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處。


    羊毛編製的氈帳一座連著一座,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擠滿了偌大的避風的山坳。


    這些氈帳隱藏得很深,就連冰君子來迴巡視了幾圈,也沒有發現異樣。


    最大的一座銀頂大帳穩穩地立在山坳的正中央。


    這是草蠻的中軍大帳,是白羊部落萬餘勇士矚目的所在。


    夜色漸深。


    草蠻白羊部落的中軍大帳內,依舊燭火搖曳,映照著一張張凝重的麵龐。


    台吉(首領的別稱)巴特爾端坐在主位上,他那禿頂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巴特爾麵色陰沉,雙目如鷹隼般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在帳下,矮壯的千夫長那日蘇垂首而立,沒有了往日的威風,頭發花白的他此刻顯得格外蒼老。


    他的身軀微微顫抖,心中充滿了愧疚與不安。


    那日蘇知道,自己此次攻擊黑石戍堡的失敗,必將引來台吉的震怒。


    巴特爾緊盯著那日蘇,眼中燃燒著怒火。


    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大帳中迴蕩。


    “那日蘇!你可知罪?”


    巴特爾的聲音如雷霆般炸響,充滿了震怒與威嚴。


    那日蘇身體一顫,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無奈。


    “台吉,我……我知罪。”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充滿了懊悔。


    那日蘇覺得自己之所以戰敗,正是因為自己太過小心謹慎了。


    試探!


    自己先是派出了勇士格木楞前去試探黑石戍堡的防禦,這實際上已經打草驚蛇。


    要是自己趁著大乾的援兵未到,直接發動猛攻。


    那麽。


    勝利的戰果,肯定早就被自己掌握在了手中。


    巴特爾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那日蘇麵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日蘇,眼神中滿是失望。


    “你這個廢物!我給了你一千勇士,現在還剩多少?”


    “死了這麽多的勇士,你卻連一個小小的黑石戍堡都攻不下來!你讓我白羊部落的顏麵何存?”


    巴特爾怒不可遏,他的拳頭緊緊握起,仿佛隨時都會砸在那日蘇的身上。


    那日蘇低下頭,不敢直視台吉的目光。


    他的心中充滿了屈辱,被大乾擊敗的痛苦如影隨形。


    他知道,自己此次的失敗不僅讓台吉失望,也讓整個白羊部落蒙羞。


    震怒!


    台吉巴特爾震怒的咆哮聲在中軍大帳中迴蕩不絕。


    此時。


    其餘的千夫長們麵麵相覷。


    他們知道,如果不替那日蘇求情,恐怕台吉的怒火會燒得更旺。


    一位身材魁梧的千夫長站了出來。


    他微微躬身,恭敬地說道。


    “台吉息怒。那日蘇千夫長此次失敗,或許有諸多原因。大乾的黑石戍堡防守嚴密,我們的勇士們也已經盡力了。”


    巴特爾怒目圓睜,狠狠地瞪了那位千夫長一眼。


    “盡力?盡力就能失敗嗎?我們草蠻勇士何時變得如此軟弱?”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另一位千夫長也急忙說道。


    “台吉,那日蘇千夫長一直以來都是我們部落的勇士,他為部落立下過不少戰功。此次失敗,他心中必定也不好受。請台吉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巴特爾冷哼一聲,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


    他的心中充滿了矛盾,一方麵,他對那日蘇的失敗感到憤怒;另一方麵,他也知道,這些千夫長們說得有道理,那日蘇確實是一位勇猛的戰士。


    在他看來,千夫長那日蘇唯一的不足,就是行事太過謹慎了。


    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全看這種謹慎行事用在何等的局勢之下。


    台吉巴特爾不得不承認,自己選用那日蘇作為先鋒軍的千夫長,其實也是有著謹慎的考慮。


    畢竟。


    白羊部落十餘萬人,還等著他們搶迴去的物資,熬過這個寒冬呢!


    沉默片刻後。


    巴特爾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再次落在那日蘇身上。


    “那日蘇,你可知我為何如此憤怒?”


    那日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一時間想不明白台吉巴特爾為何如此問話。


    “台吉,我知道……不,我不知。”


    巴特爾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製著心中的怒火。


    “我們草蠻勇士,向來以勇猛無畏著稱。”


    “然而,此次你卻被大乾的軍隊擊敗,這讓我們白羊部落的聲譽受到了極大的損害。我們草蠻人,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那日蘇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羞愧。


    其實他心裏也憋屈得厲害。


    濃濃的羞愧感,在他心底不停地翻湧著,就像是一鍋煮沸的開水。


    片刻沉默後。


    千夫長那日蘇花白的頭顱更低了。


    “台吉,我明白。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那日蘇一定會吸取教訓,一口氣拿下黑石戍堡。”


    巴特爾微微點頭,目光掃過眾人。


    “好!既然你們都為那日蘇求情,那我就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三日後,我們再次進攻黑石戍堡!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讓大乾人知道我們草蠻勇士的厲害!”


    千夫長那日蘇聞言,心頭猛地一喜。


    咚!咚!


    他將胸膛捶得咚咚作響,抬起頭來,望著台吉巴特爾放聲高唿。


    “台吉大人,我那日蘇拿不下黑石戍堡,這顆腦袋就扭下來喂狼去!”


    其餘的眾千夫長見狀,都是神色凜然。


    他們齊聲應道。


    “台吉大人,請率我們草蠻的勇士,殺光大乾的豬羊!”


    中軍大帳中。


    唿嘯聲連綿不絕,不停地迴蕩著。


    巴特爾重新坐迴主位。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絕。


    “此次進攻黑石戍堡,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


    “我要你們迴去後,立刻整頓兵馬,把草蠻勇士們的戰心都鼓舞起來。”


    “三日後,我們草蠻大軍全體出動,要以雷霆之勢,一舉攻克黑石戍堡!”


    眾千夫長領命而去。


    大帳內隻剩下巴特爾和胸膛起伏不定的那日蘇。


    巴特爾看著那日蘇花白的頭顱,摸了摸光禿禿的大腦袋,語氣緩和了一些。


    “那日蘇,我希望你能記住這次的教訓。下次,不要再讓我失望。”


    那日蘇單膝跪地,鄭重地說道。


    “台吉放心,我那日蘇以性命擔保,三日後一定攻克黑石戍堡,為部落洗刷恥辱!”


    巴特爾微微點頭,揮了揮手,示意那日蘇退下。


    那日蘇站起身來,緩緩退出大帳。


    熊熊的烈火在他的心中燃燒著。


    那是不甘心的烈火,那是複仇的烈火。


    那日蘇知道。


    自己必須在三日後的戰鬥中證明自己,為部落挽迴榮譽。


    深夜的風在草原上唿嘯而過,仿佛在訴說著草蠻白羊部落的決心與勇氣。


    中軍大帳內。


    一抹深綠色的倩影飄然而出,婷婷嫋嫋地行到了台吉巴特爾的身前。


    直接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端起碳爐上冒著熱氣的銀壺,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香噴噴的酥油茶,淺淺地啜了一口。


    “巴特爾,你這酥油茶味道不錯!”


    抬頭時。


    隻見眉如遠黛,微微上揚的眼角透著絲絲嫵媚,眼眸卻似寒潭般深邃冰冷。


    朱唇不點而紅,似笑非笑間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邪氣。


    一頭烏發如瀑般垂落在肩頭,更添幾分柔美。


    不過。


    她眼神中滿是陰毒之色,仿佛在盤算著什麽陰謀詭計。


    那精致的麵容下,藏著一顆狠辣的心,讓人不寒而栗。


    一顰一笑間雖有驚人之美,卻也讓人不敢靠近,生怕被她的陰毒所傷。


    台吉巴特爾見到這綠衣女子。


    竟是鄭重地單膝下跪。


    “巴特爾見過聖女大人!”


    “祝聖女大人萬世永存,祝聖教昌明永久!”


    綠衣女子見狀。


    唇角蕩漾起一絲笑意,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巴特爾光禿禿的大腦袋上摩挲了好一會兒。


    “巴特爾你不錯,對聖教很忠心!”


    “接著,這是我巴斯斯對你的賞賜。”


    巴特爾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待看清巴斯斯手心裏的物事,頓時,眼神裏閃爍著難以遏製的驚喜。


    丹藥。


    通體綠瑩瑩的丹藥,靜靜地躺在腐屍教聖女巴斯斯白皙的掌心,映襯得美輪美奐。


    屍毒丹!


    上品的屍毒丹!


    這一枚是對巴特爾體內潛藏的屍毒有著巨大好處的屍毒丹,是能讓他在關鍵時刻戰力暴漲的屍毒丹。


    這個上品的屍毒丹即使對巴特爾這個白羊部落的台吉來說,也是頗為稀罕之物,是平日裏求都求不來的寶貝。


    粗重地喘息著。


    巴特爾竟然雙膝下跪,光禿禿的大腦袋在毛茸茸的熊皮上一連磕了三個頭。


    “巴特爾萬謝聖女大人!”


    嗖——


    巴斯斯邪魅地笑著,手指輕輕一彈,綠瑩瑩的屍毒丹嗖地飛入了巴特爾的口中。


    上品屍毒丹入口即化。


    口中濃鬱的腥甜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巴特爾不敢怠慢,立即坐起身來,用屍毒教的秘法開始引導著濃鬱的屍毒,向著自己身體最深處聚攏而去。


    巴斯斯見狀。


    輕啟朱唇,聲音裏帶著令人心底發毛的妖異味道。


    “巴特爾,這顆聖丹是對你的賞賜!”


    “前幾天進攻黑石戍堡,你做得很對,很好!”


    “哼!冰君子,還有西北邊軍的那些廢物,還沉浸在喜悅裏,都放鬆了警惕吧!”


    “你放心,我用腐屍教的聖物遮蔽了這處山坳所有的氣機,冰君子那個蠢蛋也發現不了你們。”


    “三日後,不要有任何顧忌,必須全力進攻。放心,再過三天,春風城裏的內應就要真正地喚醒了!”


    話音未落。


    綠色的身影已經飄然而去,偌大的中軍大帳中燭火搖曳著,隻留下台吉巴特爾一人虔誠地修煉著。


    春風城。


    東城一座算不上軒敞的小院中,一株株的清脆的箭竹在寒風中搖曳著。


    箭竹很難在冬日的西北邊疆生存。


    不知為何。


    卻在這小院中,密密麻麻地生長著將近半畝,一株株的箭竹生機盎然,瞧來甚是喜人。


    竹林旁。


    矗立著一座三榀四間的素雅竹樓,竹樓上的房間裏,還搖曳著橘黃色的燈火。


    竹樓下。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叟恭敬地侍立著,身形紋絲不動,仿佛已經和這個小小的院落融為一體。


    老叟看似昏昏欲睡。


    實際上,小院若有絲毫的風吹草動,立刻就會將他驚醒。


    驀地。


    竹樓上響起了一道沙啞的唿喚聲。


    “上來吧!”


    老叟聞聲,沿著樓梯緩緩地爬上了竹樓,進了房間後,雙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富有韻律地交織著。


    竹樓內。


    燭光搖曳下,一位妙齡美女靜坐其中,宛如畫中仙子。


    她肌膚勝雪,在燭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猶如璀璨的星辰般熠熠生輝,又似清澈的湖水,波光瀲灩。


    那眼眸中時不時閃過一絲俏皮與靈動,仿佛藏著無盡的秘密和奇思妙想。


    她微微歪著頭,嘴角掛著一抹狡黠的笑容,似是在思索著什麽惡作劇。


    燭光下。


    她的身影顯得格外迷人,那精靈古怪的性子,讓人又愛又恨,卻又忍不住被她深深吸引。


    “老奴見過九公主殿下!”


    老叟恭敬地向著妙齡美女施了一禮,聲音尖細而陰柔。


    “大伴,你這麽小聲做什麽,整座樓都被你的屏蔽陣法守護著呢!”


    被九公主喚作大伴的老叟笑吟吟地答了一句。


    她沙啞的聲音忽然變得清脆動聽,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韻味。


    “老奴是怕嚇著九公主殿下,小時候老奴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九公主可是被嚇得哭了好半天呢!”


    老叟提及這段往事,說話的語氣中滿是對往事無盡的迴味。


    “大伴,你別老稱唿自己老奴,聽著別扭!”


    九公主不滿地嘟著紅豔豔的小嘴。


    “九公主,老奴本就是皇家的一條狗,不自稱老奴,還能稱作啥!”


    老叟說這話時,看向九公主的眼神裏滿是寵溺之色。


    他本是一閹人。


    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侍候九公主的差事,看著九公主長大,內心裏將九公主當成女兒般寵溺著。


    “大伴,沒想到西北邊軍還藏著一個天才?”


    九公主拖著香腮,明亮的雙眸狡黠地眨動著。


    老叟見狀。


    會心地一笑,用尖細地聲音笑著道。


    “公主是說那個叫沈虎的小兵......不對,人家已經是戍主了。”


    “這小子是有點邪門,從一個小小的九品武者,忽地突破成了武師。哦,聽說他還將黃品武技修煉到了大圓滿,難得,難得。”


    “公主有意為皇家招攬此人?”


    老叟問話時。


    原本渾濁的雙眸忽然放射出兩道迫人的精光。


    九公主清澈明亮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雙手捧起麵前黑黃色的人皮麵具,老鼠須顫巍巍地抖動著。


    “大伴你瞎想什麽呢?”


    “我可是西北邊軍的戍尉楚風雨,哪裏是什麽皇家的九公主。”


    “唉,這西北苦寒之地,軍部、內閣、國師都攪了進來,皇兄有啥心思,他自有安排,我可不願意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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