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些冷,怕是快入冬了。李玲坐在窗邊,聽著雨滴落在窗台上的聲音,滴滴答答,沉悶枯燥,反複地重複著一個節拍,但李玲聽得很入神。


    風輕吹,有雨點打在李玲臉上,她渾身顫了顫,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大紅衣裳。她很怕冷,這樣的天氣她通常是躲在屋子裏,靠電視機消磨時光,而不是在窗邊吹冷風。


    自錢欲離開之後,她就喜歡這樣坐在窗邊發呆,窗外的風景很單調,她也沒心情看,但她就是要往窗外望一望,望什麽?望一個永遠不會迴來的人罷了。


    ……


    雨中,張月撐著傘,看向窗邊那個老太太,腦海裏想起了那一縷虛幻的身影,還有他最後的念想“照顧好我的家人。”


    張月隨意找了輛汽車,對著滿是水珠的車窗稍稍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便走進眼前這個有些老舊的樓房。不一會兒,他敲開了李玲的門。


    “你是?”


    李玲被驚醒了,有些匆忙地跑到門邊,眯著一隻眼睛湊到貓眼前,仔細地瞅著外邊的情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和的笑臉,隻是那雙眯眯眼讓她有些懷疑。


    張月微微彎下身子,笑著說道:“您好,我是錢老先生的朋友。”


    “錢老先生?錢欲?”李玲一驚,就欲打開門鎖,但還是猶豫了,想了想問道。


    張月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是的,錢欲,錢老先生。我受他之托,想找一下他的前妻,李玲女士,請問李小姐在家嗎?”


    李玲皺了皺眉,忍住眼睛裏打轉的淚水,說道:“我就是李玲,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有什麽證明,證明你是我前夫的朋友嗎?”


    張月苦笑道:“抱歉,沒有,如果李小姐您不相信我,我大可不進去。我可以站在門外和您說。”


    “……進來吧。”李玲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打開了門,看著張月的眼神,有警惕也被淚水衝淡,隻有一份渴望。張月依舊保持著笑容,但看到那晶瑩的淚花,他覺得自己笑容有點僵硬。


    李玲一邊斟茶,一邊招唿道:“隨意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張月笑著接過茶杯,說道:“謝謝李小姐,您客氣了。”


    “好了,既然是老錢的朋友,不介意的叫我李姨就好,李小姐李小姐的叫,多見外啊!你和老錢是怎麽認識的?”李玲笑道,隻是笑聲背後的哽咽,已經掩藏不住了。


    張月放下茶杯,看著那水霧飄散,沉吟道:“李姨,您想問得不是這個吧!我們都知道,欲之花那一晚之後,錢老先生就失蹤了,現在也多有人傳言,他已經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等張月說完,李玲就打斷道。她說得很急,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堅定一些,但那淌落的淚水欺騙不了其他人,張月知道在李玲心裏怕也是認為錢欲已經走了。


    張月歎了口氣,說道:“抱歉,錢老先生臨死前讓我照顧好你們。”


    “你……你說什麽?”李玲怔怔地看著張月,嘴巴一張一合,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隻剩下一聲淒厲的哭喊。


    “你騙人,你騙人!這不是真的,你有什麽證據?屍體呢?死亡證明?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為什麽?”李玲哭喊著,她揪著張月的衣服,猶如一個瘋子。


    張月沒有反抗,任由李玲發泄。不知過了多久,李玲才稍稍冷靜了下來,隻是那眼神裏的絕望讓人揪心。張月沉聲道:“請節哀。還有,這裏是一百萬的支票和我的名片,如果還需要什麽幫助,請隨時找我。我答應過錢老先生,會照顧好你們的。”


    李玲捂著臉,沒有理會那支票和明信片,淚水從她指縫間掉落,晶瑩剔透,像一顆顆珍珠,輕易就破碎了。張月歎了口氣,就欲起身離開,李玲卻突然抓住了張月,冷冷地說道:“錢和明信片,請拿走,我不需要。”


    張月皺了皺眉,說道:“恕難從命,這是錢老先生的遺願,我說到做到。”


    李玲抬起頭,那雙已經哭腫的眼睛,已經失去了色彩,像夜一般死寂黑暗。張月隻好重新坐下,卻沒有拿走錢和名片,而是說道:“錢老先生臨死前說了幾句話,我想轉告給你。”


    “嗯?”


    “錢老先生說,他很後悔。”


    “後悔?後悔什麽?”


    “後悔沒有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後悔沒有看著自己的兒女上學,戀愛,工作,後悔沒有一家人去一起吃一頓雲吞麵。他說,他錯過了他最想要的愛,卻在發了瘋地去追尋財富,美色,名聲。他變得貪婪,變得欲求不滿,他說他始終覺得自己缺了什麽。直到臨死前,他才知道,他缺的就是他當初眼睜睜丟棄的你們。”張月想了許久,才緩緩說道。


    李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開什麽玩笑?那老家夥,哪裏說得出這麽感人的話?你自己想的吧。”


    張月一愣,原本準備好的話生生地卡在了腦海裏,不免有些尷尬:“不好意思,讓李姨見笑了。不過,錢老先生一定是這麽想的吧。畢竟,最後那一刻,他想的還是你們啊!”


    李玲看了看那支票和名片,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這些錢我們用不上,名片倒是留著吧,你若不嫌棄,願意陪李姨說說話,聊聊天就很好了。”


    張月聞言,也就把支票收迴,隻留下名片,說道:“好。那李姨,我今天就陪陪您吧。”


    “好好好,正好我兩個孩子也在忙,家裏就我一個,可冷清了。”李玲笑道。


    ……


    迴到鏡司,已經深夜了。張月乘著小舟,在湖上飄著,劃了一會兒船,感到有些累了,他便直接躺在船上,看著夜空發呆,漸漸地,睡意湧來。


    張月準備閉上眼睛,幹脆在船上將就一晚,突然感到船身一陣晃蕩,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很是無奈,但好歹不像上迴那樣狼狽了。


    “小夕……”張月看著眼前的女孩,那有些得意的神情,他已經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了,但他倒也不會看膩。


    “這麽晚了?還不睡?”張月問道。


    顏夕揮動手中的青傘,將傘尖指向張月的眉心,笑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在外邊鬼混到這麽晚,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說,又和哪個美女幽會了?”


    張月攤了攤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算不算?不過看她樣子,年輕時應該也挺美的。”


    “……你的口味什麽時候這麽重了?放著我這麽一個妙齡少女,你不約,你要去和老太太幽會?”顏夕怒道,舉起傘就要敲下去,卻被張月一把抓住。


    “好了,玩笑開到這裏就算了。我隻是受人之托去探望一個朋友。瞎扯什麽幽會呢?”張月說道。


    顏夕挑了挑眉,一屁股坐在張月身邊,說道:“好吧,算你過關啦!呆月,除妖,你還習慣嗎?”


    張月以為可以安心地睡個好覺,沒想到顏夕突如其來地又來了一個問題,讓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當他仔細思考這個問題時,卻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想了許久,張月才反問道:“你們殺了金蟾的時候,真的感覺很開心嗎?”


    顏夕笑道:“不然呢?不僅活下來了,而且解決了一隻大妖,兩全其美。這種事情,不值得高興嗎?”


    “哪怕……是在血雨中?”


    “嗯,哪怕是在血雨腥風中,殺死妖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你那時不開心嗎?”


    “大概……開心吧。”


    兩人無話,就著這夜色,在船上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天明,張月早早醒了,顏夕還在睡夢中,時不時能聽見幾句呢喃細語“殺……殺……”


    張月被嚇得一身冷汗,朦朧睡意盡消,瞬間清醒過來,看著顏藝,又想起了昨晚顏藝說的那幾句話,不禁感到背脊發涼。張月喃喃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殺妖?”


    “嗯?”顏藝咂了咂嘴,眼睫毛微微顫動,那雙大眼睛在張月有些驚慌眼神中睜了開來。


    “醒了?”張月問道。


    顏藝點點頭,揉了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可以從船上坐起來,但是一番掙紮後,她還是選擇躺著。她側著身子,看向張月,笑道:“你剛才是不是在偷聽我說夢話?”


    張月點點頭,說道:“嗯。”


    “我說什麽了?”


    “你在喊兔子……”


    “是嗎?”


    “嗯。”


    ……


    自那天後,張月除了與奶媽訓練之外,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幾乎與世隔絕。大家也隻能在訓練時,才能和他搭上幾句話。大家都很奇怪,但卻沒有刻意去戳破,他們相信張月有自己解決困擾的能力,如果需要幫助,張月也不會一個人扛著,


    某天,張月完成了奶媽為他定製的最後一項訓練,從泥土中鑽了出來,血與泥混在一起站在身上,讓他看起來宛若一具剛從地底裏爬出來的死屍。


    奶媽坐在一塊青石上,揮手卷起一陣狂風,將張月身上的泥土吹得幹淨,讓他看起來順眼許多。


    張月喘著粗氣,攤在地麵上,說道:“奶媽,你當初為什麽要做異靈人?”


    奶媽有些意外,但還是仔細地想了想,說道:“一來,這是我的工作,二來,我隻是在守護我要守護的人。”


    張月不再說話,而是仰頭看天,無數竹葉織成一張大網,阻擋了張月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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