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詞語可以形容,醜陋一詞隻能算是個敷衍罷了。在張月看來,這是一張由無數扭曲的,猙獰的,卻又美麗的臉龐混搭而成。按道理,它集結眾美之所美,應是美若天仙,但實際當美麗被不合理地混合,一切都變味了。


    張月按捺下心中的震驚,平靜地捏印,輕吟道:“兩儀式之陰儀,斬怨,殺!”


    白瞳上的白焰漸漸熄滅,隨之燃起的是黑眼裏的黑焰。黑色光焰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包裹住純白的瞳孔,看上去詭異非常。


    張月輕揮手中太刀,黑光掠過,太刀上的白焰也變化成了黑焰,帶著森森殺意。張月高舉太刀,黑焰熊熊的刀刃對準那張臉,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直指前方。


    刷!劍出,黑光閃耀,黑焰升騰,自九幽而來的陰冷氣息迅速彌漫,凍結了這個靈魂世界。喀拉喀拉。刀刃劃下,那張臉上多了一條筆直的裂縫,細密的裂縫自其中向兩邊蔓延。


    就在張月以為一切都結束時,正在蔓延的裂縫突然停住了。一股極為蠻橫的衝力自這張破破爛爛的臉內衝出,直接將張月掀翻。


    “啊!嗷!”無麵鬼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她感受到靈魂內的震動,原本藏在靈魂深處的那份怨恨,此刻再無法隱藏,已經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正在瘋狂的肆虐著。


    張月橫刀在前,黑焰洶湧,撐開一張火幕,抵擋著怨念的侵蝕。但張月也未能完全幸免,身上那一塊塊黑斑就是被怨念侵蝕留下的印記。


    ……


    天台上,顏夕和奶媽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戰局已經超出了她們一開始的想象,她們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千年的積怨,還真的有點可怕。”奶媽看著充斥在房間內的怨念,喃喃道。


    顏夕摸了摸手中的沙鷹,說道:“讓他獨自麵對千年老鬼,還是有點勉強吧。”


    奶媽不置可否:“的確,但也不是毫無辦法,畢竟修煉時間再長,終歸是個孤魂野鬼,算不得大妖。”


    “看他造化咯。”顏夕繼續擦拭著手中的沙鷹,那黑洞洞的槍口始終對準著那個怨念彌漫的房間。


    ……


    張月緊握著刀,認準一個方向,不斷揮刀,一刀,兩刀……每一刀他都感覺自己砍在空洞處,所有的力量都湧進了一個填不滿的深淵裏。他知道,這隻是錯覺,他肯定砍到了實處,因為他看得到。


    在他的目光裏,怨念就是厚厚的一疊紙,每張紙上都畫著一張美麗道恐怖的麵龐,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他們的怨恨。


    張月不知疲倦地揮刀,手臂上肌肉緊繃,一根根青筋在其上鼓動,鋒銳的刀鋒在他揮舞下重複地劈落,自上而下,直至前方。


    不知砍了多少刀,數十,或者數百,直到張月雙手酥麻,青筋破裂,鮮血順著手臂淌落下來,滴在刀刃上,被黑焰燒成了虛無。張月總算是從被無盡怨念侵蝕的靈魂世界中逃了出來。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張月踩了踩地板,說道。


    在他眼前,無麵鬼已經徹底暴走,渾身被黑色的怨念包裹著,似乎置身於黑色海洋之中。在她身後一張破碎的臉變幻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或哭或笑,但不論哪一個,都充滿了深深的怨恨。


    “嘖,這就有些麻煩了。”張月歎道,握刀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無麵鬼嘶吼著,毫無目的地破壞著周圍的一切。她的長發在飛舞,發絲上的人臉隨她一起瘋狂。尖牙咬碎了床,紅舌刺穿了空調,房間內的一切都在破碎,化作湮粉,就連結界也開始動搖。


    攻擊雖然沒有章法,但無麵鬼的力量,速度等明顯增強了不少。在這樣的無差別攻擊中,張月不僅沒辦法輕鬆應對,還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憑借著黑白瞳的極限感知,張月能準確預判無麵鬼的攻擊,但也僅此而已。想從這樣密集,快速的攻擊中找到反擊的機會,很難很難。


    “呃啊……”張月悶哼一聲,腰腹間被撕咬出一道深深的傷痕。他借著這股力量,向後滾了好幾圈,一撞到牆壁又立刻彈身而起,接連躲閃過數道攻擊。但這個傷口,還是讓他速度減緩,即使預判到了攻擊,沒有體能做出閃避也是無濟於事。


    刺啦!張月跌倒在地麵,右腿一個前後通透的血洞正淌著血。張月正想起身,一張臉正張開獠牙向他衝來,他看得很清楚,但想躲避有點困難,右腿的貫穿傷已經擊斷了他的腿骨。


    情急之下,張月擰身,右手緊握刀,腰力和臂力並用,一刀揮出陣陣破風之聲,黑焰熊熊,刀光如一麵旗幟在迎風飄揚。一刀砍碎人臉後,張月強忍著疼痛,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穿過攻擊網中這一點點的空隙,將其他的無差別攻擊通通拋在腦後,奔到無麵鬼麵前。


    “這樣醜惡的怨念,你到底要執著到什麽時候?如果放不下,就讓我來幫你斬斷吧!”張月邁步在地麵上重重一踏,一躍而起,刀高舉過頭頂,森然的殺意爆發。在黑暗中,他的黑白瞳閃爍出黑色和白色的光焰,兩種光焰看似涇渭分明,卻又相互維持一種奇妙的平衡。


    張月嘴唇微啟,低喝道:“陰陽兩儀,八卦陣,開!”黑色與白色兩條魚,從張月的眼睛中躍出,想撞在一起。嗡的一聲,虛空中蕩起一圈圈波紋。平靜的湖麵埋藏著千年的秘密,這一刻終於被揭開了。


    陰陽魚組成兩儀圖,緩緩旋轉著,每旋轉一下,就能聽到枷鎖被打開的聲音。喀喀喀……八道聲響接連響起,八個符號打破枷鎖,衝破牢籠,降臨世間。


    “離!”張月一刀斬下,刀刃的前方突然射來一個奇異的符號。上下陽爻,中間陰爻,組成八卦中的離字卦。刀刃一往無前,毫不猶豫地繼續向下斬去,將離字卦斬碎。


    熊熊熊!卦象破碎,無數碎片像火花一般散開,飄揚在張月周身。比起之前要暴烈無數倍的火焰從刀刃上燃燒而起,迅速蔓延全身,張月瞬間成為一個火人。他持著火刀,從天而降,似隕星般落下,黑色火焰在黑夜中留下一抹難以抹去的光。


    這是種很奇怪的場景,在如此濃的夜色中,這一抹黑色沒有被同化,依舊顯得鮮亮。


    火刀斬下了。斬在無麵鬼的怨念根源上,火焰從細密的裂縫中噴湧而出,匯成一道直徑近一米的火柱衝天而出。無麵鬼搖晃著身體,發出陣陣慘嚎,灼燒和撕裂的疼痛讓它更加瘋狂。


    充斥在房間內的怨念氣息被她調動起來,從其中伸出一隻隻白骨森森的手。同時,無麵鬼揮動發絲,牽動著那些早已陷入地獄裏的人臉,悍不畏死地向張月衝去。


    “震!”張月手腕翻轉,刀尖向下,他雙手握住刀柄,用力往下刺去。地麵上,一個符號亮起,二陰爻在上,一陽爻在下,正是八卦中的震字卦。


    轟轟轟……刀尖刺中卦象,發出陣陣轟鳴。此時的刀刃變成了鼓杵,卦象就是鼓麵,張月一刀刺下,便是天神在擂鼓,神威浩蕩,萬邪不侵。


    無形的雷音一聲聲地響徹在房間內,也一下下地重擊著無麵鬼的怨念氣息。張月收刀而立,四周一片清明,原本沉重的怨念氣息全部被震散


    那張怨念化成的醜臉上布滿了更多裂縫,仿佛下一瞬就破碎,但它硬是在張月多次強攻下堅持下來了,千年積怨太深太深。


    無麵鬼嘶吼著,那一張張人臉在她的控製下,就是悍不畏死的死侍。他們張著嘴,露出獠牙,果斷地衝進滾滾雷音,然後在雷音中,灑下一片血幕。幾張殘破的臉,穿過血霧,繼續他們的使命。


    張月歎了口氣:“唉,何苦呢?巽!”張月腳尖在地麵輕輕一點,一道亮光自他腳底下升起,那是一個符號,二陽爻在上,一陰爻在下,是八卦中的巽字卦。


    張月一步邁出,輕飄飄的,踩在空中,像是隨風而去的落葉。一晃眼,張月出現在無麵鬼麵前,在他身後,那些猙獰的人臉撞在一起,徹底爆碎成血霧。


    “到此為止吧,這份怨念,我替你斬斷!震!離!”張月緊緊凝視著那張滿是裂縫的臉。那張臉上,變幻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或哭或笑,看不真切,唯有其中深深地怨恨清晰可見。


    張月橫刀一揮,火焰伴隨著雷音燃燒騰躍,化作一抹光,黑色的光,劃破黑夜,劈開黎明。砰的一聲!一條緊繃的線斷了,無麵鬼無力地跌落在地麵上。那張人臉飄飛向上空,那條原本緊牽著它與無麵鬼的線正在一點點消散。


    窗外,白色的,輕柔的雲浮在天空,一抹光自雲層中灑落而下。淡金色的晨曦滴滴點點,像是下了一場金雨。人臉被染上一層金輝,發出了它在人間最後一句嘶吼,然後緩緩消散。


    張月輕輕扶起無麵鬼,看了看她的臉,愣了愣笑道:“原來你隻是帶了麵具而已嗎?”


    無麵鬼怔怔地睜著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層掩蓋了她容顏千百年的麵具已經碎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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