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之痛,確乎如此。


    洪峰峽的激戰已然平息,北戎與魁門聯軍以慘烈的代價贏得了勝利。


    孔慕賢帶領狼狽不堪的墨銀遁甲軍倉皇逃竄,哪怕他心懷野心與複仇,現有兵力也無法在幻想的疆域中實現雄圖。


    蒼梧的神秘鐵騎橫掃一切,將長久策劃的統治者永遠驅離曆史的舞台。


    軍師悄然而去,軍隊損失慘重,對孔氏家族及東陳州而言,這是沉重的打擊。


    此刻的洪峰峽,勝利的歡歌與悲痛交織。


    有人放聲歌唱慶祝,有人為逝去的同伴哭泣。而寧遠獨自迴到峽嶺,步入後方大營,靜默地獨酌。


    魁門軍即將撤迴故土,畢竟他們不屬於朝廷,此刻已履行了誓言。


    整整一天一夜,他在醉與醒之間輪迴,仿佛癡狂般嘴角掛著傻笑。


    直至整個魁門軍營隻剩下他孤獨的笑聲。


    最後離開的是負責守護穆念安的將領,他們將穆念安交予寧遠的營帳,隨後迅速追隨撤離的同僚們... ...


    此刻,穆念安的神情略顯黯淡,她凝視著寧遠那充滿無盡哀痛的麵容,沒有意圖逃遁,而是走近他,接過他身旁的獸皮酒囊,輕輕啜飲一小口魔法釀製的烈酒。


    “我聽說了你的遭遇,也聽聞了我父親的悲劇。”她低聲道。


    沒有任何人能在父親,那位偉大的薩隆皇帝駕崩後,不感到深切的悲痛,更何況是西梁王國的未來。


    寧遠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仰望星空,品味著酒液中的星辰之力。


    “如今北戎州在戰場獲勝,但西梁的處境卻日益危殆。盡管孔慕賢和他掌控的東陳州已被擊潰,但西梁王城確實已失去統一大陸的力量。”


    穆念安輕輕歎息:“我未曾有過戀人,無法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我為北戎州的困境心痛,也為我父皇的隕落心痛,所以我想,我們現在的感覺應該是相似的。”


    “你對將來有什麽打算?”寧遠長久的靜默後突然發問。


    “我依然是你的俘虜,又能有多少選擇。雖然你沒有將我囚禁,但戰俘的命運從不由自己決定。我深知趙涼的本性,情感無法束縛他的腳步,否則他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位。北戎州雖暫時穩定,西梁衰敗,但他必定會尋找新的目標來施展他的手腕。”


    她停頓片刻,直視寧遠:“所以,你也許可以將我交給趙涼,或許我還有些用處。”


    穆念安的話語坦誠,眼神清澈無畏。她對自己的價值和命運了如指掌,因此從不掩飾真實的想法。


    然而寧遠卻另有考慮。


    他看著穆念安的臉龐:“你想迴家嗎?”


    這個問題突如其來,穆念安一時未能反應:“什麽?”


    寧遠指向西方的天際:“西梁,你想迴西梁嗎?”


    “你的意思是什麽?”穆念安追問。


    “如果你願意迴去,我可以護送你。現在,我對太子的恩情已報,北戎州的江山也得以保全。南淮麓的戰事不會動搖我們的根基,不再是當務之急。我知道你現在擔憂西梁的狀況,如果你想迴去,我會帶你離開。”


    這個提議充滿了誘惑,穆念安的神色依然鎮定:“你為何要這麽做?我是你的俘虜,趙涼應該知道我的存在。你這麽做不僅風險重重,光是明目張膽地帶我離開軍營就已經困難重重。”


    “你隻需告訴我是否願意,如何離開是我來解決。我手中握有長槍,肩負軍職,還有些忠心耿耿的舊部願意生死相隨,就算硬闖,我也能帶你衝出重圍。”


    他的話語平靜淡然,但穆念安深知其中蘊含的決心與重量。


    “這對你不公平,如此一來,你將難以逃脫責任,你為國家付出的一切努力和傷痕都會化為烏有,我不能讓你受此牽連。”


    說完這些,穆念安心中微微一怔,她沒料到自己會為寧遠考慮,也沒想到在返迴家園的機會麵前,首先擔憂的是寧遠的前程。


    寧遠輕輕撫摸臉上的傷疤,毫不在意地微笑了一下...


    在遙遠的奇幻大陸,權力與財富對我而言不過是浮雲幻影,理解我的人始終會理解,不解之人我亦從不強求。莫倫曾戲言我是癡心的傻子,我承認,他說得並無差錯。我一直為了他人而活,如今,我的愛人已成為他人的伴侶,我的王國也遠離了最大的庇護,我已無所求,所以我決定追尋我內心深處的渴望。


    “你的渴望,就是送我迴故鄉?”穆念安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


    寧遠輕輕搖頭:“我隻是厭倦了無盡的離別,不願再增添世界的苦澀。我已一無所有,不願看見同樣失去許多的你,再失去更多。”


    這話出自寧遠之口,讓穆念安感到陌生,她對前線的紛爭一無所知,隻能迷茫地點頭,沉默不語。


    寧遠凝視著西方,拿起鑲有紅纓的魔力長槍和符文判官筆:“我們啟程,帶你迴家!”


    與此同時,西嶺關隘。


    穆青候的大軍在敗退後已消失無蹤,城內一片淒涼。中都府的陰謀雖得逞,卻未料到南戎州的反擊如黃雀在後。趙辰闌以守護家國的名義行動,中都府與希臘都無法指責他的正義之舉。畢竟,他有正當的理由,況且此時雙方已無能力再掀起戰端。


    南戎州的軍隊並未占領西嶺關,趙辰闌的隱忍策略一如既往地巧妙。他對自身的領土定位十分明確,隻求偏安一隅,無意在諸國間揚名立萬。何況南戎州並無爭霸天下的實力,於是選擇退兵,留下了一段維護正義的佳話。


    無論對逝去的趙星闌還是趙辰闌,這樣的結局都能接受。


    此刻,距西嶺關五十裏外,是一片廣袤的荒原。


    荒原上,兩位道士靜靜地坐著,一位長須老者,一位英氣勃勃的年輕人。


    竟是墨林與司馬種道。


    他們並未舉杯共飲,隻是相對而坐。


    司馬種道一如往昔,隻是此刻顯得有些落魄,顯然仍未從戰敗的陰影中走出。


    “自陵陽文昇門前分別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相見吧?”司馬種道率先開口,眼中並未流露出沮喪。


    他不會因一次戰爭的失利而消沉,畢竟半生風雨早已讓他對世事有了順其自然的態度。


    墨林聞言微微點頭:“公羊真君可安好?”


    司馬種道指向東方:“他已經帶領殘部返迴,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啊。”


    墨林淡笑,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此話怎講?我隻是遊曆山水恰好路過此地,又恰好遇到前輩你狼狽逃亡,真君你這是在開玩笑吧。”


    對於墨林的無賴,司馬種道早已習以為常:“如果你是來嘲笑我的,那貧道可沒空陪你玩這種遊戲。若是要請貧道品一杯小酒,貧道倒還能給幾分麵子。”


    墨林聞言,豪爽地大笑:“司馬道長果然直率,如今你計策雖精,我倒覺得我們的恩怨已可一筆勾銷。除了那神秘的繭洞血案尚存疑點,其餘對你並無太多嫌隙。”提到繭洞,自從葛行間揭示了刀劍之力的秘密,墨林心中滿載愧疚與自責。然而,想起繭洞外那些神秘的羽翼生靈,他感到事情遠非表麵那麽簡單,加之各國紛爭在即,此事便一拖再拖至今日。


    “道宗這些年在各國間縱橫捭闔,未曾想初次交鋒便遭受重挫。若非嚴絳那賊子將九尊神器落入你手中,此刻或許我們仍在爭霸之路上。我曾設想攻取西陵關,順勢占領西梁,卻未料你這狡猾之徒竟如此難纏。”司馬種道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瞥了墨林一眼。


    墨林依舊春風滿麵:“道長莫急,南淮麓戰火正熾,你仍有翻盤的機會,耐心等待吧,嗬嗬。”


    “南淮麓?”司馬種道輕蔑一笑,“你說你在南淮麓未設伏筆,我怎能信服?”


    墨林搖頭如撥浪鼓:“豈敢豈敢,南淮麓之地,無需智謀與外援,僅需我家嬌妻迴娘家一趟,一切自會迎刃而解。”


    說完,他咧嘴大笑,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司馬種道看著他那可恨的笑容,心中陡然湧起一股蒼涼無力:“唉,看來我真的老了。你這道士和你師父一樣可惡,甚至更狡猾一些。”


    提及葛行間,墨林神色略顯莊重。


    “司馬道長,你認為如今道門所為,或是天下諸侯之舉,皆是正當合理嗎?”


    此言猶如雲遮月,但司馬種道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萬物皆遵循道,道理非言語所能描繪,需以行動證明。各國間的道理亦非空談,需以武力決斷,何錯之有?”


    “我卻有不同的看法。”墨林皺眉道:“自踏入陵陽,著手調查以來,我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一切。這感覺飄渺不定,但我清楚自己隻是棋盤上的棋子,而非操控天地的棋手。不知敗軍之將是否也有類似的感受?”


    墨林談論道義時不忘諷刺,司馬種道麵色鐵青。


    “沒想到你年少有為,竟洞察了如此多的秘密。確實,這些年來我也有類似的感覺,卻無法捉摸,世間依然按部就班。但近來,我有種強烈的預感,幕後那隻手即將降臨人間,直麵我們!”


    “何以見得?”墨林緊鎖眉頭。


    “因為世間出現了他們無法掌控的變數。”司馬種道指著墨林的額頭,“那就是你,你就是那個變數!”


    \"我?難道不是我的師尊?”墨林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司馬種道目光飄向天邊的稀疏雲層,似乎被遙遠的迴憶牽引:“提及此事,當初你的師尊施展那些超凡入聖的奇跡時,我就覺得他是能顛覆世界的那個人。然而那隻隱藏的手仍未現身,表明他還沒有達到目的,而你卻與眾不同。”


    他緊盯著墨林的眼睛:“從陵陽到西陵隘口,從中都城至濮東領地,從南戎州到西梁,再到南淮麓,甚至橈唐國,直至南靖。你的所作所為我都已探知,但總是後知後覺。”


    說到這裏,他的臉色略顯沮喪:“你這家夥總是在用巧妙的謀劃顛覆這個世界的大勢,這已經無意間撼動了那位幕後主宰的威嚴。我想,如果沒有你,現在的諸侯格局肯定不是他所期望的。但因有你,你觸碰了他的禁忌,接下來他必定無法再保持沉默,他會行動,顯現,然後找到你!”


    兩人的對話越發深奧,墨林的表情也變得前所未有的莊重:“他到底是誰?”


    “無從知曉,或許是天命的執行者吧。”司馬種道指向蒼穹:“能藏於顛覆世界之人背後的策劃者,除了天命還能有誰?”


    墨林聞言輕笑:“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那個賊老天。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揭露他,讓他嚐嚐被束縛的滋味,隻是不知道你是否有此意願。”


    這話讓司馬種道頗感驚訝:“你又要打算什麽?”


    墨林淡笑:“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師父葛行間,南靖朝廷和箭軍都是他助我擺平的。既然見過他,我自然了解了許多往事,包括你與他之間的糾葛。所以我認為,現在我所做的這件事,邀請你一同參與是最合適的。”


    司馬種道聞言麵露駭色:“你說什麽?你找到了他?他還活著?”


    墨林依舊微笑:“司馬道長,無論你的驚訝是真是假,我接下來的行動確實需要你和公羊真君的幫助!”


    “你要做什麽?”司馬種道的臉色變幻不定。


    墨林緩緩起身,目光投向西方:“在追尋幕後主宰之前,我們必須先阻止一場浩劫,必要時,我們要共同抵擋一個人。”


    司馬種道冷汗直流:“你的意思……”


    墨林迴頭,隨即點頭:“就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接下來要對抗的,正是葛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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