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務必珍重修為,一切吾已籌謀妥善,待時機成熟,自會尋你相見。\"


    南瑾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鴻武陵掀開修煉密室內床榻上的靈綢被褥,顯現出一道直通地底的隱蔽通道。幾盞靈焰微弱搖曳,雖幽暗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寧:\"知你畏懼陰冥,此路直行勿迴望,一切危機由我來擋。\"


    他親眼目睹南瑾踏入暗道深處,直至身影完全消逝其中,隨後迅疾封閉並加固了床榻下的秘徑入口。


    鴻武陵的目光轉瞬變得深沉哀傷,緩步走到鑲嵌陣法的妝台前,映入銅鏡中的是他那充滿哀愁的笑容,流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柔和與嫵媚。


    妝台前的鴻武陵凝視著鏡子中略帶扭曲的身影,盡管如此,這位月華仙君依然風采不減。他輕輕解開頭上佩戴的煉氣法簪,然後熟練地開啟一旁本不應觸及的仙顏秘粉,竟是親手為自己施以紅妝。


    他的動作輕盈嫻雅,眼線、眉梢、朱唇無不精致入微,顯然早已練就了一手精湛的女子閨中技藝。完成妝容之後,他又開始盤弄起頭發,十指在銅鏡前後舞動,那份流暢仿佛早已千百次的重複練習。


    半個時辰過去,鴻武陵換上一身象征著洞房花燭的大紅仙侶袍,緊接著又為自己覆上麵紗。當他放下麵紗的那一刹那,目光再次投向銅鏡。


    銅鏡之中映出一張美麗得無法形容的女性麵容,唯有略微突起的喉結泄露了真相。若此刻南瑾還在,必然能認出這張臉酷似她那位忠誠侍讀書童的臉龐,那個常常背著她偷用紅妝的調皮鬼,那個曾牽著她的手漫步於鴻樓之外的英勇男子,還有那個總逼她品讀武陵公子詩詞卻又常發脾氣的搗蛋家夥!


    鴻武陵輕歎一聲,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而又釋然的微笑:\"久未相見,永不再見,我的小長安……\"


    說完,他將承載自身靈力的雲紋古劍悄然埋藏於床榻之下,又將一把攝魂噬魄的秘寶收入喜服之內。


    一聲喚出,丫鬟與喜婆立刻聞聲而來。


    一場屬於“南瑾”的仙凡聯姻盛典就此拉開了帷幕,在簡雍城中引發了軒然大波。民間盛傳南瑾即將嫁入太京州州主之子為妻,而真正的如意郎君此刻卻在遙遠的西梁州。州主兼家族宗主的孔慕賢亦親臨現場,此刻正與溫侯俊並肩站立在簡雍城最寬闊的墨池大街上,看著浩蕩歡騰的人潮不禁露出了滿臉欣慰的笑容。


    孔慕賢拍了拍溫侯俊的肩膀感慨道:\"賢弟,你在北戎州多年的潛伏與堅韌不易,今日又舍棄瑾兒成就我諸候大業,兄長實是對你虧欠良多。\"


    溫侯俊淡然一笑,迴應道:\"兄長切莫這麽說,身為孔家人理當全力以赴。小妹得以投身東陳州效力,也是她的榮幸。再說了,嫁給穆氏皇家也不算委屈,終究比起追隨那個浮華無度的鴻武陵要強上百倍。如今二者徹底分道揚鑣,也可說是解除了我的心頭之患。\"


    我早已聽聞此事,不過論及根本,此人也曾是你們父子二人的修仙救主,既然已背棄了恩義之情,在其他修煉資源上切不可有所吝嗇。\"孔慕賢笑容中隱含著深意。


    \"尊兄寬心,我明白尊兄始終以儒家仙道法則為重,弟子還需向尊兄多多請教儒家修真之理。\"溫侯俊的話語猶如春風拂麵,悄然恭維。


    孔慕賢看似頗為受用,全然不顧自己篡奪仙位、屠殺州主、屠滅萬花穀的罪孽,臉上堆滿笑意,腰板挺直,毫無愧色:\"賢弟所言深得我心,我一貫主張以德證道,以修為服人!\"


    兩人相視大笑,笑聲過後,指向遠處:\"你看,那送仙儀式的隊伍來了!\"


    果然,自遠方簡雍仙宮之中,一支規模宏大的赤紅隊伍緩步而出,領頭是由兩隻繡著飛龍的錦緞華蓋引路,接著是雙龍戲珠的陣勢,隨後是六隻靈動的舞獅花陣,緊接著才是南瑾乘坐的寶輦,周圍環繞著吹奏仙樂的仙家樂隊。


    眾多侍女與仙姑手持花籃,沿路撒落花瓣,兩側的修士與凡人紛紛跪地叩首,一邊歡聲笑語一邊指點議論,眼中滿是羨慕之情。然而,人群中卻有兩位顯得與眾不同,他們並不熟悉修真界的禮節,也沒有那種欣喜若狂的情緒,隻是隨波逐流地模仿著眾人揮手,幸虧人群密集,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其中一人乃是一位白發老修士,另一人則是從秘道逃脫的南瑾。此刻的南瑾已換上了普通百姓的衣物,依偎在老修士身邊,望著那原本應由自己參與的送仙儀式隊伍。內心深處,她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複雜難明。


    \"小姐,寶輦來了,低下頭。\"身邊的白發老修士提醒道。


    南瑾順從地低下了頭,但仍禁不住偷偷朝寶輦多望了幾眼。她想要看看那位代替自己出嫁的女子究竟長得如何,可是寶輦的輕紗窗簾遮掩得嚴實,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寶輦徐徐走向城門之外,就在它即將掠過南瑾之時,老修士迅速將她拉起:\"小姐,公子曾特意交待,你的體質不宜長時間下跪。\"


    南瑾默默點頭,一陣冷風吹透了她的衣衫,讓她連打了幾個噴嚏並揉了揉鼻子。而這風一陣接一陣,使她的鼻子愈發癢癢。


    老修士攙扶著她向街道外走去,南瑾突然心生靈感,迴首望去,隻見那寶輦的輕紗窗簾已被風吹開,裏麵的新娘竟然也揭開了蓋頭,朝南瑾的方向偷偷窺看!


    然而,新娘的目光隻停留了一瞬,仿佛害怕被人察覺,連忙重新放下蓋頭。盡管如此,南瑾已然看清了新娘的麵容。


    刹那間,南瑾如遭雷劈,呆立原地,失聲尖叫:\"小長安!\"


    南瑾嘶吼出這個名字,老修士見狀大驚失色,立刻緊緊拽住了她。然而,南瑾仍舊掙紮著向前擠去,幸好現場喧囂不已,無人能聽清她到底喊了些什麽。


    \"你放開我!我絕不會認錯!我還記得他偷看我刺繡、化妝的樣子!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小長安!\"


    她淚如雨下,狀若梨花沾露,那名修為高深的老者見到此景亦不由得心頭微動,語氣略帶憐憫:“姑娘!那並非尋常的公子,實則是武陵仙君,怎會是小長安呢!”


    此言一出,南瑾瞬間呆立當場。


    她仿佛覺得修煉的世界正在遠離自己,周圍的一切人事似乎與己無涉,耳邊的靈識隔絕了外界聲音,眼前景象一片黯淡如深淵之墨,腦海中陡然湧現一股驚悸的靈念,過往種種細枝末節猶如洪峰般席卷而來,最終將她淹沒直至失去意識。


    身處法器祥雲之內的鴻武陵,此刻卻是淚水漣漣,盡管麵上依舊掛著釋然又帶著失落的微笑。


    而當南瑾再次悠悠轉醒之時,已不知度過多少個日夜了。


    “小長安……”


    “武陵仙君。”


    她迷茫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頂破敗不堪的草屋屋頂。


    掙紮著起身之際,身旁一雙蒼老的手及時扶住了她。她略帶笑意抬頭望去,隻見麵前並非鴻武陵,而是那位一直相伴左右的老者。


    “前輩,武陵仙君呢?”


    “姑娘,你身體尚未恢複,還需靜養才是。”老者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之情。


    南瑾並未迴應,環顧四周,雖這茅廬殘破卻收拾得幹淨利落,老者慈眉善目,但她心中愁緒卻更加沉重:“送親隊伍離開了嗎?”


    “早就出發了,姑娘你已經昏迷兩天了。”老者低聲說道。


    南瑾聞聲淚珠滾落:“這麽說來...小長安真的走了。以前他就常讓我看武陵仙君的書信,我早該察覺他們之間的關聯。然而他本已是世間可憐之人,為何還要讓他承受如此痛苦。去了西梁,必然觸怒穆家的念花真人,又有誰能護得了他周全呢。武陵仙君,你欺騙我太過殘忍!”


    話語間她激動不已,老者無可奈何隻能搖頭歎息,片刻後開口道:“姑娘!你這樣說可就枉費了武陵仙君的一番心意了!嫁人的正是武陵仙君啊!”


    “你說什麽?”南瑾瞪大雙眼,隻覺耳畔轟鳴如同雷霆!


    “這是他留給你的書信,公子說這是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姑娘你自己看看吧。我去為你準備些靈食,你現在身子太虛弱,不吃東西可不行。”言畢,老者緩步走出草屋,留下南瑾與一封尚未拆開的信箋。


    那熟悉的筆跡躍然紙上,南瑾顫抖著手將其展開,信中洋洋灑灑寫滿了字——瑾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在奔赴西梁的路上。


    原諒我又一次欺騙了你,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真的,絕對是最後一次。


    我們門戶懸殊,或許你父親說的是對的,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愛上你。然而後來我又思考了一下,假使我未曾采取這些行動,恐怕你會在陵陽城外遭遇公孫大藏的毒手,更別提如今能過的平靜生活。這樣一想,我覺得我又做對了。原諒我一直都是一個矛盾重重的人。


    而關於我與你之間的故事,以及那些我曾經欺騙你的事情,我現在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我們在月照聽雨樓於元宵夜相逢,與其言相逢,倒不如說是緣分冥冥中牽引。那晚,我於燈火闌珊處瞥見漫步花燈盛景中的你,那是我繼承鴻蒙樓的第一夜,我視之為福祉,並非因這世俗的商業基業鴻蒙樓,而是因與你的相遇,你便是我修行路上的最大福祉。


    自此之後,我便以詩箋傳情,向你傾訴心聲。


    我承認,在遇到你之前,我流連於花月之地,風流浪蕩。然而自那次邂逅之後,我便萌生娶你為道侶的念頭,這是我生平首次如此嚴肅地對待婚約之事。我渴望目睹你身披霞帔的嬌美容顏,如今心願達成,我也可毫無掛礙地踏上修道之路。然而,我一直有一樁憾事,那便是你僅讀過一封我所書寫的詩詞。


    我曾試圖前往溫府提親,無奈溫大人對我這等紈絝子弟顯然瞧不上眼。即便鴻蒙樓家業頗豐,但在有權有勢的封國王族禮部尚書麵前,仍顯得微不足道。但我並未就此妥協,隻為每日能再睹你的芳容,我白天除了在鴻蒙樓研墨賦詩,更私下裝扮成逃難書僮潛入溫府,甘為隸仆。


    是的,我就是那個始終難以再見的小長安。


    我最恐懼之事莫過於你委身他人為妻。我深知你體質柔弱,也清楚溫大人隻將你看作政治聯姻的籌碼。但我不能忍受你屈居人下度過一生,故而自打我化身為小長安來到你身邊那一刻起,便已布下了周全的計策。


    請原諒我對你長時間的欺瞞。如今你應明白了為何小長安總是在關鍵時刻消失無蹤吧。另外,有一件事未曾告知於你,我為你熬製的每劑草藥都暗中做了手腳,你身上的病症久久未愈,實則是我有意為之。


    不過瑾兒,請你寬心,我加入的藥材皆為無害之物,隻會令你身虛體乏而不至於危害生命。此法收效甚佳,整個陵陽城的修真家族子弟皆知溫大人府上有位患癆病的千金,借此屏障,我成功為你推拒了溫侯俊為你安排的諸多親事。畢竟,無人願迎娶癆病女子為道侶,傳宗接代之事還需身心健康,十九大國概莫能外。


    我深知此舉多少有些自私,但我隻願你能隨心所欲地選擇你所愛之人。我曾設想過,若你真心鍾意他人,我便會終止施藥,助你風光出嫁。然而未曾料到北戎州一日比一日動蕩不安,每當我在鴻蒙樓上遠眺街市,都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緊迫氣息。


    因此,我明白我必須繼續籌劃。


    過去以退婚方式避開門閥世家的聯姻或許可行,但如果諸侯之間政局動蕩,溫大人那狼子野心必然會使他尋求庇護。我無法幹涉諸侯間的仙道聯盟,於是我決定代替你出嫁。


    為此,我以小長安的身份盜取你的針線活計,用心學習女子妝扮及舉止儀態。你從未對我起疑,我也就繼續偽裝下去。我銘記你的一笑一顰,記住你梳妝打扮時的每個細微動作,熟記你的穿戴習慣,這些使我得以完美模仿你,而不會被人察覺任何破綻……


    如今,終於有了揮灑修為的機會。


    我很欣慰當年救下你們父子二人之命,因為那時我深信你已對我情根深種。在這浩渺三界之中,再也沒有比這更令我歡愉之事,至少對於我自己而言。


    自那以後,小長安便隱匿於世,但隻要你有所召喚,我和他便會再現塵寰。


    瑾兒,我已備好修羅刺,即將執行暗殺之任。此後不論結局如何,西梁與東陳州間的恩怨必定難以彌合,各路諸侯之間也將更加動蕩不安。然而這些權貴之爭與吾等凡夫俗子並無瓜葛,張老乃我鴻樓中的得力親信,我已托付他盡心照料於你。他攜帶豐厚的靈石和資源,足以助你度過接下來的風雨飄搖歲月。


    瑾兒,將來若無我在你身旁,若有難解之困,你可以去尋墨林真人相助。雖說我愧對北戎州,但周道長並非執拗於舊恨之人。


    言至此處,迎娶的仙輦已在門外等候。你不願踏上的道路由我去走,隻盼望你能真正覓得一位如意道侶。切莫想著殉情這般世俗至極的事,否則我此前所有的付出都將付諸東流。我所期待的,就是你要堅韌生存,自此往後,你的生命不再獨屬於你自己,而是為了我而延續。


    此信由鴻武陵親筆,


    並附小長安親筆留言。


    南瑾此刻淚水漣漣,悲痛程度遠勝當日她在寺廟佛像背後之時。她抬起蒼白的麵龐望向窗外,早春初現生機萌動,萬物似乎正處在重生的邊緣,一切仿佛充滿了未來的期盼。


    “我會為你好好活下去。”


    屋外的張老默默注視著這一幕,看完後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繼續砍柴。他雙目渾黃,一邊砍柴一邊遙望西梁方向,每當斬斷一根木柴,總會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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