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並未如墨林預料般出現一對江湖情侶於臥榻之間的親密場景,反倒是一名重傷垂危的少女衣衫半解,在床上因疼痛而低吟不止。


    平日裏,這種情況隻需道歉一聲便可離去,然而此刻,他卻無法如常那樣隨性而為。因眼前這名女子並非偶然相遇的陌生人,而是他在青陽城邂逅過的峨眉派弟子——李婧司!


    此刻的李婧司早已不見了往昔那股飄逸出塵的仙姿,左胸部位纏滿了白色的療傷靈紗,暗紅色的血汙在紗布之上凝固成斑駁的痕跡。


    她驚恐地看著墨林,蒼白的手指艱難地抓起了床頭的峨眉刺,然而明顯已經體力耗盡,此番舉動顯得徒勞無功。


    “李姑娘,此事實屬誤會。我聽見你的聲音,以為有宵小意圖加害於你,故而闖入一探究竟。”墨林的嗓音也帶著一絲慌亂。


    “你還說自己不是宵小,分明你自己就是一個卑鄙無恥之徒,還不快滾出去把門關上!”李婧司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顯然是受到峨眉派嚴格禮教熏陶的淑女,此刻羞愧帶來的痛苦幾乎不遜色於體內的傷痕。


    墨林應了一聲,立即步入屋內並反手將房門緊緊閉合。


    “我隻是讓你關門,並未允許你進來啊!”李婧司嚇了一跳,趕忙用被子遮掩住上身,顫抖的身體又喘息了好一會兒,看似柔弱得如同沒有骨頭一般,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李姑娘莫要憂慮,我已有心儀之人,雖非名門正派之士,卻也不會做出趁人之危這般卑鄙之舉。這些療傷靈丹,乃是我於不周仙山上師尊親手煉製,服下必然能加速恢複元氣。\"他取出師門所賜的玉髓丹瓶,置於案幾之上,隨即便悠閑地盤腿而坐,取起桌邊的茶盞自行品茗。


    李婧司對此無可奈何,看著眼前這位仿佛地仙境遊俠般的散修道士,心頭五味雜陳。她緊握手中的峨眉飛劍,神色稍顯平靜,或許是因為察覺此人並無惡意,或許是他那半開半闔、漫不經心的眼神顯得過於隨性。


    \"你常出入不明女子閨閣嗎?\" 李婧司腦中思緒紛飛,忍不住開口質問。


    墨林聽聞此言,連連辯駁,繼而又陷入沉思:\"天地可鑒,除了誤入北戎州鄴王府邸,驚擾了王妃清夢之外,其餘並無任何悖德之舉!\"


    \"你竟敢玷汙王妃,淫賊,速速離去!\" 李婧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生平少與男子交往,如今獨處之際卻遭遇墨林這樣的奇特之人,實在是讓她難以接受。


    墨林話語間透出罕見的誠摯,毫無戲謔之意:\"我說的皆出自肺腑,姑娘你曾救我一命,即使後來將我棄於屋簷之上受寒一夜,仍勝過丟了腦袋。今日你身處險境,我又豈能袖手旁觀?此丹你且服用,待你痊愈,我便會自行離去。\"


    然而,在李婧司眼中,這個突然闖入者仍舊無法讓人放心:\"是你一路跟隨我至此嗎?\"


    \"哪裏的話,我不過是南行處理一些事務。倒是姑娘你為何不留在峨眉宗所在的青陽,反而獨自來到這邊境之地?難道峨眉宗已放棄攻打陵陽,決定撤軍了嗎?\"


    墨林身為散修道士,此刻言語間頗顯警惕,並試圖探知李婧司的意圖。他並非那些沉迷美色、肆意妄為的風流浪子,現下峨眉宗弟子突兀地出現在饒江仙境內,此事必須查明真相。於是,這位被誤會為淫賊的他,隻得硬著頭皮再次給自己斟滿一杯茶。


    聽到墨林提及峨眉宗,李婧司非但沒有露出歡喜之色,反而神情淒楚,抱著膝蓋低頭哭泣,不一會兒,淚如雨下。


    墨林頓時手足無措,從未經曆過如此棘手的情景:\"李姑娘,究竟發生了何事,是誰惹惱了你?我們好好談談,你這樣哭泣隻會加重傷勢,你看傷口又流血了。\"


    盡管一番勸慰顯得蒼白無力,李婧司依舊沉浸在悲痛之中。墨林見狀,再也忍受不了她傷心落淚的樣子,果斷起身走向她的病榻前坐下。


    \"你要做什麽!\" 李婧司見狀,立刻舉起峨眉飛劍,臉上充滿恐慌,然而手腕才抬起一半便無力地垂下,胸口的傷口再次沁出血珠。


    \"如此狀態不宜妄動,切記靜心服下療傷丹藥。”墨林神情憂慮,注視著她的傷口,口中低語:“此創雖美,再行掙紮恐損根基矣。”


    “邪魔外道,你敢...”李婧芙怒火中燒,身軀顫抖卻未能盡言,便已暈厥過去。


    墨林輕聲一歎,搖頭之際,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取出沾染血跡的青鋒劍,劍身豁口昭示著先前激戰的慘烈。他凝視劍柄上鐫刻的仙鶴紋飾片刻,隨後果斷地解開李婧芙的衣物以施救。


    夜幕降臨,屋外風雪交織,淒寒徹骨。


    李婧芙悠悠轉醒,仍覺四肢乏力,氣息微弱。她低聲呻吟試圖起身,一股柔和之力便將其輕輕托起,並在背後墊上了柔軟的靠枕。


    “醒了麽?”那一如夢境般熟悉的嗓音響起,李婧芙望向床畔那位道人清秀的臉龐,疲憊不堪地舉起左腕,卻發現峨眉劍早已不在身邊,僅餘無力的手掌輕落在他的膝頭。


    墨林麵露尷尬之色,此舉猶如情侶間的撒嬌之舉,讓他不禁露出溫柔的笑容,卻又無奈搖頭:“你傷勢頗重,幸而靈丹生效,已穩住心脈,隻要悉心調理,必無大礙。”


    李婧芙試著調動內力,果真察覺五髒六腑的疼痛有所緩解,心中對墨林的戒備也隨之減輕些許。她低頭查看傷口,旋即驚訝出聲:“是誰替我換了藥布?”


    “是我。”


    墨林麵色嚴肅:“你的傷口需頻繁更換草藥敷治,否則淤血滯留,不易愈合。”


    “我要殺了你!”李婧芙怒不可遏,欲要撲殺墨林,然而此刻的她連舉臂之力都難以施展。


    墨林仍舊一本正經:“李師妹,救人一命勝造七層寶塔,我知道你這隻是對我救助的感激之情,無需太過激動。救死扶傷乃修士本分,既然我與你有緣相遇,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置你於危難之中。況且你生得頗有幾分家母當年的風采。”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李婧芙哭得梨花帶雨,眼中卻未有絲毫惡意顯現。


    墨林見她如此情景,也覺得玩笑開不得。他略顯尷尬地朝後挪了挪,倚在床沿另一側,目光關切地望著她:“實話實說,我自下山以來見過不少女子,其中有凰丹尹那樣的高貴女俠,也有靈瑜郡主那般率性灑脫的佳人。然而像你這般連仇恨都無法懷揣的純善女子,我還是頭一次遇見呢。”


    “我恨死你了,我真的要殺了你!”李婧芙愈發悲從中來,淚水決堤般湧出……


    \"你的言語隻是表麵功夫,心底並未存有取我性命之意。這般柔弱姿態,猶如你現在所處的困境,正被人肆意欺淩。我雖緊閉雙目為你更換療傷的仙綾,除卻偶爾觸及傷口邊緣之外,未曾有一絲褻瀆之舉。靈丹妙藥亦是我親手化入清泉喂你服用。既然我對你並無好感,那就此別過,各自前行吧。\"


    言畢,那位身著青衫的修真道士立刻起身離去,動作幹練決絕,絲毫不帶一絲猶豫。


    李婧司見狀止住哭泣,低聲喚住墨林,隨後問道:“道友是從何方與凰丹尹這位煉丹大師相識的?”


    “隻見過幾次,他與北方妖族的戎州太子涼乃是舊交,姑娘可曾相識?”墨林含笑迴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旋即轉身,臀部落迴她床榻的盡頭。


    李婧司望著眼前這張瞬間切換表情的臉龐,不禁被逗得哭笑不得:“你就是這樣哄騙你的心儀女子的嗎?”


    “哪裏的話,我心中的佳人早已有良人,如同我那位將軍好友一般,同樣飽受情劫之苦。他的妻子遠嫁他人,生死未知;而我心儀的姑娘心中隻有他人,全然不顧及我。”


    墨林說完,輕輕歎了口氣。


    李婧司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搖頭苦笑:“我平生還真是首次遇見思念凡塵女子的修真者,而且還能這般光明正大地坦陳其情。”


    墨林聽後竊笑不已:“姑娘似乎忘了半句話,應當是還這般英姿颯爽的。不過此刻我心中倒是歡喜得很,你剛才說我哄騙心儀女子,恰好此刻我正在哄騙姑娘你,這麽說來,你便是我心儀之人了!”


    青衫道士一如既往地開起了玩笑,他對這類調笑早已駕輕就熟,並且樂在其中。然而,李婧司出身峨眉山修養之地,自幼飽讀詩書,怎能抵擋得住這般狂放不羈的言語攻勢,當下臉頰飛紅,嬌嗔了幾句。


    “你若再這般嬉鬧於我,待我傷愈之時必然要向你討個說法。”


    李婧司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墨林聞之卻笑容依舊:“小子隨時恭候大駕,但我這個人偏好主動,倘若姑娘能告知在下居所所在,在下自當親自登門拜訪,不必讓姑娘費心奔波!”


    李婧司無奈之下,已經習慣了他這種痞氣十足的模樣,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如今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看來你之前提到凰丹尹的時候,是另有深意吧?”墨林擅長察言觀色,盡管有時候他會對某些人表現得毫不留情,但在美女麵前,他仍然選擇了包容。


    畢竟,他始終是個宣稱要迎娶人間十九大國第一美人的修行道士。


    一提及凰丹尹這個名字,李婧司的神色也隨之微妙變化:“你剛剛特意提起她,一番長篇大論,是不是就是為了探聽我的口風?”


    “一切都逃不過姑娘的眼睛。”墨林並未否認,反而露出一個充滿陽光的笑容,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峨眉秘境對於你的行蹤早已洞悉無疑。\" 李靖曦輕輕咳了幾聲:\"上次在幽冥山脈中與你相逢,那時我尚對你一無所知,但你的名聲在羅唐仙域已是威震八方。你在北戎州的一係列事跡,甚至於那些潛伏在羅唐仙域的情報修士耳中都流傳開來。日前陵陽戰場上據說凰丹尹帶領門下弟子出手援救了你,那看來你確乎是峨眉的逆鱗之敵!\"


    墨林聞之淡然一笑,並未直接承認或否認:\"峨眉秘境乃是羅唐仙域的根基所在,凰丹尹與其母凰棠氏與峨眉之間存在間隙,如今凰棠別院已然傾向我方,自然使得羅唐仙域對我等形成對抗之勢。但我雖為峨眉之敵,卻絕非姑娘的敵手,你說是不是呢?\"


    青袍道士笑容狡黠,李靖曦聽後卻是滿臉困惑:\"我本就是峨眉秘境的弟子,怎會不對你為敵?\"


    \"若姑娘真仍是峨眉弟子,剛才就不會直唿其名。分明你是隨峨眉眾同門共赴青陽城,此刻峨眉之人斷無可能在關鍵時刻返歸宗門,必定是在陵陽附近等待羅唐仙帝的旨意。可你卻身受重傷,反向而行,來到了饒江仙境,顯而易見你並非迴去交差,而是正在逃亡!\"


    墨林話語平靜,仿佛所述之事皆親眼見證:\"對於凰棠別院我更是了如指掌,我離開陵陽前甚至還去探望過一名養傷於凰丹尹別院的道童。我相信你們與凰丹尹之間可能存在激烈的衝突,但峨眉秘境的弟子不可能全部慘遭凰棠別院的屠戮,就算凰丹尹再如何強大,也不至於做到這般地步。\"


    言畢,墨林指向李靖曦的鼻尖:\"何況目前凰丹尹已與我達成協議,所有行動皆需與我溝通並得我授意,因此你的傷勢顯然源於內部紛爭。如我所料不錯的話,幕後黑手恐怕正是你曾提及的師兄師姐一類人!\"


    李靖曦聽得瞠目結舌,剛剛擦拭過的臉頰上仍殘留著淚痕,映襯出幾分既靈動又可憐的模樣:\"這一切都是你推測出來的?\"


    \"唉,你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師妹啊,你的宗門怎會讓你獨自涉足紅塵曆練呢。\"


    墨林輕歎一口氣,滿心憂慮地看著她。眼前的李靖曦毫無戒備之心,被他一語道破心事亦未曾有任何掩飾。這類人要麽純真無暇,毫無猜忌的善良之人;要麽便是偽裝得無懈可擊,城府極深的野心家。然而,墨林的眼力向來精準,李靖曦注定隻能是前者。


    \"不妨告訴我吧,為什麽你的宗門會讓你陷入如此境地呢?\" 墨林凝視著她的雙眼。


    李靖曦仿佛一直強撐著精神,一聽到這話便瞬間崩潰,再次哭泣起來。墨林欲向前伸出援手卻又覺不合適,隻得在空中晃動著手臂,隨後尷尬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


    李靖曦哭了一陣後終於停止了抽泣,此時的她顯得無助又脆弱,全然沒有那天夜晚在青陽城斬殺兩名稽查司羽人的決絕英姿……


    我跟隨藍晏池師兄與婧慈師姐一道離開山門,日前我們共赴陵陽仙域,途中遭遇了凰丹尹帶領的凰棠別院修士隊伍。彼時我峨眉宗人強馬壯,他們自知難以抗衡,故而隻能避其鋒芒,主動退讓,並非設伏攔截於我們。


    “後來如何?”一位身穿道袍的修煉者淡淡問道,他的目光深邃,顯然對這類顯而易見的事情並無興趣去猜測。


    “後來...我實在沒想到婧慈師姐竟會如此行事,更未料到藍師兄竟然狠下殺手欲置我於死地!”提及此事,李婧司泣不成聲,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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