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豐很快跟著上岸,看著她那烏黑的臉,識相的沒有開口。


    從她剛才的話裏,他已經大致明白她靠近小水潭的用意。可以說,是他把她推下水的。


    陳沐沐見他上岸,懶得跟他廢話,轉身就走。


    陸錦豐追上來,猶豫半響,才道:“剛才你是想捉魚的吧,那魚可不能吃。”


    水潭中的魚不能吃,難道是隻能用來觀賞的小金魚不成?


    她讀書少,別忽悠她。


    陸錦豐見她神色,搖頭道:“你別不信,這潭水中的魚有毒,吃了輕則腹瀉不停,重則高燒不省人事,被村子裏的人稱為噩魚。”


    頓了頓,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不然你當村裏壯青是白癡,有這等鮮美的魚肉,竟然不去撈來吃?”


    相處一天多,對這人嘴賤的毛病已經有些免疫了,陳沐沐沒理他,渾身濕透,料峭的春風吹過來,冷得直打阿嚏。


    陸錦豐猶豫稍許,脫下身上外套遞給她:“要不,將就著穿下?”


    “謝了,我還是這樣穿著比較好。”兩件濕衣服加在一起,除了疊加寒冷也不會多點別的,這份沒必要的好意她還是省了吧。


    陸錦豐目光古怪上下將她打量一番,嘴角一扯:“給你衣服不是怕你受寒,而是再不披件衣服,你就相當於沒穿了。”


    陳沐沐一怔,低頭看一下自己身上。


    初春時期,亞麻布的衣服明顯單薄,加上被水濕透,很輕易就把女孩子窈窕的身材給勾勒出來了。


    雖說比不上透視裝,在思想保守的古代,穿成這樣子招搖過市,估計是要被浸豬籠的。


    陳沐沐還在思忖,陸錦豐以為她嫌棄,哂然一笑:“雖然就你這幹巴巴的身材走出去也沒人看,但好歹也是個女人,名聲要是沒了,可就嫁不出去了。”


    大爺的,說誰身材幹巴巴呢?


    陳沐沐眼一瞪,挺起胸前的兩個旺仔小饅頭朝他挪去:“幹巴巴嗎,你哪隻眼睛看出來它幹巴巴了?”


    陸錦豐沒料到她會來這麽一出,嚇得往後竄了兩步,兩隻耳朵都紅透了,磕磕巴巴說道:“你、你還是不是女人,真不要臉!”


    “是不是女人,你摸摸不就知道了?”陳沐沐瞧他那反應,就知道這是一隻紙老虎,雖然嘴賤不正經,其實臉皮薄得跟紙糊似的。臉皮薄的人,跟她這老江湖比流氓,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陳沐沐抓過他的手,作狀往自己胸口按去,陸錦豐一張臉登時就燒紅了,像是觸電了一般,身子猛地打個激靈,再往後竄兩步,厲聲道:“你,你不要過來……靠!”


    撲通!有人掉水了。


    “哈哈哈,活該!”陳沐沐沒忍住,樂不可支笑起來。


    沒想到這嘴賤男還挺單純的,她隻是小小耍個流氓,就把他嚇得落水了。


    陸錦豐落水後,慘叫一聲,四腳朝天撲騰著,水花四濺,畫麵極其激烈。


    陳沐沐看不下去,出聲道:“差不多就行了,趕緊上岸吧,天氣那麽涼,再賴在水中感冒了我可不負責。”


    陸錦豐依舊撲騰著水,力氣越來越弱,嘴唇青紫,眼白都開始上翻了。


    陳沐沐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拉他:“陸錦豐,你怎麽了?”


    步子還沒邁出去,陸錦豐手一抖,一樣東西呈完美拋物線掠過當空,徑直掉落在她肩膀上。


    陳沐沐迴頭一看,膝蓋一軟,差點沒摔下去。


    掛在她肩膀上的,正是一條綠灰色的眼鏡蛇,那黑色的剪刀形信子一伸一縮,兩隻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著她的喉嚨,仿佛隨時準備攻擊。


    窩靠,這陸錦豐簡直是個災難集合體,野外遇到蛇也就算了,還偏偏遇到劇毒蛇王!而且他自己遇到也就算了,還把蛇朝她甩過來,這明擺著是要跟她一起做對鬼夫妻,做鬼都不放過她!


    陳沐沐一邊咒罵著,一邊屏住唿吸,不敢亂動,麻痹自己是死人。


    一般情況下,蛇不會主動攻擊人,她要是表示出自己的善意,它應該不會把她當成下酒菜的對吧?


    完全不可能,都被甩到她肩膀上了,給眼鏡蛇十萬個理由都沒找到一條不咬她的。


    陳沐沐滿心沮喪,沒想到剛穿越就這樣悲催死掉了,真是不甘心,也不知道死後能不能迴到現代,如果不能迴去,她估計就隻能跟陸錦豐一起做對鬼鴛鴦了。


    心念著,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陳沐沐怔愣片刻,小心翼翼瞅了肩膀的那蛇一眼。


    “咦?竟然自己死了?”


    那叫人心悸的生物此刻兩眼緊閉,嘴巴也合得緊緊地,正像一團濕透的棉花般軟綿綿趴在她肩頭。


    “好好的,怎麽就死了?”陳沐沐疑惑地伸手挑起眼鏡蛇屍體,左右上下掃了幾眼,待看到那半截身子處的黑色牙印時,嘴角一抽,將蛇屍丟棄到地上。


    “厲害了陸錦豐,你把眼鏡蛇都給咬死了!”


    被點到名的人沒有迴答,並開始停止掙紮,往潭水底部沉下去。


    “不會淹死了吧?”陳沐沐嘀咕著,跳下水,把他的身子從水潭中拽到岸上,並幫他擠壓肺部灌進去的水。


    “啊!”雙眼緊閉的人忽然爆吼一聲,渾身不停抽搐,牙齒緊緊磨到一起,發出咯咯的聲音。五官扭曲,場麵嚇人,顯然正經受著非人的折磨。


    “安分點。”陳沐沐眼尖,一下子看到他胳膊上紅腫泛黑的兩個血洞,稍稍踟躕,低下頭要給他吸出毒血。


    雖說這男人嘴賤讓人惱火,但本性不壞,而且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這年代沒有血清,吸出毒血再送到鄉村大夫那裏,或許還能救一條命。


    至於她的後果,管不了那麽多了。


    中毒的時間過長,而眼鏡蛇的毒素又太烈,縱然她吸出大半毒血,陸錦豐的唿吸還是逐漸虛弱下來。


    眼神倒是清明了少許,像是迴光返照,看到她給自己吸 毒血,微微一怔。雙手動了動,想要推開她卻沒有力氣,嘴巴一開一合,也吐不出一個字。


    大山裏的孩子,毒蛇還是認識那麽一兩種的,他是活不長了,但她還有路要走,不需要跟他一起死。


    陳沐沐從他的唇形裏讀出讓她滾的信息,搖搖頭,低喃道:“我倒是想走,但走不了啊。”


    剛吸了毒血,她也暈著呢。


    沒有什麽比一條鮮活的人命在眼皮底下流逝,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更鬱悶了。


    但她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唿吸虛弱,眼睜睜看著他麵色黑紫,眼睜睜看著他眼睛閉上。


    陳沐沐重重歎口氣,有些不忍別開頭,不想這一扭頭,眼角餘光突地瞥見十步開外有一種罕見的解蛇毒的草藥,趕忙走過去抓了一把,放在嘴巴裏咀嚼幾下,心情沉重朝陸錦豐走過來。


    毒入肺腑,縱然現在有解毒的草藥,也沒什麽作用了。


    迴去之後,她該怎麽跟李氏交代,這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坐在地上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躺著不動的屍體忽然手指一動,眼皮子也抖 了抖,逐漸睜開。


    “詐屍?”陳沐沐眼睛眨了眨,一動不動。


    不是她淡定,而是坐得太久腿麻,沒力氣站起來。


    “我沒死?”陸錦豐醒過來,看著躺在平地上的自己,有些發怔,隨後看到一邊的眼鏡蛇屍體,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麻利爬起來,走到陳沐沐身邊,“那是條毒蛇,你不要靠近。”


    “居然沒死?”陳沐沐反手扣住他手腕,兩指探上脈搏。


    在她那一輩子,科技時代已經屏蔽了有神論者,詐屍什麽的都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既然人還能站起來,就是沒死透的。


    “醜女人,你幹什麽?”陸錦豐忸怩著掙紮,蹙起眉頭,“你還是不是女人,怎麽動不動就非禮男人?”


    “我不是,你是。”陳沐沐嗤了一聲,一巴掌拍在他掙紮的手上,“給你把脈,安靜點。”


    聽說是把脈,陸錦豐眼神古怪瞅她一眼,耳朵泛紅,倒是不掙紮了。


    陳沐沐觀察半天,終於琢磨清楚其中原因,嘴角一扯,目光若有所思掃過陸錦豐:“原來是這樣,你運氣倒是不錯。”


    “怎麽?”陸錦豐聽不懂,直白問話。


    “恭喜你,眼鏡蛇是劇毒蛇,它的毒液可以毒死一頭牛,而你身體裏正在爆發的陳毒,跟它衝和到一起,負負得正,剛好抵消了。”這麽好的運氣,不去買彩票可惜了。


    “你說我身體裏有陳毒?”陸錦豐眸光一閃,凝著麵色問道。


    “大概有十來年了吧,熬到最近才爆發,也是你命好。”陳沐沐拍拍他肩膀,“這麽好的事情,晚上吃蛇肉慶祝一下。”


    說著聲音一頓,“不對,那蛇咬了你,又被你咬,已經被毒死了,不能吃。”


    估計她是天生沒有吃肉的命。


    抓到山雞,山雞跑了,想要抓魚,魚跑了,想要吃蛇肉,蛇被毒死了。


    她一臉的糾結遺憾,陸錦豐神色卻是閃爍不已,再度問道:“這麽說,我以前的虛弱都是陳毒造成的,現在陳毒消去,我不用死了?”


    “誰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中毒那麽久,心肝脾肺腎都熬壞了,能不能恢複過來還是個問題。”


    “我的內髒有多壞?”陸錦豐不依不饒追問。


    “不知道,反正暫時死不了。唿,太陽落山了,這風冷死我了。”陳沐沐搓搓手,不客氣抓過他摔在地上半幹了的衣服披在身上,催促道,“趕緊走吧,再不走天黑野獸出沒,我們倆都得死。”


    一邊說著,隨手抓了兩把解蛇毒的藥草,往外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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