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已經亂了,這個時代,正在走向覆滅,將要成為曆史的遺珠。張月作為一個觀眾,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想,若這裏的生靈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會不會選擇止戈,重新創造一段曆史?


    當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張月便迴過神來,狠狠地一咬舌尖,血從嘴角流淌而出,像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蚯蚓。他擦去嘴角的血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躁動,重新投入了戰鬥,隻有戰鬥才可以讓他保持清醒。


    ……


    老黑和玉蒼的戰鬥還在持續著。那個被老黑砸出來的深坑,已經成了一片熔岩大地,滾燙的岩漿在石塊間流淌,時不時從地底噴薄而出,灼燒天穹,衝散了雲層。老黑在岩漿中遊走,身上火紋閃爍,像是火海中的鯊魚,時刻張開著他的獠牙。


    玉蒼身處在這熔岩大地之中,身上始終散發著寒氣,將一切熱流抵擋在外,任其火焰滔天,他便是那巍峨不到的雪山,以他為中心,方圓百裏,風雪飄揚,空間也因為寒氣的影響,變得堅硬,無法輕易撕裂。


    冰與火的對決,到了最後的極致。


    火焰席卷天地,撕開了風雪的阻擋,包裹著老黑,衝到了玉蒼麵前,一雙肉拳火焰繚繞,每一拳轟出去,都有熱浪跟隨。玉蒼不閃不避,迎著拳頭而上,雪花隨著他的動作而舞動,凝結成冰矛,向前刺去。拳頭與矛尖對轟,天地都震得顫抖。


    火焰與寒冰一同湮滅,天地間隻剩下那對在戰鬥的身影。散著寒氣的拳頭擦過老黑的臉,留下一大片冰晶,老黑毫不理會,迎著寒氣,身上火紋蠕動,綻放出暗紅色的光,整個人撞進玉蒼懷裏,隻聽轟的一聲,無數冰屑灑落。老黑身體不由得僵硬了一瞬,玉蒼也被撞得身形不穩。老黑率先調整過來,身後火翼煽動,一步上前,拉近距離,拳腳便粘了上去,一如奶媽一樣。


    砰砰砰!數聲悶響,玉蒼身上不斷凝結出冰盾抵擋著老黑的轟擊,當一記直拳偏了方向後,玉蒼便從這個空隙中逃脫了出來,閃身拉開距離,雙手結印,寒氣將老黑包裹,化作冰牢,向內收縮。老黑身形一散,化作鴉群花海,從冰牢裏飛出,然後從凝結出無數個火焰分身,從四麵八方向玉蒼發起了攻擊。


    “你還來?”玉蒼冷聲喝道。


    老黑笑道:“我就來,怎麽了?”那笑聲連成片,灌入玉蒼耳中,嗡嗡嗡的響個不停,吵得他心神不寧。待他發現這個問題時,兩個老黑已經從後側繞了過來,直接撞在他身上,最後被寒氣化解,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你到底在做什麽?這種攻擊,給我撓癢癢嗎?”玉蒼冷聲道,正欲反擊,卻發現那些火焰分身,如同撲火的飛蛾,全都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撞,即便被與本體分離後的火焰並不能與玉蒼的寒氣對抗,稍有觸碰便會化作烏有。


    笑聲依舊在天空中響徹,漸漸地,仿佛跑進了玉蒼的心裏,精神裏,靈魂裏,哪怕封住了聽覺,那種笑聲依舊經久不散。不一會兒,玉蒼便被湧來的火焰分身淹沒了,一個接一個分身,在寒氣中消散,沒有絲毫火焰落在玉蒼身上。當所有分身都用完之後,老黑的本體才在遠處緩緩凝聚,臉上帶著一抹釋然的笑容。


    玉蒼不解地看著老黑,戰鬥到現在,這是他最無法理解的招式,根本就是虛張聲勢,他甚至有些期待,招式之後會有什麽後續,沒想到他最在意的對手就這麽傻笑地看著他。


    “你到底做了什麽?”玉蒼微微握拳,寒氣從四肢百骸湧出,體表浮現出一層寒冰戰甲,力量運轉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因為這個短暫的空檔,他的體力還恢複了一些。


    老黑笑道:“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麽,如果你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麽。”


    “你在說繞口令嗎?”玉蒼冷聲道。


    “這裏放不開手,剛才隻是和你開了個玩笑,迴到那裏,我們再打過!”老黑瞥了一眼四周,最後還是舉了舉天空,在天穹之上,那個貧瘠的空間,那個強者的戰場。


    玉蒼說道:“哼,故弄玄虛。”


    老黑也不拖延時間,火翼一扇,便衝上了天穹。玉蒼緊隨而上,一紅一藍兩道光在天地間拉出兩道長長的尾巴,絢爛而美麗。


    張月的目光隨著那光尾漸漸向上,心裏暗暗祈禱。


    另一邊,奶媽正在與青色巨鳥搏鬥,颶風撕裂天地,尋常生靈根本無法捕捉那兩道風的運動軌跡,隻能看到大地憑空多出一個個深坑。張月收迴目光,重新望向奶媽的戰鬥,他看得很清楚,奶媽和巨鳥每一個動作,都在他的視野裏放滿了無數倍,甚至力量的運轉和流動,都逃不過他靈魂力的探測。


    張月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站著,然後將自己的視野共享到夥伴的大腦。原本僵持不下的戰鬥,迅速出了反轉,奶媽一個轉身躲掉了巨鳥的所有攻擊,而後一拳擊出,準確無比地擊中那力量運轉最薄弱的地方。


    張月正打算去尋找自己的對手時,突然被玉蒼的身體吸引了注意力,他看到了在玉蒼體內多出了一朵小小的蓮花子,仔細一看,其實一簇小小的火苗。而浮現在老黑體表上的火焰,已經從暗紅色變成了純黑色,那股一直被隱藏的氣息再無法掩蓋,完全暴露在天地之中。


    “老黑!”張月喝道。


    老黑雙手在胸前飛快地結印,當最後一個印決結下後,張月的聲音也同時在耳邊響起,直擊他的靈魂。張月猜到了老黑想做的事情,不顧一切地想要阻止,卻終究是晚了。老黑愣了愣神,當對於最後這個道法的靈力灌注,已經完成了。


    玉蒼衝到了老黑的麵前,手握著冰矛,對著愣神的老黑暴刺而去。他不知道為什麽老黑會突然愣神,但他察覺到老黑那個印決的可怕,無論如何,他都要阻攔下來,這是作為一個戰士最基本的習慣。


    可是,他慢了,矛尖停留在老黑眉心前不過一指的距離,卻再無法向前推進半步。


    張月咬了咬牙,巽字卦和離字卦化作風火之力推動著他直上雲霄,既然靈魂力無用,那他隻能身體力行了。隻是稍稍迴複一下靈魂力,撤掉了靈魂力探測,便忽視了一個這麽重要的事情,張月此刻正想把自己的真魂挖出來,然後碾滅掉。


    天穹之上,一朵巨大的紅蓮綻放開來,每一片花瓣都是火焰,閃爍著妖冶的紅光,純粹的熾熱灼燒著一切。玉蒼在花蕊中心嘶吼著,寒氣從體內溢出,想要逃脫,卻始終無法掙紮開。


    這是紅蓮業火,焚盡世間汙穢,最純淨的火焰,身在地獄之中,是審判之火。任何生靈在這個世間上,都有業障,都有罪孽,所有紅蓮業火是一切生靈的克星,灼燒肉體,灼燒靈魂,審判一聲的功過是非,一旦沾上便沒有逃脫的可能,更不要說這紅蓮業火是從玉蒼體內爆發出來的。


    老黑看著眼前綻放的紅蓮,看著掙紮的玉蒼,不知為何,反倒感到有些熟悉,忍不住笑了起來。張月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許久許久,他才問道:“為什麽?”


    “這就是曆史啊!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麽變成我這樣的?”老黑笑道。


    “沒有別的辦法嗎?按理說,這個時代應該有兩個紅蓮業火,不一定要用你的呀?”張月說道,他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擰成一個小疙瘩,張月少有地緊張了。


    老黑倒是毫不在意,明明他才是最應該擔心的那個人,“按道理說,的確是這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火焰不在了。這或許是曆史的自我修正。所以,為了我還能以這個姿態繼續存在,紅蓮業火便是必須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


    張月歎道:“他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被業火吞噬,與紅蓮一起迴歸原點,變成一顆種子,直到開花後,他才可以獲得重生。這便是紅蓮業火的淨化能力。重生後的自己,或許會記得這一切,也可能記不得。但這都不重要了,這是我能想到的,保住自己的唯一方法。”老黑伸了個懶腰,神色間,顯得愈發疲憊,“我是這個時代最大的特異點,曆史不會允許兩個一樣生靈的同時存在。但偏偏我和他又不完全是一樣的,所以直到現在,我們的存在也沒有引起曆史的重視。但當其中一個消失了,曆史或許就會迴到正常軌跡,然後把我們遣送迴去。其實,我才是那個帶大家迴去的……什麽好呢?”


    “重要嗎?”


    奶媽拖著傷體,一瘸一拐地走來,腹部有一道長而深的傷口,正在向外淌血,她捂著傷口向老黑走去,“你永遠是楊斌,是老黑,是我的愛人,不管你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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