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無數的世家大族與地主士紳。


    此刻心裏都升騰出了滔天般的怒火,恨不得立刻舉旗造反,推翻掉這個把他們逼上絕路的可惡帝國!


    歹毒,實在太歹毒了。


    在《土地改革》方麵,帝國采取的一係列措施,全是瞄準他們的死穴與軟肋下手,對他們來了個釜底抽薪、刨根斷脈,且幾乎無解,不納稅的嚴重後果,他們根本承擔不了!


    “所謂的‘非合作博弈’,說白了就是要為所欲為,就是不拿我等士紳當人看,可采取一切手段打壓掠奪我們,哪怕有人殺死了我等,也無需承擔任何後果,誰讓我們是帝國的非基本盤,得不到任何保護。”


    “我們若不交稅,子女後代便進不了帝國核心基本盤,這豈不是說,在功名一途,不管他們才幹多麽出眾,也不會得到提拔重用,頂多隻能為基層小吏?”


    “反了反了!帝國如此對待我們,就是在逼我等造反,就是要跟我等魚死網破,帝國真要做的如此絕情麽?”


    “是啊,不知有誰願意豎旗造反,不管那人是誰,隻要他敢起兵,老夫願出人出糧出槍!”


    “老夫也願傾盡家財,全力資助那人造反爭龍!”


    河東省濟安城,某茶樓的包間內,響起了一片喊打喊殺之聲。


    在場的地主士紳們,可謂群情激奮,個個麵紅耳赤,還有人目眥欲裂、青筋暴跳,胸口如風箱般起伏,聲音更是淒厲悲憤,在聲討朝廷不義的過程中,兩眼都要溢出血般,憤怒到了極致。


    舉人孫佑之也參加了這場聚會,心情同樣憤怒與不滿,也冒出了舉旗造反,或支持他人造反的想法,即隻要有人願意出頭,他必出人出糧出槍支持。


    但……


    隻不過是些無能狂怒與無用嘴炮罷了。


    私下裏,他們可以把朝廷,把女帝罵的體無完膚,想怎麽痛快怎麽來,但實際行動方麵,他們卻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朝廷采取的全是‘軟刀子殺人’之策,沒有對他們強行收稅,沒有派兵殺個人頭滾滾,他們不交稅完全沒問題,不會影響他們正常的生活。


    隻是他們的子孫後代,基本沒有前途可言,頂多一兩代人,就會被排除在帝國核心之外,失去利益代言人,不再有權利為他們提供庇護,誰都可欺壓到他們頭上。


    若幹年後,他們也無法保持‘輿論喉舌’的地位,聲音會逐漸消失,後世評價某位皇帝是明君還是昏君的話語權,根本不會掌握在他們的後代手中,因為這就是失去了上升通道的後果。


    比如神州的春秋戰國時期,那些百家爭鳴的思想,至今留存下來的,隻有被統治者選中的兩三家,那些落選的,即便有再輝煌的表現,後世也不為人所知。


    斷絕上升通道,這是最可怕的封殺,就是釜底抽薪之計!


    至於舉旗造反,這樣的事情,實在活不下去的底層百姓可能會做,但他們這些士紳地主,真沒有那個膽量。


    更何況,天下輿論中,支持《土地改革方案》的占大多數,普通百姓紛紛拍手叫好,強烈反對的隻是一小撮,他們舉旗造反,底層百姓根本不會共情和加入,隻會把這當成立功的機會。


    甚至不用等多久,隨著帝國基本盤的快速壯大,三五年後,就會有許多的官員百姓,把目光瞄向那些沒有納稅的大地主,盯上那些肥沃的“無主之地”,都不用官府全力協助,那些自詡為‘基本盤’的底層小民,便會一擁而上,把地主們的田地瓜分殆盡!


    因為他們是交了稅的‘帝國基本盤’,可以對‘非基本盤’為所欲為。


    又比如帝都中,有少數拒絕交稅的商鋪酒樓,帝國竟號召基本盤們,不要前去消費,進行堅決抵製,讓那些商鋪酒樓的生意一落千丈,倒閉就在眼前,隻得做出妥協。


    完了。


    這完全是無解陽謀,或許就在帝國重新確立基本盤的那刻起,這種不利形勢,就不可逆轉,且拿到了民心,得到了大多數的支持,凝聚成了一股不可阻擋的大勢,他們這些地主士紳,哪怕做出螳臂當車之舉,帝國都不用派出大軍征討,被組織動員起來的底層百姓,就能把他們扒皮抽筋!


    想到這裏。


    孫佑之痛苦的閉上了眼。


    聽這些朋友們發泄完憤怒不滿,心情非常沉重的他,提出了告辭,迴到自己家中。


    剛步入家門。


    隻見正妻周氏,這位端莊秀麗的婦女,滿臉喜色的對他道:


    “老爺,好消息!安兒讓人發來報喜電報,他在帝國的恩科考試裏,考過錄取線了,他上次差2分考上,這次超出錄取線20多分,那門新增的《算學》考試,更是他的強項……他現在是‘帝國公仆’中的一員了。


    另外他在電報中說,帝國這次錄取的人數,有多人,仕途晉升的對手極多,他除了要在推行變法的工作中積極表現,也希望家裏給他一些支持,比如主動給官府交稅。還有,千萬不能做出造反之事,不然他就完了。”


    聽到這番話語。


    雖然正常情況下,孫佑之應該為長子考過了恩科而高興,理應麵露喜色,再慶祝一番。


    但此刻孫佑之心裏,沒有絲毫喜悅,反而覺得胸口很悶,很想吐出一口老血。


    心中更是有個聲音呐喊:“妖孽李奇,這也是你陽謀中的一環麽?僅拿出一基層小吏之職位,再在前麵吊根蘿卜,便要我們士紳大族,不得不配合變法,綁在戰車之上?若不積極配合,我兒便永無出頭之機會?”


    絕了!


    隻能用一個絕字形容,更是把人性研究的透徹無比,至少對他孫佑之而言,他在得知長子孫樂安考過恩科的那刻,他心裏的造反念頭就被打消了。


    甚至忽然考慮,要好好研究下《土地改革方案》,看要到底怎麽分割田地和家產,才能做到損失最小化。


    而他子女眾多,擁有良田隻有3800多畝,隻要分配得當,再開辦一些工廠和礦場,最終承擔的稅率,不會超過10%,隻比普通農戶略微高一些而已。


    不對!


    老夫怎麽已開始在思考妥協之策了?我明明強烈反對帝國變法,這麽下去,豈不成了變法的支持者擁護者,圈子裏那些朋友又會如何看待他?


    但孫佑之並不知道,他圈子裏的那些朋友,有不少正在經曆跟他差不多的思想轉變,而一旦他們做出積極納稅的舉動,就會迅速成為變法的鐵杆支持者,畢竟他們損失巨大,對那些沒有損失的‘非基本盤’,他們的心態,也會逐漸不滿與冰冷起來,甚至會考慮如何對其實施‘非合作博弈’了。


    若是真冒出了一位采取實際行動造反的人物,他們這些‘嘴炮造反’的,說不定會偷偷舉報一波。


    ……


    5月底。


    《土地改革方案》推出後不久。


    京畿省範圍內。


    那些擁有幾千上萬畝地的大地主們,從一開始的強烈不滿,到平靜的接受現實,或許跟5月10日的第三場恩科考試,有著很大的關聯。


    帝國修路隊的納稅工們,也再沒遇到過性質惡劣的暴力襲擊事件,頂多是些小的矛盾衝突,不會上升到動手層麵。


    至此!


    帝國的這場試點變法改革,可以用“取得初步成功,前方已是一片坦途”來形容。


    因為最難啃的那塊骨頭,已經被啃下來了,深水區也基本趟過去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不斷的鞏固工作成果,不斷的發展與壯大基本盤即可。


    就算出了一些問題,會遇到些許挫折,但隻要大的方向不變,帝國的這場變法,不會有絲毫失敗之可能。


    女帝也能好好休息放鬆一陣,好好的養胎保胎,不必事事都去跟蹤和關心。


    至於李奇,他現在完全成了一名甩手掌櫃,已不怎麽關心變法之事,畢竟該指點的,他全部指點完了。


    他的主要精力,則放到了如何壯大商會,如何大把大把的賺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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