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王國籠罩在哀傷的迷霧之中。


    中都府敗績昭昭。


    東陳州失守。


    西梁城淪陷。


    北戎州以血淚扞衛了最後的尊嚴。


    在這場媲美三大種族會戰的動蕩中,沒有一方能稱得上真正的勝者。


    東陳州。


    此時的東陳州暗淡無光,孔慕賢與溫侯俊帶領殘兵敗將返迴簡雍城。


    孔慕賢滿身塵土,昔日的野心與豪情已消磨殆盡。大軍在洪峰峽的征伐中損失慘重,先是遭受魁門秘術的猛烈襲擊,接著被蒼梧勇士無情踏破。


    如今,墨銀遁甲軍幾乎全軍覆沒,東陳州短期內難以再掀波瀾。


    百姓們依然夾道歡迎歸來者,戰報半月前已傳遍全境。但不論老少,沒有人露出沮喪或不甘,他們滿懷期待與祈禱,盼望著家中出征的親人平安歸來。


    人群中,冷闕靜靜地佇立,沉默不語。


    他看著溫侯俊與孔慕賢的駿馬踏入城門,看著溫侯俊那雙銳利而疲憊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不多停留,買了些韭蔥後默默迴到南瑾的草廬。


    張老仍在門口揮汗劈柴,冷闕立刻接手,把韭菜遞給老人。


    “這種粗活讓我來,說過多少次了,您還是去做飯吧,瑾兒喜歡您的手藝。”


    張老聞言嗬嗬一笑,點頭走向灶台準備飯菜。


    此刻的冷闕已褪下戰甲,換上了普通百姓的麻布衣裳。他奮力劈柴,幫張老整理烹飪材料,才擦去汗水步入茅屋。


    南瑾正在窗邊紡織,見他進來輕輕點頭示意,並未多言。


    冷闕也不打擾她,靜靜地坐在一旁欣賞她的手藝,直至最後一縷絲線紡織完畢才開口:“你父親已歸來,一切安好。”


    “多謝公子。”南瑾聞言微微一頓...


    如今,西梁城已陷落,我們的契約也隨之消散,你想迴去看看嗎?我願意送你一程。”冷闕的目光中閃爍著誠摯的光芒。


    “不必了。”


    南瑾的迴答簡潔而堅定,毫無猶豫。


    “何以至此?”鴻武陵疑惑地問。


    “那你又何以至此?”南瑾反問,讓冷闕微微一怔。


    他沉思許久。


    這些日子裏,南瑾多次向他提出這個問題。確實,作為穆家軍中的指揮將領,放棄璀璨的前程和一切,來到這個與自己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過上雲淡風輕的田園生活,這讓人難以理解和接受。


    許久,冷闕凝視著南瑾的眼眸,輕輕歎了口氣,然後開口道:


    “我累了,是真的。”


    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這些年,我為我的君主奔波,卻見證西梁的沒落。我曾希望見證我的天朝繁榮昌盛,最後卻隻能在他們兄弟間的紛爭中苟且偷生。”


    說到這裏,他轉向南瑾:“而正是你,讓我有了這樣的轉變,你和武陵公子的情感,讓我敬佩且向往。我對姑娘並無愛意,隻想為武陵公子守護這份美好。說起來,當初我救下你們,現在想來,也是一種命運的安排。”


    南瑾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含一絲狡猾,隻有真誠與釋然。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


    “千真萬確,我現在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原本我奉命帶你迴西梁城,但現在我不想那樣做。前線的穆家兄弟都已敗北,我也沒有必要堅持了。”


    冷闕笑了,他的笑容很少見,但此刻卻無比燦爛。


    “我講完了,輪到你了,為什麽你不願再見你的父親?”


    南瑾聽到這裏,臉色黯然:“我不想再成為他手中的棋子。這些年,我一直被政治聯姻困擾。過去有武陵公子保護我,但現在,無人再為我遮風擋雨。”


    “你父親戰敗了。”冷闕補充道。


    “那又怎樣?”南瑾看著窗外的野花,“他為了過去的恩怨可以將我許配出去,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即便現在他失勢,無論是他還是孔伯伯,都不會輕易放過。即使想念他,我也不想迴去,我要為武陵公子堅強地活下去。”


    冷闕聞言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話藏在心頭。


    又過了一會兒,張老做好了飯菜,四菜一湯,簡樸卻溫馨。


    三人圍坐用餐,冷闕皺著眉頭思索,南瑾和張老並未打擾,直至最後一粒米飯落肚,冷闕似乎下了決心。


    “瑾兒姑娘,我想談談關於武陵公子的事!”


    此言一出,南瑾和張老立刻專注傾聽。


    “你找到他的消息了?”南瑾的唿吸變得急促,看著她緊張的模樣,冷闕心中莫名湧起一陣酸楚。


    “沒錯,不過是個不太樂觀的消息。”


    冷闕抿了一口熾熱的魔法茶,沉聲道:“就在幾天之前,我派出的魔法信使鳥飛向了我的昔日戰友。大部分未曾返迴,暗示接收者已遭不幸或是秘密轉移。但三天前,一隻信使帶迴了來自洪峰峽的密信!”


    麵前的老者和少年都屏息凝神,草屋內靜得令人窒息。


    冷闕欣賞這種緊張的氣氛:“據情報,穆念花少主偕同鴻武陵公子前往洪峰峽進行神秘交涉。自從鴻公子假扮成新娘後,念花少主並未深究,而是以南瑾小姐的安全作為籌碼,迫使他為自己效命。畢竟,鴻公子是武林中年輕一代的傑出人物,武藝超群,若不善用實為可惜。”


    “然後呢?”南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隨後,西梁皇駕崩的消息傳來,穆青侯的金色雷霆騎士在西陵關遭受重創。孔慕賢見穆家勢力衰敗,企圖扣留念花少主。鴻公子則拚死突圍,帶著他返迴西梁城!”


    南瑾聽到這裏,心情稍微安定:“他有沒有受傷?”


    冷闕輕輕搖頭:“不清楚。據說蒼梧王國的鐵騎參與了戰鬥,這也是孔家這次戰敗的關鍵原因。穆念花是否成功逃脫不得而知,鴻公子生死未卜。”


    瞬間,氣氛再次變得沉重。


    張老和南瑾各自深思,冷闕看出他們的憂慮,接著說:“我知道你們想去西梁城找人。但不論他們是否安全迴到那裏,就算迴去,我們又該如何索要公正?要知道,現在的鴻公子隻是一個階下囚。”


    盡管冷闕的話刺耳,卻句句忠告。


    “再者,西梁城如今正經曆前所未有的挫敗,就像當年長臨王平息三大聯盟後的虛弱。盡管各路諸侯疲憊不堪,但肯定有人會趁亂覬覦這片富饒之地。所以此刻的西梁城將是危機四伏的動蕩時期,其危險絕不亞於陵陽!”


    說完,他站起身,準備清洗餐具。


    “我說的都是為了你們好。如果你們執意前行,這小屋我會買下。我不會再陪你們冒險,我已經厭倦了那刀尖舔血的日子。”


    話音剛落,一片寂靜籠罩下來。


    直到南瑾抬頭看向張老的臉。


    “張老,我們就安心待在家裏吧。鴻公子吉人天相,相信他會平安無事的。我真的很想他,但我不能成為他的負擔。我們一介女子,一個老者,連自我保護都有困難,又怎能找到他呢?即使他不再受穆念花控製,找到我們隻會增添他的煩惱,我不想讓他如此勞累,我已欠他太多,但愛一個人不該隻執著於無謂的團聚。”


    說完,她慢慢起身,走到冷闕身旁。


    “冷公子,我幫你一起洗碗。”


    窗外景色如畫,屋裏三人各有所思,卻仿佛都看透了一些事情... ...


    世間之事,非強求所能及,亦非強求所必至。


    自那天起,南瑾決定研習神喻佛法,祈願鴻武陵在冥冥之中得到祥寧歡愉。


    有人言,塵世間的悲歡離合各自獨立,難以共鳴。


    誠然,此言不虛。


    在這片曆經戰亂,滿目瘡痍的幻彩大陸,哀痛之魂比比皆是,而釋懷者亦不在少數。然而,沉浸於哀傷中難以自拔之人,仍以淚洗麵,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


    北方的戎州雖重歸寧靜,卻已不複昔日之繁華,陵陽、廬陵、金鏞,每一座城池都是殘垣斷壁的淒涼景象。幸而,飽受戰火煎熬的民眾已習慣動蕩,如今的和平猶如神祗慷慨的恩賜,令人感恩戴德。


    歸來的勇士歌唱著戰歌,凰棠別院的女修們紛紛迴歸。一道漆黑的靈柩隨行,其中安放著八步追風的遺體。凰丹尹特設一間獨祠,毗鄰先帝昔日品茗的紅蓮亭,日夜相伴,未曾離去,僅以深奧的經文慰藉心靈。


    第七日,已從洪峰峽歸來的先帝taizi涼踏入凰棠別院。他默默步入祠堂,焚香祭奠,凰丹尹伴於青燈古佛旁,未對他的到來多言半句。


    此刻的趙涼並無守衛江山的歡愉,他失去了同爭皇位的兄長,親手驅逐了深愛的靈瑜郡主,心中隻剩無盡失落。連續的變故使他麻木,淚水早已流盡。


    兩人,一左一右,一雄一雌,兩尊魂魄,靜默相對。誰也沒有率先打破沉默,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多餘。


    在八步追風靈柩前,兩束新香升騰煙霧,平靜人心。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的橈唐王國,歸來的峨眉聯軍尚在征途中。


    李婧司帶領峨眉弟子抵達饒江仙,卻未繼續南下平京,而是令橈唐大軍折返,自己則帶領峨眉內門弟子駐留邊境。既然揭穿了唐王與藍家的陰謀,絕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李婧司肩上的擔子沉重無比,她想念父親,因為她深知每一個錯誤的決策都可能導致峨眉最後忠誠力量的消亡。


    仿佛,就像前幾天她將李婧慈與藍晏池送葬時那樣。她未將二人帶迴故鄉,畢竟藍晏池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而李婧慈即便懊悔,最終仍成了助紂為虐的共犯。


    李婧司慈悲為懷,她能寬恕一切,但她無法替父寬恕這一切!於是,她在不渡江畔合葬了二人的遺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途孤城:少年將軍與北戎之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並收藏道途孤城:少年將軍與北戎之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