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不提不周山的情感糾葛,那自山巔下來的古僧,這些時日仍疾步如飛。


    他未曾停歇,穿越崇山峻嶺,越過西梁城,跨過金墉城,直至抵達北戎州的荒涼沙漠。


    此地名曰嶺南,曆來人跡罕至。


    在這十九國中,嶺南是最微弱的一隅,但這並非因為力量不足,而是人口稀少,與蒼梧相似。這裏有鑄劍技藝超群的神秘山門,有天下無敵的甲胄塗山甲,更有世間最強的防禦騎兵部隊。


    然而,人口過於稀疏,僅憑威望無法征服天下。無論是嶺南還是蒼梧,此刻都隻能依賴其他封國的援助苟延殘喘。畢竟,嶺南匱乏豐富的資源,常年缺水,土壤貧瘠難以滋養五穀,因此隻能成為他國的附庸。


    古僧重返嶺南,眼神中慈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隱忍中的梟雄之姿!


    他在嶺南的峻嶺間行走,望著懸崖邊艱難生活的民眾,看著那些身披獸皮、體魄強健的嶺南戰士,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楚。


    大約三天後,他來到了一片狹長的山脈,山腳下立著一塊界碑,上刻二字——屠嶺。


    “終於迴來了。”古僧輕輕一歎,年歲已高,長途跋涉對他來說實屬不易。


    此時,屠嶺下的界碑前,兩位虎背熊腰、身披獸皮的壯漢恭候在那裏,見古僧到來並未阻擋,反而恭敬行禮,上前幫他還帶著漸離骨灰的包裹…


    \"辛苦兩位勇士了,最近封域的豐饒如何呢?\"老僧以溫和的語氣詢問,眼中閃爍著魔法的微光。


    其中一位魁梧的戰士搖了搖頭,臉上布滿憂鬱的紋路:“稟告賢者,情況堪憂。您也知道,不久前整個中土都在戰火紛飛,富饒的封域如今也疲憊不堪。昔日供應我們的西梁堡如今也在暗自積蓄力量,我們幾乎無法維持生計。塗山大人的眉頭這些日子未曾舒展過,您的迴歸會給他帶來些許安慰。”


    老僧微微一笑:“難為你們了,我這就去拜訪他,勇士請引路吧。”


    壯漢連忙謙遜地迴應:“哪裏哪裏,您如此說真是讓我受寵若驚,請允許我引路。”


    說完,他們留下一位戰士繼續守衛,老僧在另一位戰士的協助下,緩緩踏入了迷霧籠罩的屠嶺境內。


    屠嶺,這裏是整個嶺嵐之地的王城,盡管國力並不強大,無法建造雄偉的宮殿,但嶺嵐人早已習慣了這片原始的土地,對他們來說,中原的奢華並無吸引力。眼前所見,盡是獸皮搭建的簡易帳篷,這都是由於此地地貌奇特所致。嶺嵐地形險峻,易守難攻,一旦有外來侵犯,居民便會迅速撤離帳篷,藏入山嶺之中,以抵禦敵人,這是他們獨特的防禦方式。建造宮殿隻會讓他們失去靈活性,違背這裏的生存之道。


    兩人一路向前,沿途的百姓見到老僧,紛紛恭敬行禮,臉上滿是對神秘力量的敬仰。


    老僧一一迴應,兩人快步來到一座巨大的獸皮帳篷前,壯漢進去通報,不久,身披獸皮的塗山伯庸便出現在眼前!


    塗山伯庸看到老僧,眼中閃爍著驚喜,上前緊緊擁抱。老僧也激動不已,兩人像久違的老友般熱絡寒暄,隨後邀請老僧進入帳篷品嚐馬乳茶。


    帳篷內部帶著中原的痕跡,與西梁堡富裕人家的居所頗有些相似。


    老僧對這裏顯然十分熟悉,從容地漫步一圈,隨後自然地坐到了主位上。


    \"看來你在西梁堡擔任國柱的日子裏,確實受到了不少中原文化的熏陶啊。\"


    塗山伯庸聞言微笑,同樣毫不拘束地坐在側位上:\"的確如此,這些年在西梁生活,有些離經叛道了,說起來這也是伯庸的遺憾,還請大師諒解。\"


    老僧聞言擺手:\"你沒有錯,這些年若非你在那邊忍辱負重,嶺嵐怎能延續至今。你是嶺嵐的功臣,而我隻是個即將步入暮年的修行僧。況且我這些年離開山門,前往西澤荒原修煉佛法,也染上了佛門的清淨之氣,我們可以說是半斤八兩,都已經不再是完全屬於嶺嵐的人了。\"


    話音剛落,兩人都深深地歎了口氣...


    在遙遠的嶺南山門,這位老僧曾是其中的一員,如今兩人在幽深的禪室內閑談片刻,老僧指向那盛著骨灰的古銅盒:“這是山門曆代門主最小子的遺骨,我遵照約定將其帶迴。本期望他能在世間安然度過一生,卻未料竟早逝,看來佛祖之言果然不假,雲霧無常,法則不定,一切皆是因緣,一切又超然於因緣之外。”


    塗山伯庸看到骨灰,眼淚瞬間盈滿眼眶:“都怪我無力,未能保全山門這最後的血脈,隻願門主在天之靈不要責怪於我。大師,當年您帶走的那個孩子呢?”


    塗山伯庸提及的,正是那位小沙彌,也就是穆藍微最小的兒子穆子謙。


    老僧聞言,不禁輕輕一歎:“那孩子一心向佛,出乎我預料。或許這樣對他也是幸事,畢竟世間充滿苦難。偉人有偉人的困厄,凡人有凡人的漂泊。在這動蕩的時代,無人能真正獨善其身。比起讓他重蹈漸離的覆轍,倒不如讓他在山中度過平靜的一生,那才是真正的安寧,真正的重生。”


    塗山伯庸笑了笑:“我這俗人,怎懂大師的洞察。少主如今能歸於故土,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我會安排隆重的葬禮,讓他得以安息。”


    老僧聞言微微一笑,隨即指向身後:“門主與嶺南王現今可安好?”


    “承蒙大師庇佑,他們都還算安康。隻是門主尚年幼,畢竟先門主剛離世,目前山門由我暫代主持,至於嶺南王,失去西梁的財力支持,國庫已空虛不堪。我們正考慮向大梁的武烈王求助,聽說新登基的帝君寧遠心地仁慈,我想憑借我的老麵去嚐試一下。”


    “辛苦你了。”老僧雙手合十,低誦佛號。


    正在交談之際,門外緩步進來一位老婦,懷中抱著一個稚嫩的孩子,雖尚未學會行走,但已長出稀疏的黑發。


    老僧與塗山伯庸連忙起身,對這個孩子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注。


    老僧接過孩子,抱在懷中輕輕逗弄。塗山伯庸滿麵寵愛,眼中閃爍著無盡的憐惜。


    老僧:“這孩子有他父親的影子,也帶著幾分taniangde神聖氣質。”


    塗山伯庸笑道:“一年前,這孩子在北戎州皇宮中因窒息而出生,那時百裏太後與北戎州大太監賀華黎合力策劃了龍鳳大案,才成功帶著母子逃離皇宮。豈料途中遭遇凰棠別院的刺殺,百裏太後不幸遇難,隻有這孩子被白玉樓主溫白書救出並送到此處。命運多舛,但他能劫後餘生,必定會帶來好運!”


    老僧聞言,笑容如幻影般閃爍,隨後哀痛之色又覆上麵龐:“溫白書,那位白玉樓的主宰,唯一的血脈啊,我們必須守護周全。世人都曉他背後,是崇山門與魁門兩大神秘勢力的支柱。這孩子既然流淌著他的血,必將成為嶺南山川未來的希望領袖。你需全力輔佐他,他會成為一位傑出的山門領袖!”


    塗山伯庸輕輕頷首:“當然,隻可惜李伯勳大人的計劃終究未能如願。按理說,擁有強大力量的李大人不應敗於任何修士之手,至今我仍無法理解其中緣由。我曾目睹葛行間奔赴西梁城尋求複仇,那時我已決意離去,因為他無法戰勝李伯勳大人,果然,他未能善終。然而,無論是葛行間還是李大人,最終都敗於那位青衫修士的手下,這是我心中無法解開的謎團。”


    老僧聞言,神色悵然:“你說的那位修士,我前不久才遇見。此人猶如龍出人群,所行之事無奇不有。可以說,如今十九國的一切動蕩,皆因他而起。若他意欲稱霸北安,早已實現宏圖。但他生性淡泊,故我們不必過於憂慮,讓他安然追尋他的道途吧。”


    說完,他稍作停頓,繼續道:“至於李大人和葛行間的敗局,我想,他們或許都未參透一字。”


    “哪一字?”塗山伯庸困惑。


    “情字。”


    老僧麵露憂鬱:“世間眾人多被情字所困,情之一字,最是傷人。李伯勳難以逾越的是親情之絆,葛行間則是師徒之情,即便是那位青衫修士,最終也未能逃脫愛情的枷鎖。”


    說完,他將孩子交還給老婦,隨即揮手,準備離開。


    “大師,您這就離開了嗎?”塗山伯庸神色愕然。


    “離開吧,我本如浮萍,不應有所眷戀。我還是迴到我的破敗柯寺,專心修習佛法。若老朽尚能行動,希望能安然返迴。”


    老僧笑得超然:“一生風雨飄搖,半生腥風血雨,半生醒悟釋懷,卻已無多少時光可供揮霍。別再束縛我,未來的重擔還需你們年輕一輩來挑。”


    言畢,老僧踏出帳篷。


    並未讓塗山伯庸相送,就這樣消失在嶺南的山水之間。


    與此同時,西梁城。


    曆經複蘇,西梁城重現昔日帝都的威嚴。百姓紛紛歸鄉,穆念安也昭告天下,宣布穆氏家族正式退出西梁皇室。而穆念花依舊下落不明,行蹤成謎。


    寧遠在穆念安的支持下,晉升之路一帆風順。這段時間,他刻苦鑽研治國之道,勤於政事,關愛民眾,一時之間,美譽如潮……


    如今,名為大梁的王國啟用了新的紀元,盡管西梁皇城的古稱依舊沿用,這背後蘊含著寧遠的深思熟慮。


    此刻,位於西梁皇城的神聖殿堂內。


    寧遠與穆念安並肩於勤政殿,晨間的朝議剛剛結束,寧遠剛批閱完一本厚重的卷宗,那記錄著王國的繁複事宜。


    “各地封國的減免賦稅法令已傳達四方,和平的歲月應會長久。橈唐之地已穩固,李靖司帶領峨眉派勢力全力輔佐我們,北戎州的涼王亦以國家之力支持大梁。南戎州一貫善結盟友,如今同樣宣誓效忠。孔氏家族與太京州正處於複興之際,無力挑起紛爭,中都府則保持著微妙的中立。這片廣袤的大陸,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寧靜。”


    寧遠微微唏噓,僅存的手臂輕輕舉起一杯靈茶,品味其中的苦澀與甘甜。


    穆念安柔聲相伴:“這一切都歸功於陛下的智慧,這段時間您真的辛苦了。”


    寧遠輕輕搖頭:“哪裏的話,這一切都是墨林道長留予我的太平遺願。坐在這龍椅之上,我並非為自己,而是立誌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不辜負道長對我的期望。”


    提到墨林,寧遠的眼眶再次濕潤。


    穆念安感知到他的思緒,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給予慰藉。


    寧遠繼續說道:“說起來,我的生命都是道長所賜。迴想起在金墉城的相遇相知,是他引領我穿越重重難關。原本他隻是位遊曆山水的道士,本不必涉入這塵世紛爭,不必承受如此苦難,但他選擇了我,想要為我帶來一個美好的結局。雖然他直到最後才明言,但我早已心知肚明。”


    提及情感深處,寧遠不禁淚流滿麵:“如此善良的道長,為何命運對他如此苛刻?”


    穆念安輕撫他的背脊,幫助他平息情緒:“陛下,全國的名醫已外出尋覓療愈之道,十大門派也在竭力探索救治道長的法門。我們要對天下懷有信心,連西梁城都能重獲生機,那麽奇跡依然可能出現。”


    聞言,寧遠臉上仍顯憂慮:“道長為了救我,耗盡了全部精血與真氣,連他師父遺留的救命仙丹也用在我身上。此刻隻能祈求蒼天憐憫,身為國君,我無法輕易離開皇宮,但我真的很想再見他一麵,卻又害怕麵對他。”


    “他會明白的。”穆念安與他一同沉浸在哀傷之中。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寧遠突然看向穆念安:“念安。”


    穆念安聞言站起:“陛下有何吩咐?”


    寧遠欲言又止,思考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明白你對我的深情,說實在的,我對你也有愛意。過去的歲月裏,曉娘始終占據我的心田。即使在洪峰峽再見她,即使知道她已成為他人之妻,即使她忘記了我們的感情,我還是無法割舍這份緣份。所以我一直在辜負你,未曾給你應有的名分。”


    在這深情的誓言中,穆念安的麵頰染上一抹魔法般的緋紅,她垂下眼簾,沉默如同被神秘咒語禁錮。


    寧遠凝視著她,繼續以古老魔力的語言訴說:“實乃我執念太深,但過往如幻影般無法觸及,是賢者周道長啟示我珍視眼前。我渴望重返阿薩隆城,重返與道長初次相逢的神奇時刻。那時的歡愉如今隻能在迴憶中追尋,隻剩下無盡的魔法哀傷。於是,我不能再沉溺,我要緊握眼前的幸福。或許那件魔法披風真的化為灰燼,或許是我心靈的迷霧已然消散。”


    說完,他伸出唯一殘留的臂膀,緊緊握住穆念安的手,注入魔力的溫度。“念安,願你成為我的皇後,成為我永恆的伴侶,你願意嗎?”


    話語輕柔,卻如符咒般沉重。


    穆念安瞬間淚光閃爍,如雨後的花朵盡情抽泣。兩人緊緊相擁,此刻言語已不再是必需。寧遠深知穆念安期待這一刻已久,他終於勇敢地跨出這關鍵一步。


    “道長,你看,我正按照你的期望,享受著這份幸福。”


    三月後,寧遠在神聖儀式中冊封穆念安為皇後,穆家的親屬皆被授予皇家尊銜,接受了和平的歸順。一年後,穆念安在鳳凰殿誕下一位男嬰。


    賜名李思道,字為見墉。


    嬰兒滿月之時,寧遠提前宣布皇家法令,昭告天下,李思道將是大梁的唯一儲君,未來的帝國巫皇!


    此宣言震驚全國,因前所未有的先例!這位才登基未滿一年的英明巫皇,在壯年之際便立下繼承人,讓人費解不已!


    穆念安對此略感憂慮,擔心此舉會激起貪婪之輩的野心,令不滿的王國再度蠢蠢欲動。然而,寧遠並未動搖,堅決發布這道王命,他的真實意圖卻深藏不露。


    四季更替,冬去春來。


    時光流逝,大梁十二年熾熱的夏季,李思道迎來了成年儀式。


    這日,四麵八方的祝賀湧來,寧遠整日款待賓客,直至夜幕降臨,群臣退去,才返迴寢宮。


    但他並無入睡之意,反而吩咐宮女準備宴席,邀請穆念安一同品鑒魔法佳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途孤城:少年將軍與北戎之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並收藏道途孤城:少年將軍與北戎之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