


    她嫁給他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家早就被偷了。


    就很離譜。


    算了,他現在想活著就行了,她對他隻有這一個要求。


    其他的一切,她來做。


    前世這件事沒被捅出來,杜婉兮轉移走的大批財物藏在什麽地方,又用來做了什麽,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是,夫人。”李總管心裏驚訝。


    錦衣衛和東廠的牢獄,那是多可怕的地方!


    但凡進去的人,就沒有完整地出來的。


    他們審訊犯人的方式慘絕人寰,這世上就沒有他們辦不了的案子。


    當然,出了不少冤案也是真的,東廠從存在起,沒少幹公報私仇排除異己的勾當。


    東廠比錦衣衛還可怕,那可是一群心理變態的宦官,最是會折辱犯人的,其自創的刑罰五花八門,又殘酷又屈辱,是滿朝文武都聞之色變恐懼的地方。


    夫人送杜氏去東廠,這……


    二爺吩咐暫時不要動杜氏,夫人卻讓東廠審訊杜氏,李總管揣測這二人是怎麽迴事。


    二爺要護著杜氏,夫人爭寵吃醋非要搞杜氏嗎?


    不過二爺已經吩咐了事事都聽從夫人的,若是他的指令和夫人的相悖,依舊聽夫人的。


    所以李總管分別請了錦衣衛和東廠的人。


    東廠的人帶走杜婉兮的動靜,驚醒了昏厥的謝昭川。


    謝昭川又吐了血,再次昏厥,根本沒人管他的死活了。


    楚輕盈在想杜婉兮被拖走時,很冷靜,那種對她不屑,冷笑著看她的目光,好像杜婉兮已經有了脫身之法。


    她越發覺得杜婉兮不簡單。


    李總管把東廠的人帶走杜婉兮一事告訴了謝疏鶴,觀察著謝疏鶴的神色。


    謝疏鶴手下的毛筆一頓,過了片刻重新落筆,沒抬頭淡聲道:“夫人這麽做必定有她的理由,你們任何人不可違抗。”


    “但凡生出一點異心,”謝疏鶴說這話時,目光穿過書房。


    一牆之隔的院子裏傳來奴仆拖走屍體的動靜,書房裏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壓著袖口伏案寫東西的男人清貴病弱,雲淡風輕,“你們就去亂葬崗上陪昔日夥計吧。”


    李總管登時跪了下去,從書房出來後,他已是渾身冷汗。


    以往二爺不理世事,全府下人心裏的二爺都是聖潔宛如謫仙的人。


    這樣的二爺高高在上,仿佛置身於雲端、紅塵之外,雖隻能遠觀,仰望,但對他們沒有威懾力,他們並不害怕。


    現在,二爺已然走下神壇,這般的冷血狠辣,簡直太讓人恐懼了好嗎?


    楚輕盈來到書房時,注意到李總管他們比之前對她更恭敬了。


    她心有疑惑,“夫君,李總管他們怎麽了?”


    “可能是被那麽多屍體嚇到了,他們的心理素質有待提高。”謝疏鶴掩唇低咳,手指瘦削蒼白,沉香佛珠圈在筋骨分明的腕上,眼尾潮紅,有種病弱清逸的俊美。


    楚輕盈點頭,在世家大族裏做事,這樣的心理素質確實差了些。


    李總管:“……”


    明明是被二爺你嚇到了!


    二爺在夫人麵前竟然是小嬌夫!


    以前沒發現你有雙麵啊。


    楚輕盈攏了攏謝疏鶴肩上的大氅。


    謝疏鶴便抬手覆蓋到楚輕盈的手上,翻轉了她的手,緊握於他寬厚的掌心。


    他迴頭看著楚輕盈,嗓音低磁直往人耳廓裏鑽,讓人的敏感處潮熱酥麻,“我不冷,倒是你,在外麵站了那麽長時間,當心著涼。”


    “以後很多事能交給下人們做的,你不必親力親為,他們會辦得很好。”要是辦不好,他自有法子讓他們辦好。


    謝疏鶴看賬目,楚輕盈沒插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翻著兵書。


    謝疏鶴示意傲夏,把炭爐放在楚輕盈身前。


    沒一會兒,楚輕盈就感覺雙腿和渾身都暖烘烘的,人越發愜意慵懶,幹脆一手拿書,另一手支著臉,很舒服的姿勢靠在那裏。


    可能是懷有身孕的緣故,原本精力旺盛的她,這兩天感覺特別犯困,坐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的。


    外麵的薄雪化完了,春天萬物開始複蘇,生機盎然。


    天光明亮,一室靜謐中,謝疏鶴抬頭就能看到楚輕盈,心裏的熱意不斷地蔓延。


    這樣相守在一起的時光,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敢想過的。


    傲霜得到允許後進來,俯身在楚輕盈耳邊道:“四姑娘,二姑娘送了一封書信給你。”


    楚輕盈已經猜到了,清醒過來,站起身對謝疏鶴道:“夫君,我去看看廚房今晚都準備了什麽膳食,你再忙一會兒,就可以去膳廳了。”


    謝疏鶴點頭。


    等楚輕盈離開後,他召來了一直負責他的身體、常年都住在府裏的府醫,吩咐道:“給我開一些補身子的藥方。”


    府醫問清楚了,才知道首輔要求的藥方,主要作用是用來壯陽固精的。


    他吃驚地提醒道:“二爺,你的身體很虛,這個時候要是進大補的藥物,效果會有,但你虛不受補,會傷及根本啊。”


    首輔清心寡欲多年,超脫得跟和尚之間就差一個剃度了。


    他年少最血氣方剛的時候,都沒收一個通房丫鬟。


    現在年紀上來了竟然要壯陽的藥方,是夫人的魅力太大嗎?


    大到首輔寧願搭上自己的命,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照做,不必多問。”謝疏鶴不在意吳大夫的那句傷及根本。


    他的根本早在十歲那年,落入父親的姨娘們手中後,就壞了。


    吳大夫:“……”


    你要是補死了,我可是會被問罪陪葬的啊。


    *


    鎮國公府。


    楚輕璿迴來的當晚,跟十年未見的母親相擁而泣。


    母女二人有說不完的話,楚恂去了書房睡,直到三更,楚輕璿臉上掛著淚,在母親的輕拍中睡去。


    她從入了東宮後就沒好好睡過覺了,如今迴到家中,她這一覺睡得特別長。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連忙起床梳洗打扮。


    她起得太晚,早就過了飯點。


    楚夫人身邊的嬤嬤卻過來,請她去正廳用膳,說楚夫人一直讓廚房備著,就等她醒來呢。


    楚輕璿紅了眼,她真的迴家了。


    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迴不來了。


    如今迴來,她依舊有最恩愛又疼她的爹娘,她還是楚家的千金大小姐。


    楚輕璿去了膳廳,楚恂和楚夫人用過早膳了,此刻坐在那裏等著她,要陪著她再吃一次。


    “爹,娘。”楚輕璿眼裏含淚,嘴角卻揚著一抹笑意,舉止端莊,對楚恂和楚夫人福身行了一禮。


    “坐。”楚恂是個儒將,在家中隻想做慈父、溫柔的夫君,所以極力斂去了久經沙場的殺伐之氣,穿著楚夫人給他做的靛藍色的廣袖長袍,上麵還繡著花紋。


    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楚輕璿隻覺得數十年不見,她爹雖然老了一些,但俊美依舊。


    年少時他是出鞘的刀,鋒芒畢露又凜冽,現在則如酒,悠遠逸清,令人敬仰。


    楚夫人是個美人,如潔白清新的梔子花,溫婉嫻靜,拉了楚輕璿在自己身邊,給楚輕璿夾菜盛湯,“這些都是娘親手做的,快吃吧。”


    楚輕璿聞言連忙品嚐,咽下嘴裏的食物才說:“還是以前的味道,而且娘的手藝比以前更好了。”


    “那你多點吃,你在家待嫁的這一個月,娘每天都親手給你做。”楚夫人不提太子是個癡傻的破壞氛圍,目光裏滿是憐愛地凝視著女兒。


    楚恂知道夫人心裏不好受,拍了拍楚夫人的手背,給楚夫人夾了菜,“你這些時日太操勞了,也多吃些。”


    前兩天是小女兒的婚事,還有楚蓁蓁的鬧心事,接下來一個月又要忙二女兒的出嫁。


    楚恂心疼夫人,看她的臉消瘦了不少,晚上都不舍得折騰人了。


    楚夫人柔柔地嗔了楚恂一眼,拿起筷子正要吃。


    嬤嬤進來行了禮,道:“夫人,五小姐鬧起了絕食,人已經昏過去了!”


    “府醫去看了沒有?”楚夫人站起來,叮囑楚輕璿好好吃,她往楚蓁蓁的院子裏去。


    楚恂不方便去侄女的閨閣,何況還有遺孀弟媳在,他便坐著繼續陪楚輕璿用膳。


    謝府的事在整個京城都傳開了,哪怕是消息閉塞的東宮,過去兩天也都在議論,楚輕璿自然也知曉一二。


    “我和娘一起去。”楚輕璿對楚恂說了一句,起身跟上母親,想也能想到楚蓁蓁在鬧什麽。


    “娘,盈兒的意思是將堂妹抬入謝府給謝家大郎做妾,並和嬸嬸一起逐出楚家,你卻還讓她們母女住在府裏,你是想趁著明天盈兒迴來,為堂妹說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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