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海中,一個個穿著粗布僧衣的和尚,閉著雙眼,神色肅穆,一下一下地敲著木魚,兩瓣幹裂的嘴唇不停地開開合合,吐出一個個玄奧的字音。


    張月看著自己的身體和那些和尚一樣,感到心悸,他不知道這些和尚的靈魂是不是也被禁錮在這金光中,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所有權,那現在占據著他身體的又是誰呢?


    “四大皆空,天空,地空,道空,人亦空。”張月在心裏一邊重複著這句話,一邊看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漸漸地,他有些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張月飄上天空,徜徉在一片金光之中,周圍全是飄飛的金色符號,越接近,他越能真實地感受到這些符號所蘊含的力量,詭異而強大。他指了指天,大喊一聲,“天空!”


    沒有反應。


    張月清了清嗓子,再大喝一聲,“天空!”這一次,他的目光比起之前堅定了幾分。天空扭曲了幾分,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張月深吸一口氣,虛幻的靈魂染上了一層黑白色,匯聚在他的雙眸之中,


    金色褪去,剝落,就像老死的樹皮,一層一層地掉落下來。張月又低頭看向同樣金燦燦的大地,這次他沒有說話,隻是漠然地看去,目光所過,地麵崩塌,木魚聲和念經聲也消失了,周圍陷入一片寂靜。最後,在這個世界裏,隻剩下張月的身體還靜靜地坐著。


    “是了,人,也是空的。”


    張月喃喃道,徑直走向來時的方向,將身體拋在了身後。當他推開佛堂大門,一縷銀色的月華飄了下來,照在他的臉上。張月暗暗地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將大門關上。他站在月光下,貪婪地唿吸著現實世界的清新空氣,比起那刺眼的金光,他還是更喜歡這溫柔的夜色。


    張月不急著迴宿舍,他在等武倥,他有預感,武倥會來找他。果然,不一會兒,他便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武倥躡手躡腳地從後邊竄了出來,“這麽晚你不迴去,在這裏做什麽?小心被方丈抓到,要挨板子。”


    “你不也大晚上地瞎跑嗎?”張月笑著反問道。


    武倥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笑道:“嘿嘿嘿,被你發現了,感覺怎麽樣,念經好玩嗎?”


    張月笑道:“還好,挺有趣的,我一開始還擔心聽不懂,還好你和我說了四大皆空,我才明白了這經念的是什麽。”


    “哦?這樣嗎?我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被我猜到了講題,運氣不錯。”武倥似笑非笑地說道,那裝出來的無辜模樣在張月眼裏有些拙劣,不過他也不想去揭穿,畢竟這個光頭大個至今為止還沒有對他露出過敵意。


    武倥問道:“打球嗎?”


    “啊?現在?”突如其來的邀約,張月有些發懵,他看了看夜空中明亮的彎月,“這麽晚了,我連籃筐都看不見,怎麽打?而且少林寺裏還有籃球場?”


    武倥大叫道,似乎很不服氣,“當然有啊!我們是在少林寺修身養性的,又不是穿越迴古代體驗生活的,我們這裏不隻有籃球場,還有電腦房呢!而且我們球場是室內的,有燈。”


    張月很想捂住耳朵,這大嗓門兒有些嚇人,“晚上打球,真的不怕嗎?”


    “怕什麽,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來吧來吧,我好久沒碰球了。”武倥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張月見狀,也就不拒絕了,他也很想知道這個一開始就自來熟的大個子,到底打著什麽企圖。他想過用黑白瞳窺探武倥的內心,但直覺告訴他,這麽做並沒有好處。


    球場隻有一個,看樣子還很新。張月在地板上踩了踩,心裏有些訝異,這場地快趕得上職業比賽的球場了,這少林寺難道有不少籃球高手?


    正想著,一個清晰的刷網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胖子在籃下撿球,運到三分線,不作任何調整,直接出手。皮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有些奇怪的弧線。鐺的一聲,皮球砸了一下後框,無力地落在地麵上。


    “誒呀,高了。”胖子懊悔地摸了摸頭,撿到球後,看向張月,“你也來一個?”


    張月接球,學著武倥,三分線外兩步左右,直接起跳幹拔。胖子忍不住驚叫一聲,“誒喲喂,自信啊!哥們兒!”


    然後,球刷過空氣,落到了場外。


    “哈哈哈哈……air波,你是真的厲害!”胖子拍手大笑,那一排大白牙在燈光照耀下,特別顯眼,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一笑起來就彎成了月牙。


    張月倒是不在意,隻是舉手要球,打算再來一個。


    武倥拿著球,說道:“光投籃,沒意思,來單挑吧!贏了,我明天請你吃桃子。”


    張月摸了摸肚子,他想告訴武倥,自己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可是看到武倥那鬥誌滿滿的表情,他說不出口,隻好點了點頭。


    第一球,張月先攻。他持球在三分線慢慢地運著,但武倥似乎並沒有打算上來防守的意思,而是站在罰球線的位置,叉著腰,臉上還帶著微笑。


    “看準我三分不行嗎?”張月心裏想,於是他站定了腳,抓穩了球,眯著的眼睛看向籃筐,動作標準而流利,起跳到出手,一氣嗬成。那刷的一聲,仿佛是對武倥的輕慢最有力的一記耳光。


    武倥愣愣地看著刷過籃網的皮球,叫道:“敢情你剛才水我的?怎麽突然這麽準了?”


    張月笑道:“運氣好。”


    “屁,裝什麽低調,到我了。”胖子大力地運著球,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張月有些無奈,這個大個子還真是一個直爽的人。為了表達自己對這場比賽的尊重,張月防的很認真,直接封死了武倥三分出手的機會。


    “不給我投我就不投咯……”胖子一邊叨叨,一邊試探步拉開距離,好容易在右側尋到一絲空位,便立即開足馬力,往右邊突破,但沒想到張月及時跟上,像牛皮糖似得黏著他。武倥急停轉身,選擇了強硬的背打。他撅起屁股,輕輕鬆鬆就把張月推到了籃下,而後轉身起跳,就是一記勢大力沉的暴扣。


    張月雙手抱住頭,倉皇逃走,他怕再放下去,自己就要被撞翻了。


    武倥得意地比了比自己的肱二頭肌,但張月想說,真正起作用的是武倥那又大又圓的臀部,推得他毫無脾氣。


    單挑還在繼續,兩人有來有往。張月沒辦法和武倥對抗,而張月憑借渾身是戲的假動作,也能給自己拉出投籃空間。漸漸地,張月忘記了饑餓,打起勁兒來了,三分線外瘋狂出手,武倥也不遑多讓,每一次扣籃仿佛都是衝著砸碎籃筐的目的去的。


    不知打了多久,兩個人都力竭,背靠背坐在籃下,武倥還抱著球,“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了,很久沒有遇到和我棋逢對手的人了,你球技真的厲害。我隻能在身體對抗上壓製你。”


    張月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道:“能靠身體,誰想靠技術。我就是沒有你的身體素質,我才練投籃和運球的。不過,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是來服刑的,是個罪人。”


    武倥笑道:“你有一雙很厲害的眼睛。以往登佛門的人,沒幾個能夠走上來的,走上來的人靠的也是蠻力。你不一樣,你看穿了這條天梯的真麵目。”


    “惜才?”張月問道。


    武倥想了想,皺了皺眉頭,說道:“可以這麽說,但我主要是覺得,你可能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可以走出這裏的罪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帶我出去。”


    “哦?難道你不能還俗?”張月有些疑惑。


    “不是,我從小就生在少林寺,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出去過,也沒有親人。我怕我出去之後,養不活自己,所以我希望我在外邊能有個可以幫助我的人。你這麽強,服刑期肯定不會長到哪裏去,等你出去了,我再還俗,到時候還能有個照應。”武倥很坦誠,沒有絲毫隱瞞。


    張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看得起我。”


    武倥把球遞給張月,笑道:“嘿嘿,希望以後我們可以在外邊打球,而不是在少林寺裏。”


    張月接過球,起身隨後一拋,皮球打板,彈了出來,“我盡力吧。”


    武倥心領神會,起身一跳,穩穩地抓住就要下落的球,重重地砸了下去。


    “明天見。”


    ……


    迴到宿舍,張月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發現原本空空的宿舍已經睡滿了人,隻有自己的床位還是空的。這本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場景,可那一模一樣的鼾聲從每個人鼻尖傳出,匯聚在一塊兒所形成那個聲音,讓張月冒了一身冷汗。


    張月不敢多想,簡單地洗了個澡,換上幹淨衣服便躺下了,他聽了一會兒鼾聲,便抓住了規律,調整自己的鼻息。不一會兒,宿舍裏,這個鼾聲變得更大了。


    武倥站在宿舍門口,直到聽到鼾聲變大,他才笑了笑走開。床上,張月睜開黑白瞳,若有所思地望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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