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蒙蒙亮,隻有一抹魚肚白在雲霧中閃爍著朦朦朧朧的光。宿舍裏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無數雙眼睛幾乎是同一時間睜開,露出了那無時無刻都含著虔誠的瞳孔。


    張月聽得那聲響,也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他也想和這些所謂的舍友交流,但看到那一張張呆滯的麵孔,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就目前來看,整個少林寺,能夠正常交流的隻有武倥那個大個子了。


    洗漱幹淨後,張月便跟著這一群舍友出了宿舍。一個留著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拄著禪杖,在門口等候。眾人見到他,連忙開始列隊,不過片刻,方才還亂糟糟的人群已經排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


    張月藏在方陣的一個小角落,默不作聲,他是來服刑的,還是要保持低調。


    老和尚握著禪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咚的一聲響,像一記重錘敲在人心上。張月隻覺得腦子裏方才還殘餘著睡意一下子全消了。


    “昨天新來的那個,出列。”老和尚操著一副沙啞嗓音,每一個字音仿佛都是喉嚨裏擠出來似得,聽得人耳朵生疼。


    新來的,指的自然是張月。他想著昨天觀察到的舍友的形象,學著他們,慢慢地走到老和尚麵前,抬起頭露出一張呆板的,沒有神采的麵孔。老和尚看著他,目光有意地在他的眼睛上停留得更久。


    “聽過佛經了嗎?”老和尚問道。


    張月點點頭,說道:“聽了。”


    “感覺如何?”


    張月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佛海無涯,願此生皈依佛門,永伴佛左右。”


    老和尚捋了捋他的花白長眉,滿意地點了點頭,“悟性不錯,那你以後就去抄寫經文吧!每天抄寫一百卷,不得偷懶,若有差錯,重罰。”


    張月沒有多想,點點頭便應了下來,得到允許後,便趕緊迴到方陣。這少林寺無處不散發著詭異的氣氛,那種死寂一樣的沉默,讓他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這牢做得也不太舒服啊,張月在心裏暗暗感歎,腦海裏又浮現出武倥那顆光禿禿的腦袋,真不知道在這種壓抑的環境裏,他是怎麽笑出來了。


    “現在開始晨練。”老和尚敲了敲禪杖,說道,那咚的聲響,總能在人心裏響起,好似雷鳴,像是在警醒人,但更像是在示威。


    得到指示,方陣迅速拉開,每個人之間保持著兩臂的距離,沒有絲毫偏差。張月好在有靈魂力,不然學生生涯軍訓都在劃水的他,可沒有這樣的紀律性。


    “開始吧。”老和尚胡亂下了一個命令,便離開了。


    張月並不感到意外,這群人早已經把自己過成了機器人,根本不需要人的監督,自己就會按照指示做。


    一個人動了,也就意味著全部人動了。


    馬步,揮拳,踢腿……簡單的動作,但每一個動作都複製粘貼在每一個人身上,這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呢?


    張月跟著眾人做著動作,有靈魂力輔助,他做起來並不困難,但是心裏卻很抗拒。隱隱間,他大概知道這座牢獄如何折磨犯人了,不動刑,不傷身,而是折磨你的靈魂。在張月看來,這些活生生的人,都少了幾分靈氣。恐怕,他們的靈魂都還留在那個恢弘大氣的佛堂吧!


    晨練並不難,但重複著這些動作整整一個早上,張月也感到有些累了。


    簡單地吃過午飯後,張月便要去書房抄寫佛經了。對於這個工作,張月心裏也有些忐忑,他猜測佛堂裏念的佛經,是不是就是他今天要抄的經文。


    亂猜是沒有用的,還不如現場去證實一下。可以抽離靈魂的經文,張月也有了些興趣。


    藏經閣不大,但堆在書案旁的經卷讓張月頭大。“這百卷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張月苦笑了一聲,不過他好歹是來服刑的,交下來的任務,他也沒有不完成的道理,而且他可不打算在這裏耗太久,鏡司的人都在等他迴去呢!


    張月盤腿坐下,看了看書案上擺好的筆墨紙硯,一時間犯難了,他可不會寫書法啊!


    想了想,張月決定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好歹是個異靈人,力量控製還是可以輕鬆掌握,這樣至少落筆不會手抖,而且他也可以用靈魂力來觀察,適當地調整自己的落筆。這時,他覺得自己有靈魂力真是太幸福了。


    說做就做,張月也不是個喜歡拖遝的人,他磨好墨後,開始搜刮腦海裏關於毛筆握筆姿勢的零碎記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模糊的片段,便就著這片段嚐試握筆,試了幾次後,總算習慣了。


    張月平複下心情,打開一卷經文,瞬間被金光淹沒了,一個個金色的字符從紙上躍出,如海浪一般蠻橫地湧入張月的腦海裏。


    ……


    方丈坐在蒲團上,正端詳著自己手腕上那一串佛珠,似乎上麵有什麽瑕疵。老和尚坐在他旁邊,微躬著腰,畢恭畢敬,不敢出一言打擾。


    “新來的,怎麽樣?”方丈問道。


    聽到方丈開口,老和尚才敢直起腰,答道:“不簡單,去了一趟佛堂,竟然全身而退,不過,他演技不怎麽樣。我已經安排他去抄佛經了。”


    方丈說道:“可能還是不夠啊!”


    老和尚一驚,“直麵佛經,還能沒事?他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靈魂力再強大,也不至於強過我們吧?”


    “登佛門的時候,他看了寺廟一眼,那道目光很奇怪,有種說不出的意味,雖然不是很雄厚,也沒有多可怕的威壓,但是,很純粹,很直接,有種赤子之心的味道。”方丈不再看他的佛珠,而是轉向老和尚,被皺紋堆積著那雙老眸迸射出兩道逼人的精光,隱沒著殺意。


    老和尚渾身一顫,連忙彎下腰去,不敢直視方丈的眼睛,“難道是?可是,靈道盟的盟主之女顏夕不是已經……同一世,不是不可能一起出現嗎?”


    方丈收迴自己的目光,那充斥在空氣中的威壓也漸漸消散,“誰知道呢?這個世道已經不一樣了,時代在改變,我們也不能按著老一套的來。總之,仔細盯著那個家夥,”


    老和尚允諾了一聲,便匆匆退開了,後背的衣衫濕了一大片。


    ……


    藏經閣內,此刻已經被金光淹沒了,璀璨的光芒閃耀得就像在裏邊兒藏了一個太陽。武倥站在門外,手裏還拽著掃把,麵露憂色。


    突然間,他耳朵動了動,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連忙低下頭掃著地上的落葉。老和尚看到他,長眉皺了皺,說道:“你在這裏做什麽?門口掃幹淨了?”


    武倥連忙彎腰行禮,恭敬地說道:“掃幹淨了。”


    “去別處掃。”老和尚驅趕道。


    武倥也隻能應了一聲,灰溜溜地跑了,甚至不敢迴頭看一眼,隻能在心裏暗暗祈禱了。


    金光閃耀了許久,才漸漸黯淡了下來。老和尚走到門前,目光穿透門窗,落到了張月身上,“看來是方丈多想了。”


    張月寫下最後一個字,有些茫然地放下筆,看著滿滿一紙的經文,癡癡地笑了笑。端詳了許久,他才舍得放下,繼續翻閱經卷,仔細地抄了起來。


    直至全部抄完,已經傍晚了。張月放下筆,看了一眼門口,眼睛始終是眯著,隻是麵部表情變得單一,仿佛僵硬了一樣。他揉了揉臉,撕下一張有些殘破的麵具,麵部線條柔和了不少,“看來,我被針對了。”


    想起打開經卷那一刻,張月還感到一陣後怕。那一刻,他的靈魂直接被經文覆蓋了,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強行在他的靈魂上銘刻那飄飛的字符。


    張月自認反應算快了,但還是著了道,不過片刻,他的靈魂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經文,這些經文就像一道道鎖鏈,要封印他的靈魂力,甚至在侵蝕他的意識。


    關鍵時刻,還是娃娃的哭喊救了他,硬生生將他靈魂從經文的海洋裏撈了出來。有了一個緩衝,張月也不至於束手就縛了。


    不過,張月是再也不想體驗那種感覺,那種魂身分離的感覺,讓他感到恐懼。張月看了看手中的麵具,這是先前從無生臉上摘下來的,雖然已有破損,但這麵具曾經讓張月都看不透,其力量自然深不可測,就算破損了,用來隱藏自己還是很有效果的。


    “坐牢果然不太舒服。”張月歎了一口氣,緩緩戴上麵具,麵部又重新變得僵硬。接下來的日子,隻會更艱難。戴著麵具過日子,張月並不喜歡,但也沒有辦法,這少林寺老怪物太多,張月沒有信心憑自己隱藏下去。今天這抄佛經很明顯就是給他準備的,看來昨天在佛堂的事情,已經被察覺了。張月不免有些擔心武倥的安危,他會不會因為自己被牽連了呢?


    正這麽想著,他聽到了門外有動靜,他不用看,便知道是誰來了。張月心裏暗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推開門,武倥拿著掃把在掃地,聽到聲音,便抬起頭來,看向張月,笑道:“抄完了?”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因為他發現了張月的表情有些不對。


    “你還真的是個掃地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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