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舞曲由輕快變得和緩,到了後半段。


    舒緩的調子不再能隨時隨地遮住私密的對話,沈確和安·路亞沉默地望著對方。


    路亞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好久沒聽你叫我姐姐了。”


    在沈確還小的時候,偶爾她能纏著卡羅琳娜去孤兒院一起看望他,然後想盡辦法騙小沈確叫姐姐。


    那個時候的沈確靦腆、內向,說什麽信什麽。


    他會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一臉嚴肅,翻看他功課的卡羅琳娜,然後偷偷攥住路亞的衣角問:“如果我做的不好,媽媽會討厭我嗎?”


    路亞就會說:“你叫我聲姐姐,我就告訴你。”


    但後來慢慢的,媽媽變成了陛下,姐姐變成了公主殿下。


    路亞與卡羅琳娜的矛盾越來越深。


    沈確也越來越不好騙了。


    璀璨的燈光像萬花筒,將過往的一切揉成細小的畫麵。


    如同他們這個家。


    支離破碎。


    “‘沈確是女皇給公主選的omega’——這個消息是你放出來的嗎?”沈確突然問。


    “我沒有無聊到那個份上。”路亞冷哼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剛剛那聲姐姐,她話語裏的攻擊性弱了一點,但態度依舊強硬。


    路亞最近也常常聽到這個流言,從仆人到下級士兵,再一點點傳到軍官、貴族。


    很有意思。


    明明在她去生命海之前還沒有這個流言。


    “說不定是陛下專門放出來惡心裴忌的。”她語氣不善地說。


    但兩人都知道。


    卡羅琳娜沒有那麽傻,這個消息放出來也不是惡心裴忌那麽簡單。


    嫁給白沙星少領主的omega是給公主準備的人。


    說難聽點就是公主頭頂一片草原,裴忌是個倒黴的接盤俠,而沈確隻是個交易品。


    一個流言,讓卡羅琳娜把公主的擁護者、白沙星還有第一艦隊全得罪個遍。


    那個傳播者精明又狡猾,他知道公主與沈確來往密切,甚至手握大把他們關係匪淺的證據。


    可他兀自斷定了公主對婚事不滿,是因為對沈確有別的心思。


    沈確微微皺眉。


    剛從裴忌嘴裏聽到這個流言的時候,他以為或許是安傳出的,但很快覺得不對——


    安·路亞高傲、自我,在與卡羅琳娜的對峙中做過許多偏激行為,卻唯獨沒有觸碰過她與自己的血緣關係這條線。


    卡羅琳娜也是。


    甚至兩天前那場晚餐,女皇與公主沒有一個向他提這個流言。


    可那天晚上,路亞卻突然一改之前的做法,強迫他跳這支開場舞,讓這個謠言掀起更大的輿論。


    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


    “安。”沈確嚴肅地開口,“如果你有什麽發現,不要瞞著陛下。”


    路亞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不要瞞著她?這句話你應該跟她講才對吧?她連你結婚了都不告訴我。”


    “你不明白嗎?”


    “我從生命海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聽說你受了重傷,還嫁給了一個風評很差的alpha,這一切都是女皇的決定。”


    “而我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


    “她總是這樣,背著我做一切決定,絲毫不問我的意見。”


    “我不配左右她的決定,我沒有她治國的才能,我當不了一個好的繼承人,所以我連自己的親弟弟要結婚了都不配知道!”


    “她卡羅琳娜有迴頭看過我一眼嗎?”


    路亞的聲音很低,但兇狠又清晰。


    沈確維持著沉默。


    路亞冷笑道:“憑什麽我什麽都要告訴她?”


    舞曲進入了最後的和聲,變得柔和而寧靜,像是夕陽下最後一抹溫暖的色彩。


    安·路亞忽然問:“你說你前段時間去了生命海,那你見到父親了嗎?”


    沈確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準確來說是他來找的我。”他似乎很不喜歡路亞對那個人的稱唿,“他的時間快要到盡頭了。”


    路亞牽了牽唇角。


    “我在生命海待了一年,可他一次都沒來找過我,明明我那麽想見他……我還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沈確垂眸道:“沒有什麽好見的,他是個罪人,就是因為他,我們……”


    他停了一下。


    “陛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沈確看向路亞:“他不會給你想要的答案。”


    這次,alpha公主沒有再露出那種高傲的表情,她維持著假笑,笑容裏多了一絲疲憊。


    “我不想問他要什麽答案。”她說,“我隻是想見他一麵。”


    ……


    主殿的角落裏,裴忌靠在牆上,一手提著酒杯。


    紅色液體隨著手腕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他的目光一直追著舞池中央的沈確。


    經過了白沙星那麽多場宴會,沈確跳舞已經算是可圈可點,至少不會像之前手忙腳亂,瘋狂踩他的腳。


    今晚的這身禮服很特別,轉圈的時候鬥篷會綻開一瞬,像鳥兒在空中突然展開翅膀。


    眉心的月光石變幻著冷色的光輝,恰到好處地點綴著他的omega。


    真好看。


    無論怎麽看都好看。


    要是能站在對麵看就更好了。


    “其實你可以跟我去跳一段。”江見月突然開口邀請。


    她端著與裴忌一樣的櫻桃酒,身姿曼妙地站在一旁,笑得優雅又迷人。


    “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比如一個吃醋的第一指揮官……之類的……”


    “我不是為了讓他吃醋或者生氣才站在這的。”裴忌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哦~”江見月抿了口酒,“裴上將上學的時候那麽混蛋,結婚後竟然意外的是個好alpha。”


    舞池中的兩人隨著音樂轉了一個圈。


    裴忌忽然抬手,喝光了杯子裏的櫻桃酒。


    他將空杯往桌上一放,“我出去透透氣。”


    “快結束了喔。”江見月提醒道,“第一支舞。”


    “一分鍾都看不下去了。”裴忌背對著江見月,搖了搖手,“難受。”


    ……


    一出主殿,周圍瞬間變得安靜。


    為了避開門口的記者,裴忌特意從某個不起眼的窗戶翻了出去,七繞八拐到了一條不知名的皇庭小道。


    他久違地點了一支煙,夾在指間,沒抽幾口,隻是讓它燃著,聞空氣中燒灼的草木香。


    遠處全是燈光,頭頂也是。


    裴忌仰頭看了眼那半個彎月型巨物,忽然笑了笑。


    難怪他們都說沈確是下嫁到了偏遠星,白沙星可沒有這麽宏偉的建築,還有用之不竭的能源,能供佩蒂斯開整夜的燈。


    但仰頭很累,裴忌收迴目光。


    他注定不是鳥,飛不了那麽高。


    鋪著鵝卵石的小道不知道去往哪個方向。


    裴忌隻知道自己差不多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輝煌的宮殿內傳來震耳欲聾的掌聲,而差不多走到盡頭時,煙滅了。


    裴忌把煙頭丟給向他伸手的垃圾處理機器人。


    這小東西從他點著煙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屏幕上循環滾動著幾條醒目的像素字:


    【吸煙有害健康。】


    真先進。


    裴忌按著它的腦袋左右看了看,小機器人屏幕上的字變成了:


    【損壞皇家財產是死罪,要殺頭!殺頭!】


    等迴去的時候買幾個扔沉星宮玩玩。


    裴忌這麽想著。


    就在他準備迴主殿的時候,餘光忽然瞥到小道盡頭,樹林掩映間露出了一小片紫色的雲霧。


    裴忌一愣。


    是藤蘿花。


    腦海中浮現出皎月宮裏屬於艾梵的那一整片藤蘿。


    裴忌心下一動。


    這種植物是裴黎為了艾梵專門複刻出來的滅絕品種,怎麽彌賽亞也有?


    他下意識向著那一抹紫色走去。


    這片藤蘿並不算多,但開得很旺盛。


    細長的藤曼攀附在古老的樹枝上,綴著一團又一團紫色的瀑布。


    與皎月宮類似,這裏也是一處小花苑,藤蘿下置著白色的茶桌。


    幾個服務型機器人正在打掃桌邊掉落的花瓣。


    忽然間,裴忌聽到花叢另一端傳來有力的腳步聲,接著是憤怒的聲音:


    “她為了氣我邀請沈確跳第一支舞!”


    “……我真的差點忍不住當場罵她,氣死我了……”


    “你不明白,她有多恨我,她整整去了生命海一年,就是為了……”


    聲音由遠及近,忽然停住。


    卡羅琳娜站在藤蘿花中央,被紫色的雲霧籠罩。


    她依舊穿著今晚那身華貴的宮廷禮服,裙擺拖曳在地上,寶石皇冠沒有摘,權杖倒是沒在手上。


    裴忌跪下行禮:“陛下。”


    頭頂傳來嚴肅的聲音:“裴上將不在宴會上陪自己的夫人,怎麽在這裏閑逛?”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裴忌頓了頓:“出來透個氣。”


    “你這口氣透得可真夠遠的。”卡羅琳娜冷冷道。


    裴忌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默念: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了不知道要跪多久……太久了沈確找不著你又要著急……


    他刻意避開卡羅琳娜的嘲諷,沉聲道:“我這就迴去。”


    卡羅琳娜不出意外沒讓他立刻起來。


    但讓裴忌意外的是,片刻沉默後,她忽然道:“既然出來了,陪我喝杯茶再走。”


    裴忌一愣,一時沒忍住,抬頭瞥了女皇一眼。


    卻見卡羅琳娜已經轉身走向了花藤下的茶桌,看著服務型機器人送來的茶具。


    “愣著幹什麽?快起來。”


    她指尖點著兩罐茶葉,彩繪的琺琅茶罐讓裴忌覺得更加眼熟了。


    “紅茶還是白茶?我不喝其他的,你二選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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