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顧欽烽欲除鷹犬,卻被裴行惡從中阻撓,而裴行惡想殺江顧二人,又被那神秘刀客及時化解。


    麵對這位不速之客,沙漠中的眾人各有所思,顧欽烽長舒一口氣,江彬暗暗慶幸大難不死,裴行惡和那太監則深感不妙。


    他們看出此人是敵非友,武功更是深不可測,看來今天將有一場大麻煩。


    裴行惡收斂陰容,拱手問道:“閣下與昆侖派可有交情?”


    “沒有。”


    “您認識那小子?”


    “不認識。”


    “那您為何要出手救他?”


    “我不想救他,我隻想殺你......和你身後那條閹狗!”


    “你到底是誰!”


    刀客眼中泛出寒光,一字一頓道:“沙——萬——裏。”


    聽到這三個字,那太監頓時嚇的冷汗直流,渾身汗毛盡皆豎起,不禁脫口而出:“大漠孤狼!”


    裴行惡亦是一驚,這大漠孤狼沙萬裏的名號他早有耳聞,此人常年活躍在西北,行蹤飄忽不定,專殺貪官汙吏和土匪惡霸。


    最近兩年盯上了內行廠,在陝甘一帶屢屢製造命案,光今年就殺了三十六條番子,使內行廠中人人自危。


    官府曾多次搜捕此人,甚至設下重金懸賞,奈何他行蹤太過隱秘,武功又極其高強,即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依舊是無功而返。


    眼下這位傳說中的殺神從天而降,對那內行廠太監來說,無異於厲鬼索命。


    他那三魂七魄瞬間隻剩一分,不自覺地躲到裴行惡身後,戰戰兢兢道:“裴大俠,這裏全靠您了,您若能誅殺此賊,咱家必會在沈公公麵前為您請功,到那時榮華富貴應有盡有......”


    裴行惡冷哼一聲,心想:“你個醃臢閹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我豈會受你迷惑。老夫投靠內行廠不過是尋個棲身之所,平時收拾幾個毛賊尚可,想讓我替你玩命,那是白日做夢!”


    二賊各懷鬼胎,都在心裏盤算著退路,可那沙萬裏是個雷厲風行之人,豈會容他們喘息。


    但見長刀貫日,風沙漫卷天地,刀氣如波濤般朝二賊腰間砍來!


    那太監嚇的麵如土色,第一反應就是逃,他想讓裴行惡擋住沙萬裏,自己則趁機逃之夭夭。


    可就在他轉身之際,肩膀上赫然多出一張腥紅血手,隨後雙足離地,身子如巨石般朝沙萬裏砸去。


    太監此刻方覺,於空中大罵:“你這條喪家之犬,竟敢......”


    奈何為時已晚,當日祁連山莊那一幕再度上演,裴行惡故技重施,隻不過被害之人由趙敬綏換成了這位倒黴的太監。


    太監的身軀瞬間被斬成兩截,那淩厲刀氣也被血肉之軀所衝散,沙萬裏對這招始料未及,不由得愣了一刹那,裴行惡趁此時機,施展輕功揚長而去。


    待沙萬裏反應過來,那惡賊早已跑遠,他登時怒上心頭,大喝一聲:“哪裏逃!”


    隨即身形躍上雲天,朝著裴行惡逃竄的方向飛速追去,不多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漫天風沙似乎與沙萬裏心意相通,不久後也隨之消散,戈壁上終於見到了蔚藍的天空。


    江顧二人本想對沙萬裏道謝,可這一係列變故來的太過突然,使他們難以覓得時機。


    顧欽烽對這「大漠孤狼」極為欽佩,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移步,心中默念:“此人來去如風,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


    就在此時,那群獲救的官兵緩緩圍了過來,隨即齊刷刷地跪地拜道:“多謝二位恩公出手相救,否則我等命不保矣!”


    方才形勢危急,兄弟倆一直沒顧得上這幫人,此刻見他們前來拜謝,還稍有些出乎意料。


    顧欽烽心想:“這群官兵本可以趁亂逃命,他們卻留下來與我等共患難,足以證明這是群忠厚之人,看來我的選擇沒有錯。”


    兄弟倆急忙將眾人扶起,並一一抱拳還禮,江彬道:“救危扶困乃我輩本分,諸位何須施此大禮。”


    官兵中一位年長者上前說道:“我劉鐵成是個微末之人,卻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今日我眾兄弟被內行廠番子逼到絕境,若非二位出手,我們的腦袋都得搬家。此等大恩,別說磕幾個響頭,就算做牛做馬也不為過!”


    江彬見此人敦厚穩重,說話有條有理,遂向他詢問:“觀諸位裝束,似是軍中之人,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劉鐵成長歎一聲,隨後將內中原委徐徐道來:“不瞞恩公,我兄弟幾人都是寧夏鎮戍邊士卒,戰時上陣殺敵,閑時屯種軍田,日子過的還算湊合。半年前,朝廷突然把大理寺少卿周東度派到寧夏,說是要丈清軍屯。那周東度本就是個貪得無厭之人,來到寧夏後更加無法無天,他把一頃地由原來的一百畝改為五十畝,強迫我們多繳一倍的稅。搜刮的這些錢,一半孝敬給內行廠閹狗,一半進了他自己口袋。”


    顧欽烽義憤填膺道:“豈有此理,那狗官如此膽大妄為,難道沒人治得了他嗎?”


    還未等劉鐵成開口,他身後那大漢不忿道:“他周東度算個屁,不過是劉瑾手下的一條狗,靠給太監舔腚謀了個鳥官,迴過頭來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我呸!”


    顧欽烽滿臉疑惑,問道:“劉瑾又是誰?”


    此話一出,那幫官兵皆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劉鐵成道:“劉瑾是當今權傾天下的大太監,二位難道沒聽說過?”


    江彬道:“我哥倆在昆侖山修道十年,不成想世事已多變遷,劉瑾這個名字我們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劉鐵成點點頭,道:“原來二位是山中高人,難怪不知世間俗事......哎,這短短幾年,世道何止變遷,簡直是滄海桑田......”


    二人被這番感慨勾起興趣,追問:“此話怎講,還請劉大哥詳解。”


    劉鐵成沉思片刻,而後緩緩道:“三年前,先帝駕崩,年僅十五歲的太子繼承大統,改元正德。這位少年天子繼位後,不思勤政治國,專愛聲色犬馬,不聽忠臣之言,隻近宦官奸佞,他最寵信的太監有八位,人稱「八虎」,劉瑾就是其中之首。那劉瑾自幼入宮,擅長阿諛逢迎,在皇上麵前極盡諂媚,背地裏卻無惡不作,在他的蠱惑下,皇上在東西二廠之上又設置了內行廠,由他本人親任廠督。內行廠雖然成立最晚,權勢卻遠超其它廠衛,廠中番子借著劉瑾之勢飛揚跋扈,將朝野上下攪得烏煙瘴氣,天下人皆對這幫閹狗恨之入骨!”


    顧欽烽喟歎道:“昏君無能,奸宦當道,到頭來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明白了,你們一定對這渾濁世道不滿,決心奮起反抗,才招致內行廠番子追殺。”


    劉鐵成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那些都是天上之事,我們這幫牛馬雖有憤懣,也隻敢在底下發發牢騷,除此之外又能做什麽呢?”


    顧欽烽再度陷入疑惑,問道:“那你們是怎麽得罪內行廠的?”


    劉鐵成道:“哎,這又得說迴到「清丈軍屯」之事。先前說到周東度在寧夏橫征暴斂,鬧得軍中怨聲載道,但我們最後還是忍了,誰讓我等托生在軍戶,生下來就注定遭人欺壓。然而我們的退讓,並未換來貪官們的收斂,反倒讓他們得寸進尺,從大肆斂財,到鞭撻士卒,到最後甚至淩辱士兵妻女!”


    劉鐵成說到此處,眼圈已然泛紅,他指著身旁那位年輕人繼續道:“三天前,周東度手下爪牙到他家征稅,適逢我這兄弟外出巡哨,隻有他妻子一人在家。那幫狗官見弟妹年輕貌美,便生出了歹意,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她強暴!弟妹是個貞烈女子,因不堪其辱,當場咬舌自盡。當天我們巡哨歸來,相約著去他家喝酒,進門時剛好撞見這一幕。我等怒從心中起,衝上去將那幾個狗官剁成肉泥,可弟妹卻早已沒了氣息。事後,我們冷靜下來,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便決定偷出軍馬逃走。可由於事出突然,一切都來不及謀劃,我們即使萬分小心,依然沒逃過內行廠番子的賊眼,這才招致他們追殺。”


    江顧二人了解了事情原委,心中百感交集,他們悲於烈女慘死,喜於狗官遭誅,亦為這幫官兵的前途感到擔憂,江彬問道:“諸位兄弟今後有何打算?”


    眾人垂下腦袋,一雙雙眼睛黯淡無光,他們顯然也對前路感到迷茫,劉鐵成道:“說實話,我們也沒想好投奔何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顧欽烽揚聲道:“那不如與我們同路,在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劉鐵成連連擺手,婉拒道:“萬萬不可,我們這幫人是被官府通緝的逃犯,跟我等同路隻會連累二位。二位的大恩今生已難報答,豈能再給恩公增添麻煩。”


    說罷,他率領眾兄弟朝江顧二人深施一禮,隨即翻身上馬,抱拳道:“今日天色不早,我等就此別過,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報。二位恩公放心,天下之大,定會有我等的容身之處。”


    話音即落,眾官兵策馬揚鞭,踏著黃沙絕塵而去。


    兄弟倆望著那片漸漸消失的背影,不禁唏噓:“天下之大,真會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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