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洪峰峽北約三十裏處,有一片荒蕪之地。


    繼續向北則是東陳州與太京州之間的界山,平素人跡罕至,故而常有人在此從事不可告人之事,或者避開世人目光的行為。


    荒原的一處陡峭懸崖前,插著三柄兵器。


    一柄斷裂的巨大寶劍,兩把斷成三寸長的血腥樸刀。


    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老者,各躺在一邊,身邊各夾著一隻羊皮酒囊。


    張太白依舊保持著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然而此刻他的腹部染滿鮮血,如同一朵悲憫的佛陀蓮花。


    相對而躺的李岸然麵上帶著釋然的笑意,身軀並無致命傷痕,但右袖之內卻已空空如也!


    一劍,一臂,雙刀。


    這就是兩位屹立江湖頂峰的大宗師激戰一天一夜後的結果……


    李岸然目光冷冽地掃過身旁的兩柄靈刀:“吾尚握有雙刀,爾已失劍魂歸空。”


    張太清聞聲淡然一笑,指尖指向他的衣袖深處:“汝雖擁刀,卻無施展刀道之力的手,吾雖無實體之劍,卻蘊藏劍意之威。究竟勝負如何,難道你仍未洞察分明?”


    “唯信手中刀矣。”


    李岸然麵龐上的傲骨更顯堅毅:“昔日在右江州,你將吾等逼離故土,那時我尚無法在你劍下支撐三迴合。多年過去,你仍停滯不前,而我已能以刀破開你的丹田氣海。此乃無可辯駁的事實,衍羲山中閉關修行並未使你有多大精進,歲月催人老矣。”


    聽到此話,張太清的麵色不禁微沉。


    “昔日之舉,確因少年輕狂所致。然而我並不懊悔,反倒是你應多加思量。你僅有一子擎蒼,你那度厄迦南秘寶在他手中已損耗大半,而我之劍胄王騎依舊猶如當年般鋒銳無敵。”


    說完,他提起酒葫蘆飲下一口瓊漿:“勿重蹈覆轍,你既曾走過那血腥之路,深知滿門罹難之痛,並非佳味可嚐。”


    李岸然聽後也隨之舉壺飲酒:“此番不同往昔,即使我等灑熱血遍地,爾等亦將飽受悲痛與苦楚。畢竟如今我等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狼群長成,一旦餓虎撲食,必然斷其利齒!”


    他語氣堅定,張太清聞之麵色驟變:“你依舊頑冥不化,我承認昔日有過失誤,然而何須以另一場血淋淋的過錯去補償?如此一來隻會愈發陷入泥潭,為何偏要走到這般的絕境之地?”


    李岸然聞此言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狂放與不屑,斷掉的右臂傷口鮮血汩汩湧出!


    “哈哈!未曾料到連你也有了懼意!張太清竟然也有畏懼之時!你可知我的一刀讓你也不得不考量身後之事,可是當年你是否也曾設身處地為我門下弟子著想過呢!啊!”


    果然,那一刀直刺入張太清的胸腹,深不可測。


    張太清並非慈悲為懷之人,此刻他深受重傷,卻也無法阻止血液的流失。唯一能用來交換的是他門下弟子的性命,然而在李岸然心中,那些過往流淌的血仇與恨意,豈是張太清胸腹間的這點創傷所能償還幹淨的?


    李岸然慢慢起身,以左手握住身邊的樸刀。


    “今日你敢向我挑戰,就應該預料到會有流血犧牲的一刻。血一旦灑出,便不再可能收迴;仇恨一旦積累,也不可能輕易洗淨!”


    說罷,他毫不顧忌斷臂之痛,身形高高躍起,眼中兇光畢露,朝張太清揮出了決定性的一刀!


    “今日之事必須有個了結,哪怕這是一個永恆循環的錯誤,哪怕我們的後人還將重複我們的悲劇,但血債血償,今日了結,未來又有誰能勘破這宿命之謎!”


    張太清凝視著眼前的刀芒猛虎,臉上湧現出一絲釋然之色。


    他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用力一掌拍入自己的胸腹之中……


    熾烈的靈血與內髒被生生剝離而出,張太白以其本源精血煉化為飛劍,聚斂劍氣衝天而起,向著李岸然發出蘊含生命精髓的終極一擊!


    廣袤的荒原之上,罡風吹拂,激起陣陣塵煙,此地的生命氣息在此幾乎無處存留。


    無人能夠預知這場激戰的結局,不知張太白與李岸然的命運將會如何。洪峰峽的戰鬥仍在繼續。


    度厄迦南與劍胄王騎於峽嶺之下,正在進行著關乎道途歸屬的巔峰對決,他們與主戰場相隔如天淵,正如李岸然曾經所說過的那樣。


    這是一場關乎刀宗與劍宗之間千年恩怨的大戰,不牽連他人,但卻對自己毫不留情。此刻,在將壇之上,孔慕賢與溫侯俊均麵色凝重,滿懷愁緒。


    膽小如鼠的太京州州主蜷縮在中央,麵對這些老奸巨猾的人物,嚇得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絲言語。


    鴻武陵靜靜地陪伴在穆念花身邊,穆念花在兩位長輩間來迴踱步,一邊走一邊撫弄手中刻有符紋的指甲。


    “自打昨天迴營以來便杳無音訊,至今仍無法尋覓其蹤跡。你們二人速速想出對策,否則便由我接管三軍。”


    她的語氣堅定,然而麵前的兩位長者卻是滿臉憂慮。


    草探花失蹤的消息不久便在軍隊中傳開,孔慕賢萬萬沒想到,他設想了無數可能,唯獨未曾料到草探花會選擇離去。因為他眼前的這一切布局,數十年精心策劃,涵蓋十九個國家的恩怨紛爭,都在此刻全麵展開,隻待逐步收網,布棋之人卻突然消失人間,舍棄所有,此舉何異乎?


    “我們已派出一批人再次尋找,念花公主請您稍安勿躁。”


    孔慕賢無力地懇求,言語間盡顯疲憊。


    然而穆念花並非易於安撫之人,她指向正在奮力攻打山嶺的墨銀遁甲軍:“前線將士尚在奮勇作戰,作為統帥之人卻臨陣退縮,這就是你們孔家所做出的壯舉!”


    溫侯俊試圖從中調停:“公主殿下請息怒,目前花大師遺留下的行軍戰術圖依然起到了顯著的效果,墨銀遁甲軍並未遭受重大損失。預計一個時辰後就能登上峽嶺之巔。屆時僅憑濮東郡那些兵馬根本無法抵擋,因此我們還是耐心等待吧。”


    “確實需有策略應對,對於趙涼我倒並不擔憂,但我擔心那位道士會留下後招。雖然他並未親臨洪峰峽,但他必定會為趙涼預留智計。此地洪峰峽的地勢特征如此明顯,草探花能考慮到的事情,他也必然早已預見,絕不會讓我們輕易得逞!”


    話音剛落,峽嶺之上果然響起了一片驚恐的唿喊聲!將壇上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紛紛仰頭朝上看去。然而這麽一看更是讓他們全身顫抖——隻見墨銀遁甲軍如同蟬蛻一般紛紛剝落!


    宛如巨蟒般的洪峰峽屹立在天地之間,而墨銀遁甲軍則像是它褪去的鱗片,伴隨其一同凋零的還有無數破碎的金屬光芒,閃爍不定,讓人看不清具體情況。


    “那到底是什麽呢?”……


    穆念花緊緊拽住孔慕賢的衣襟追問,孔慕賢此刻麵色緊張無比,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惶與焦躁:“魁元宗的秘製暗器——天樞流星刺與佛蓮花指套!”


    孔慕賢不僅是東陳州的地界之主,更是江湖十大理學大宗儒門的當代掌門人,對於各大門派的武器秘術皆有所涉獵與通曉。當下辨識出魁元宗暗器的來路,令台上的領軍將領們無一人能再保持輕鬆笑意,畢竟魁元宗暗器冠絕天下,在這狹隘險峻的洪峰峽之上,堪稱無敵的致命殺器!


    果然,此刻洪峰峽頂已被如洪水般湧來的魁元宗高手占據。他們身法矯健如猿猴攀岩越壁,出手的暗器猶如驟雨梨花般無處不在,讓人防不勝防。


    然而,盡管如此,峽嶺之巔的太子陵依舊滿臉愁容,帶著黯然神傷的表情被寧遠悄然拉至一側。


    此刻的戰局已完全掌握在寧遠手中,他對所謂靈瑜還是太子妃毫不在意,眼中唯有北戎州的安全以及對外來侵略者的深深憤慨!魁元宗的暗器天下無雙,宣稱足以破開世間最堅韌的鎧甲;而奇門遁甲之術則是山門之首,傳說能抵禦世間最為銳利的兵刃。當最強的矛遭遇最強的盾,這一幕對決顯得頗具諷刺意味。


    然而有時候,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並非僅限於這些表麵的實力對比。


    一名副將疾馳而來,衝上將台,三步並作兩步,最後撲倒在溫侯俊腳下。


    “穩住心神,有何緊急之事?”


    溫侯俊嚴厲責備一句,隨即奪過了副將手中的軍事情報卷軸。


    可是下一瞬,他的臉色陡變,臉上掠過多種複雜的情緒,最後定格成一副滑稽的苦笑模樣。


    孔慕賢仍舊沉浸在魁元宗暗器帶來的憂慮之中,看到此景向溫侯俊投去一眼。溫侯俊並未言語,而是果斷將其拉到身旁,並將情報卷軸遞給他查閱。


    孔慕賢看過之後同樣怒形於色,兩人一起轉頭看向穆念花,目光中充滿複雜與冷漠之意。


    穆念花察覺到了兩人態度的變化,立刻走到鴻武陵身旁。


    鴻武陵默默將她擋在身後,穆念花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需要保我周全,我的親衛冷闕已經找到了南瑾的消息,隻要你護我安然無恙,我會確保她的平安。”


    鴻武陵聞聽此言並未出聲迴應,但緊握手中的雲紋古劍已然表明了他的堅定立場。


    “念花公主,我們剛剛收到一份情報,你想不想聽聽?”


    孔慕賢此時臉色陰沉,甚至沒有用敬稱與她交流。穆念花並未介懷,舉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孔慕賢瞥了眼溫侯俊,後者匆忙離開將台而去。


    “剛剛得知,此前在西陵關獲勝的青候王子遭到了中都府大軍的突襲,昨日司馬種道親自領軍攻破城關,青候王子大敗潰逃,如今已率領殘部返迴西梁城下防守!”


    “中都府……”穆念花聽聞此訊,眉頭不由得緊鎖,但她明白此時並不是表露情感的時候……


    “你也無需過於憂慮,那中都府也不曾沾染多少好處。”孔慕賢豁達地笑著,“司馬種道統率的仙兵,在金甲雷霆騎的蔭庇之下,雖取得了一場慘烈的勝戰,可緊接著南戎州的趙辰闌便打著為兄報仇的旗號,悍然攻打西陵要塞。如今,司馬種道與道宗大軍已全軍覆滅,唯有公羊千循帶領著一支殘部僥幸逃脫重圍!”


    此語一出,穆念花的神色亦是變幻莫測:“趙辰闌竟有這般膽識與魄力?”


    “他的行動合情合理。”孔慕賢望向遠處的山巒峽壑,“歸根結底,還需歸功於墨林那老狐狸的計策。他深知趙辰闌會被其說服而出兵相助,畢竟身為趙星闌親兄弟的名分,足以讓他師出有名。而趙辰闌雖解除了西陵關的危機,卻不敢獨吞戰果,他深知南戎州在諸國間的實力地位,一旦惹怒了西梁與中都府之後,自當收斂鋒芒,隱忍蓄力,因此他最終定會選擇班師迴朝。墨林這一招,可謂毒辣至極!”


    “一切盡在這位青袍道人墨林的算計之中。”


    穆念花此刻的麵容顯露出淡淡的哀戚。


    然而孔慕賢依舊保持著那份嘲諷般的神情,看著她的眼眸中似乎仍有話未曾吐露:“我還得知一件秘事,不知公主是否願意再聽一聽?”


    穆念花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默默拽緊了鴻武陵的衣袖。


    孔慕賢清嗓開口:“就在今日拂曉,西梁皇族穆藍微已然病重彌留——駕鶴西去!”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四周瞬間陷入了寂靜。


    穆念花耳邊一片空白,眼前漸暗,緊接著便是無盡的深淵和絕望。


    在意識消逝的刹那,她隻能在鴻武陵耳邊輕輕吐出兩個字:“救我。”


    此刻,溫侯俊領軍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匆匆趕到。


    “兄長,我們就真的要這樣做嗎?”


    孔慕賢臉色鐵青,語氣堅定:“非如此不可。如今中都府、南戎州以及西梁元氣大傷,西梁皇帝駕崩,儲君新敗,這正是我等崛起的最佳時機。隻要我們行動迅速,你的瑾兒就不會遭遇生命危險。那個穆青候不過是喪家之犬,一旦我們抓住穆念花與他對峙,他絕對不敢不低頭!”


    “那麽這洪峰峽該如何應對?”溫侯俊指向仍在前行的墨銀遁甲軍隊。


    “繼續前進,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奪取洪峰峽!就算沒有花大師坐鎮,目前的西梁也給我們北境聯軍帶來了天大的良機!我們要先掌握住公主的命運線,然後再去捉拿北戎太子!”


    兩位老者相視一笑,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勃勃野心。


    鴻武陵靜靜地聽著這一切,顯然溫侯俊還不知情南瑾的去處。但他心裏明白,倘若失去了穆念花,他恐怕再也無法找到南瑾的蹤跡。


    然而,令穆念花始料未及的是,冷闕並未將南瑾帶走。


    但是此刻無論如何,鴻武陵決心拚盡全力保全穆念花的性命!


    於是,他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再一次站在了整個世界的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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