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船兒順江東下,兩岸山峰漸少,天地愈感遼闊。一道殘陽灑在江麵,浩瀚長江宛若金龍,俄而微風拂過,揭起萬片龍鱗。


    船上的少男少女依偎在一處,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仿佛天地間隻有這一片孤舟。


    忽而!小船猛然停住,唐鈴一個不留神險些蹌倒。


    “喂!你會不會掌船!差點把本小姐......”


    唐鈴罵罵咧咧地走出船艙,可眼前的景象瞬間令她大驚失色。


    隻見三道鐵索橫於江麵,將往來舟船盡數攔下。其中十餘條東行的大船足有六七丈高,猶如巨鯨浮出水麵。與之相比,他們乘坐的小船就好似魚蝦一般。


    顧欽烽的目光卻投向了大江南岸,岸邊矗立一塊石碑,上書三個大字——百裏洲。


    石碑之後,刀槍如林,旌旗蔽日,竟是兩撥人馬臨軍對壘。


    西側人多,估摸著得有上萬人。奈何人人都如霜打的茄子,看上去死氣沉沉,儼然有敗軍之相。


    東側也有數千之眾,浩浩蕩蕩,氣勢磅礴,個個精神抖擻,猶如下山猛虎,在氣勢上完全壓過了對手。


    旌旗之下,戰馬嘶鳴,兩位首領立於陣前。


    左邊那首領生的一副秀才模樣,身著灰色長衫,手執一杆判官筆,看起來儒雅有餘而霸氣不足。


    右邊那首領則恰恰相反,其人身長九尺,形貌俊偉,雙目炯炯,眉似塗漆,身披暗灰大氅,胯下烏雲良駒,腰間懸著一把赤焰環首刀,策馬立於陣前,好似天神下凡。


    二人雖並肩而立,後者氣場卻完全蓋過前者,對麵上萬人馬在他麵前也如同螻蟻一般。


    西側陣中也有兩位首領,其中一人竟是金華天尊!


    這廝氣場猶在,但比在唐家堡時少了幾分跋扈。其身後跟著白虎堂一眾高手,但身負重傷的金顯峰、侯長捷以及天竺老僧卻不在其列。


    金華天尊右側那粗壯漢子,身著一件明黃錦袍,一張黑臉卻粗糙的像塊頑石,雖有金玉在外,卻無尊貴氣質,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人馬落定,兩陣對圓,那灰衣秀才率先開口。


    “藍廷瑞!你煽動百姓,作亂蜀中,撬了我西南七十二家山寨。如今被官兵打的大敗,又想流竄到湖廣,我周通儒豈能容你!”


    這周通儒麵有怒色,目露兇光,說話時緊盯著對麵那錦衣糙漢。


    誰料對方卻連眼皮都不撩一下,隻是輕蔑道:“當今昏君無道,奸佞橫行。我藍廷瑞上承天命,下順民心,興義師反暴明。如今一時失利,想要轉進湖廣尋求東山再起,與你姓周的有何幹係!你不過籍你老子的威名,當了個南方綠林總瓢把子,還他媽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藍廷瑞大旗一舉,西南綠林紛紛唿應,這些兄弟可根本沒把你周通儒放在眼裏!”


    周通儒氣的怒目切齒,那隻握筆的手也開始劇烈顫抖,因為藍廷瑞這番話正刺中他的痛處。


    何止西南綠林,如今南九省五百山寨,還有幾家給他周通儒麵子?


    前日他以總瓢把子之名發出號令,竟有一大半山寨把他的話當做放屁。湖廣本地綠林更是公然與他叫板,紛紛加入藍廷瑞麾下,這令他這總瓢把子顏麵盡失。


    看著周通儒那副窩囊又憤怒的模樣,藍廷瑞臉上的得意之色更盛,繼續挖苦道:“你個恬不知恥的慫貨,自己壓不住南方豪傑,就去搬北方救兵。當年你老子周震南在世時,憑著一杆「奪命判官筆」力壓兩京十三省綠林。若讓他看到你如今這副慫樣,恐怕連棺材板都得掀起來吧,哈哈哈!”


    周通儒憋得滿臉通紅,嘴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起來怒火已躥至頂峰。


    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大漢忽然高喝道:“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綠林是一家!周老英雄義薄雲天,道上兄弟無不敬重,如今周寨主有事,我等自然義不容辭。今天有我龍雲山在此,爾等休想再進一步!”


    這聲音如龍吟虎嘯,聲浪席卷天地,震的萬馬齊喑。藍廷瑞的囂張氣焰瞬間被撲滅,身子不由得矮了三寸。


    金華天尊冷聲道:“我等於南方起事,龍寨主在北方揚威,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苦苦相逼!”


    “南方也好,北方也罷,江湖皆以義字當先。爾等為禍蒼生,將蜀中攪得雞犬不寧,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我龍雲山此番南下,既為周寨主助陣,也正好收了你們這夥惡賊。”


    “哈哈哈!收了我們,龍寨主的口氣未免忒大了吧!”


    金華天尊話音一落,白虎堂眾人忽然動手,那身高體壯的伊薩辛一馬當先,直奔龍雲山等人殺去。


    藍廷瑞反應極快,大喝一聲:“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他身後那萬餘名弟兄聞聲而動,緊隨白虎堂高手衝殺過來。


    麵對潮水般的敵人,周通儒嚇得麵色煞白,胸中怒火瞬間被恐懼所替代。


    龍雲山抽出寶刀,劃出一道凜冽紅光。從他身後竄出三排弓箭手,每排依次出箭,箭矢如驟雨般連綿不絕。


    白虎堂眾人武功雖高,但平日裏多是單挑廝殺,哪經曆過此等陣仗。伊薩辛等人左抵右擋,勉強抗住箭雨。


    可後麵那群雜兵就沒這麽大本事了,他們麵對突如其來的箭雨,隻能以肉身相迎。一時間中箭者無數,百裏洲上哀嚎遍野。


    激戰正酣之時,大軍中忽然豎起一杆大旗,旗杆足有五丈之高,旗麵上畫著一顆青麵獠牙蒼狼頭。


    忽而!遠處響起一陣轟鳴,似是萬馬奔騰,將大地震的顫動。藍廷瑞等人循聲望去,卻見南麵塵埃四起,透過濃濃塵埃,竟是一支鐵騎唿嘯殺來!


    可謂人如虎馬如龍,所過之處震天撼地,其勢不可擋也。


    藍廷瑞嚇的麵如土色,躲到親兵侍衛之後做起了縮頭烏龜。金華天尊也慌了神,任他武功高強,也從未置身於千軍萬馬之中。


    “殺!!!”


    龍雲山長嘯一聲,率領身後好漢洶湧而出,與側麵騎兵形成合擊之勢。


    西側人馬陣腳大亂,衝在前麵的人調頭鼠竄,守在後麵的人畏縮不前,上萬大軍被攪成一盤散沙,相互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麵對這等陣仗,白虎堂眾高手也沒了方才的銳氣,此刻隻想溜之大吉。伊薩辛仗著一身蠻力,在人叢中橫衝直撞,也不管是敵是友,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倏地!一枚飛鏢如流星般劃過,伊薩辛忙以身法躲避,卻還是被劃出一道血痕。還未等他看清來者是誰,一道劍影疾速掠過,出劍者正是顧欽烽!


    顧欽烽在船上目睹了整個過程,他雖不認識藍廷瑞,也不知道龍雲山和周通儒是何人物,但對白虎堂這群惡賊卻再熟悉不過了,尤其是那伊薩辛!


    當年在祁連山莊,他就見識過那胡人的兇惡。前日又目睹了宋道長慘死,此仇焉能不報!


    在唐家堡未能手刃此賊,眼下不可再失良機。於是在雙方開戰後,顧欽烽與唐鈴立馬棄船上岸。顧欽烽和伊薩辛一照麵便陷入死鬥,今日就將新仇舊恨一並做個了斷!


    不遠處,龍雲山與金華天尊廝殺到一處。


    金華天尊劍法淩厲,身法迅如疾風,於千軍萬馬中飛天遁地,似鬼魅般飄忽不定。


    龍雲山刀勢剛猛,內力雄厚無比,手中那把赤焰大刀霸氣十足,絲毫不遜於凝血神劍。


    轉瞬之間,二人鏖戰百餘合,卻仍然難分勝負。


    金華暗驚:“綠林草莽之中,竟有如此英雄,倒是老夫看走了眼!”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金華天尊定睛一看,竟是伊薩辛被斬掉了一條手臂!


    伊薩辛被顧欽烽殺的節節敗退,又因戰場擁堵難以施展身法,他便效法與宋橫舟一戰,用自己的鋼筋鐵骨硬抗對手劍招。


    可承影之利豈是尋常兵刃所能比擬,血肉之軀如何抵得住寶劍之鋒。且看劍光一閃,那條粗壯的手臂便應聲斷落,瞬間化為一片濃濃血霧。


    伊薩辛發出一聲痛苦哀嚎,隨後抱著殘臂想要逃跑。顧欽烽怎肯放過他,瞅準時機飛身一劍,寶劍從後背刺進,從前胸貫出,那頭惡狼當場斃命。


    這幾招幹淨利落,刹那間便斬了對方一員大將,不禁令人拍手稱快。


    龍雲山大喝一聲:“兄弟好手段!敢問高姓大名!”


    “昆侖派顧欽烽,前來與龍兄一道,殺盡白虎堂惡賊!”


    “哈哈哈!好兄弟,那咱們今天就殺個痛快!”


    顧欽烽以劍開路,從金華天尊斜側方殺入。龍雲山豪氣衝天,亦從正麵發起猛攻。一刀一劍交相輝映,殺的金華天尊叫苦不迭。


    才折大將,又遭強敵,此刻的金華早已無心戀戰,腦子裏隻想著如何自保。他不顧自己武學宗師的顏麵,在人群中飛速穿梭,並以身邊人為肉盾,看上去狼狽至極。


    龍顧二人緊追不舍,奈何戰場上熙來攘往,金華天尊的輕功又屬實了得,最終還是讓那老賊撿了一條性命。


    二人將胸中忿恨發泄到眼前這幫螻蟻身上,刀劍下盡是亡魂,從白天一直殺到黃昏。百裏洲上屍橫遍野,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一江碧水也被染成了紅色。


    此役陣斬五千人,另有三千人繳械投降,其餘人四散奔逃,藍廷瑞在一眾親信的保護下僥幸逃出生天。


    白虎堂這邊,除了伊薩辛外,還有兩名高手死於亂軍之中,其中一人是當日在巴山行兇的陳子渝。另一人脖子上掛著一枚白漆黑字的鐵牌,上麵寫著「昴日雞」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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