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之地,正醞釀著一場魔物與巫師的激戰,然而北戎州此時依舊沐浴在寧靜的魔法光輝中。


    北戎州,地域廣闊,對秦川的戰火,他處百姓僅以淡漠的眼神略過。這裏的人民如同精靈般健忘,當年的毀滅之戰已過去十二載,如今新的冒險者與法師在森林與殿堂之間嶄露頭角,每個人的心中都燃燒著新的英勇與狂放幻想。


    金墉城的那次混亂,仿佛隻震動了附近的盧安鎮,而遙遠的京都陵陽,人們沉浸在和平的幻象中,墨墨修士吟誦著:“陵陽不識邊陲苦,酒肆歡歌忘琅琊。”


    迴溯往事,感慨萬千,但這便是瞬息萬變的奇幻人間。


    十二年後,陵陽城已重歸繁華,街道熙攘,歡歌笑語彌漫,一片盛世景象。那些曾在動亂中凋敝的商鋪與酒館紛紛複興,鴻閣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提及鴻閣,它的傳說不勝枚舉。


    當陵陽動蕩時,鴻閣已然人去樓空,如今重啟,自然引來各方矚目。畢竟,誰都知道鴻閣是陵陽城首屈一指的酒館,特別是對於新崛起的英雄們,他們隻聞其名,未嚐其宴。因此,這次重開業,瞬間便吸引了無數賓客,門庭若市!


    鴻閣的最頂端,是一座神秘的貴族宅邸,隻接納最高貴的權貴。此刻,雖是白日,陵陽城的政要尚未完成政務,所以盡管樓下人潮湧動,頂層卻格外寧靜。


    無論是掌櫃還是侍者,都深知這頂層白天歸屬樓主。說起這位鴻閣的主人,他並非擅長經營,隻知道沉溺於魔法酒宴中。幸虧老板娘精明能幹,左右逢源,將鴻閣重新打造為頂尖的財富聚集地,一時之間,名聲傳遍十九國度,成為商業界的傳奇之地。


    這日,老板娘依舊在樓下熱情待客。


    鴻閣的老板娘年逾三十,但保養得宜,魅力依舊,笑容可掬,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她對常客關懷備至,對企圖輕薄的浪子則毫不留情。就算有時有綠袍魔法師或底層流浪者挑事,也會被頂層那位醉醺醺的樓主輕鬆驅趕,久而久之,關於鴻閣的傳說越發豐富,無人再敢在此胡作非為。


    世人紛紛揣測是誰在這片土地上重啟鴻閣,但鑒於頂層那位難以招惹的樓主,江湖中人對鴻閣多了一份敬意。老板娘的美麗動人,甚至引來了眾多貴族的親自拜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意圖接近,但無論他們身份如何,最終都被頂樓的醉漢樓主趕出了酒館...


    提及這最為盛大的風波,當屬一年前那個神秘的秋日。那一天,雄鷹之閣迎來了一位顯赫的賓客,正是權臣李太宰的嫡係後裔李江徽。無論朝廷還是武林,無人不知曉這位公子哥的狂傲,倚仗家族威勢四處挑起爭端,而他那副貴族子弟的外表,無人敢於正麵反駁,隻因畏懼他背後的強大力量。


    就是這樣的紈絝子弟,在那秋日踏入雄鷹之閣,一眼便迷戀上了宛如仙子的館主。對於李江徽而言,凡是他所鍾意的事物,無一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於是,他當即借著醉意對館主展開熱烈的追求,令在場賓客皆噤若寒蟬,皆好奇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酒徒會如何應對。


    然而,結局卻一如既往地戲劇化,李江徽被一名醉漢猛然揪住,如同破布袋一般扔出酒館,直墜入對麵染坊的大染缸內!


    顏麵盡失的李江徽豈肯就此罷休,次日便率家丁浩浩蕩蕩圍攻雄鷹之閣。四鄰八鄉的百姓皆為酒館擔憂,以為此番難以抵擋這位霸道的挑釁者。未曾料想,不久後便傳來消息,李江徽連同他的數十名家丁全被同一醉漢逐出,盡數扔進染坊的各個染缸,震撼整個江湖!


    百姓們議論紛紛,街頭巷尾都在打聽這位醉漢的真實身份。李江徽兩次受辱,自然不會輕易罷休,不過七日,他偷取父輩的兵符,領著一隊士兵前來封禁雄鷹之閣!


    此事一發不可收拾,整條街的居民紛紛緊閉門戶,噤聲不言。就連那些聞名遐邇的江湖豪傑,此時也避之不及,生怕牽連自身。然而,這場風波並未持久,僅僅一日,官兵便悄然撤離!


    隨後,附近居民中有傳言,那位樓頂的醉漢以雷霆手段製伏了李江徽,震懾四周兵士,並折斷其一指以示警告!自此,雄鷹之閣藏龍臥虎的傳說不脛而走。酒館的生意日漸興隆,人們不僅來此飲酒享宴,更願一擲千金隻為一睹這位醉漢的風采,期盼能從他那裏學到些許武藝,以此在江湖中立足!


    然而,故事並未就此終結。李江徽返迴宮廷,向李太宰扭曲事實,控訴雄鷹之閣的罪行。


    消息一經傳出,雄鷹之閣的生意頓時一落千丈。畢竟,李太宰與李江徽非同一等級,他身為朝中宰相,若介入此事,即便是那醉漢再強大,也無法逆天改命。於是,明智的百姓再度選擇迴避,雄鷹之閣再次門庭冷落。


    豈料,不過三日,一道聖旨便張貼在市井之間... ...


    王命由趙涼親頒,其上字跡如魔法符文般簡潔明了——鴻樓之主乃吾王摯友,任何生靈不得妄動幹戈!


    頓時,陵陽城沉浸在奇異的狂熱中。


    不僅是陵陽,整片北戎州都被這道王令點燃了激情!


    無人能料,平日裏衣衫襤褸的醉漢竟是這般來曆深厚。誰也沒想到,尊貴的李丞相竟因一位酒館主人顏麵掃地!


    一時之間,人情冷暖在鴻樓展現得淋漓盡致。得益於王令的庇護,鴻樓頃刻間躍升為北戎州最璀璨的酒館之首。老板娘以其精明的商業本能,招攬了一批頂尖廚師,將菜品分級定價,巧妙地在整個北戎州撈取了豐厚的利潤!


    菜單的改動也妙趣橫生。


    普通百姓用餐,價格公道;權貴前來,則根據地位與威嚴的不同,菜價陡然攀升。起初,店小二還擔憂菜品無人問津,豈料菜價越高,這些權貴反而覺得倍兒有麵子,光顧的頻率反倒更高了!


    於是,即便秦川之戰烽煙四起,鴻樓依然屹立在世界的頂端。


    此刻,老板娘款待完樓下賓客,趁著午後慵懶的時光迴到頂層。


    她悄然入門,收斂起臉上的笑意。


    那醉漢仍在欄杆旁豪飲,微醺的眼眸恍惚中透著疏離,對她全然不顧。


    老板娘仿佛習以為常,靜靜地走向妝台拭汗,又細致地重新描畫妝容。


    鏡中映出的是一張嬌豔絕倫的麵龐,任何讚美之辭都不足以描繪其美。既有女子的柔情,又有公子的英姿,更多的是一種無法抹去的親切感——此人正是穆念花!


    消失了許久的穆念花現身鴻樓,並成為老板娘,這是連寧遠和穆念安都不曾知曉的秘密。她妝扮完畢,望向欄杆邊的中年男子,還能有誰,除了鴻武陵?


    此時的鴻武陵已屆中年,他的身影顯得更為頹唐。


    當年,送穆念花迴西梁城後,他策馬離去,前往東陳州追尋南瑾。然而,東陳州廣闊無垠,尋人如同海底撈月。未曾找到南瑾,反倒是穆念花後來找到了他。


    鴻武陵請她協助尋找,可穆念花也無法聯係到家將冷闕。二人想盡一切辦法,甚至求助於簡雍城皇宮中的溫侯俊,但最終都以徒勞告終,絲毫未得南瑾的線索。


    這一找,便是五年... ...


    五年後,心如死灰的鴻武陵告別了東陳州這片魔幻之地。那些年,他足跡遍布每一片東陳州的神秘巷陌,訪問過無數家族,卻始終未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穆念花始終伴隨左右,兩人並肩探尋了五年,最終隻能無奈接受南瑾可能已離開東陳州的現實。


    然而,沒有絲毫蹤跡,在廣袤無垠的十九王國之間,找尋一個人如同沙中撈針,幾乎不可能實現。鴻武陵悲痛欲絕,幾度試圖自絕於世,穆念花堅決阻止了他的衝動。在她的耐心勸導下,鴻武陵勉強答應返迴北戎州。實則,南瑾生於斯長於斯,若她真的離開了故土,陵陽城可能是她新的避風港。


    重返陵陽的鴻武陵一貧如洗,荒廢的鴻樓已被遺忘。穆念花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助他重振旗鼓,重建起曾經輝煌的鴻樓。她的期望很簡單,一旦鴻樓名震天下,南瑾若得知,或許會前來尋找。


    然而,鴻武陵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更加冷漠。他在醉夢中度過每一個晝夜,酒樓的仆人們心知肚明,盡管穆念花堅稱鴻武陵是她的伴侶,但他們看在眼裏,兩人不過是同床異夢,未曾真心共度人生。


    此刻,鴻武陵依舊沉醉於杯中物。


    穆念花走過去,奪過他的酒壺,毫不猶豫地嚐了一口。


    “如此消沉不是辦法,趙涼這次是看在舊情麵上護著你,否則李丞相早把我們的招牌毀了。”


    “毀了就毀了,她不出現,等待也是徒勞。”鴻武陵揮手,眼神迷茫。


    穆念花望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來我追隨你,你心中卻隻有那個女子。我一直想問,她到底有何魅力,讓你生死相許?她做了什麽,值得你如此執著對待?”


    “愛上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鴻武陵瞥了她一眼,又望向天空陷入沉思。


    “不需要,否則我也不會像忠犬一樣陪你這麽多年。”穆念花輕哼一聲,帶著一絲賭氣坐在他身邊。


    窗外,微風依舊輕輕吹拂,不躁不烈。


    穆念花並未打算與他慪氣,繼續開口,聲音難得地低沉:“你對我如何,你自己清楚。我對你的深情,猶如你對她的癡迷。你追逐她的時候,哪怕片刻,有沒有想過我?”


    這話讓鴻武陵微微一怔... ...


    穆念花輕聲道:“在你麵前,我的獻祭並未少於她給予的,這些你應該銘記於心。我不知道何以自己會甘願拋下一切,與你一同踏入這未知的奇幻之旅。但我從不悔恨,我相信你也同樣無悔,隻是我們都過於執著,命運卻嘲諷地將我們交匯於此。”


    她的聲音逐漸低沉,眼神中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如今,西梁之名已離我而去,妹妹成為皇後,若我返迴,等待我的將是榮耀與尊崇,無需再如你般顛沛流離,不必時刻警惕。你可知道,每當那些醉酒的旅人覬覦於我,或惡意來訪時,我心中充滿恐懼。我曾未經受這樣的生活,雖然你每次都化解危機,但我們畢竟不是魔法師,能抵禦多久呢?你真打算如此度此餘生?”


    話音未落,淚水已滑落在她臉頰上。


    鴻武陵凝視她,輕輕道:“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風格。”


    穆念花苦笑著搖頭:“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我。我已年屆三十六,再拖延,恐怕連孕育生命的機會都會失去。如今那些嗜酒的陌生人貪戀我的姿色,僅是滿足他們的卑劣幻想。我厭倦了恐懼,渴望一個真正的家,然而你無法給予。”


    她舉杯一飲而盡,酒入愁腸,滿是失落。


    “當年我舍棄了與兄長共同守衛西梁的機會,明知道敗局已定,留下也隻是負擔,但我仍選擇隨你而去。為何對你情有獨鍾,至今我依舊困惑。這些年,你所承受的苦難我都看在眼裏,你與南瑾一樣冷酷,對我吝嗇愛情,就如同南瑾未曾給你留一絲希望。”


    她緩緩站起,眼中閃爍著決絕。


    “有時,我真的想放手,不願再這樣繼續。我已一無所有,昔日的理想與抱負,在我重獲女子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煙消雲散。而那天,也正是我初次遇見你的日子。如今想來,一切的變遷源自於你,因你,我變得不再平凡,生活也變得如此卑微。”


    “此刻我似乎想通了,鴻樓的未來已穩固,我也應重返宮廷,去看望妹妹。妹妹失去伴侶,年輕的思道登上王位,朝廷需要有人陪伴她前行,我覺得她或許更需要我。而你,似乎從未真正需要過我。”


    說到這裏,她停頓片刻,修正道:“不,你一直需要我,隻是不願承認,而我確實也需要你,不過那是從前的我。往後,我不再依賴任何人,我要陪妹妹堅強地活下去,過上雖不喜但仍勝過此刻的生活。”


    “你這是說,你要離開?”鴻武陵瞥了她一眼,目光中透出驚訝。


    \"在這永恆的迷離之地,又能何去何從呢?凡人的忍耐,皆有其極限。我已引領鴻樓走向輝煌,即使你曾背棄北戎州,趙涼仍寬宏大量,力挺你抵製種種非議。世間總有人願意寬恕並善待你,而你卻深陷自我憐憫的苦海。說到底,這不過是你內心的囚籠,你無法自拔,但我已決定釋放自己。\"


    說完,她不再猶豫,迴到妝鏡前,精心描繪了一張如夢似幻的容顏,隨即展示出典雅莊重的氣質,攜帶珍貴的金銀細軟,從容地下樓離去。


    鴻樓頂端,隻剩鴻武陵孤獨一人,強風吹過,空蕩蕩的迴響猶如寂寥的挽歌。


    \"生活無趣至極。\"


    他喃喃咒罵,白衣沾染了塵埃,但這迴再無他人催促他更換。


    他凝視著樓下的人潮,看著那離開鴻樓的女子,她在人群裏獨自前行,不曾迴首望向樓上,與他一般選擇了冷酷的決絕。


    那一刻,鴻武陵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注視著穆念花的背影,他迴憶起當年離別南瑾的情景。


    恍惚間,滾燙的淚水滑落,他如燕子般輕盈翻身後躍下樓宇,令四周圍觀的百姓和女子驚訝不已,一如當年青衫道士初遇他時的英姿勃發!


    接著,這位醉眼朦朧的老少年全力奔向穆念花。


    這次,他選擇了追趕。


    趁著她尚未遠離,趁著一切尚可挽迴。


    追上她,然後緊緊擁她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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