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的,畢竟她和林氤在某些地方上,簡直像到了極致。


    她和林氤在這段感情裏自私得如出一轍,她眼裏隻看得到林氤對她的愛,而林氤重迴從前,也更情願她日後會為自己難過。


    在墜湖窒息的那分秒裏,靳搖枝第一時間竟是在想,林氤會不會傷心。


    想必林氤也曾如此惶恐悲傷。


    湖水已經足夠冷了,大海呢,大海那麽寬廣,那樣深不見底,怕是隻會更冷。


    靳搖枝已不想去探究,那艘沉海的船為什麽還能破開迷霧直抵港口,畢竟在能重返昔日麵前,不論多不可思議,都已算不上詭異。


    靳搖枝還是問了。


    「沉船的時候,你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林氤不緊不慢地寫字。


    「在沉船的三個小時前,我給你打了一通電話。我想,在迴到m城後,我得馬上前往機場,否則將趕不上迴國的航班,隻能是那一趟航班。」


    靳搖枝問。


    「為什麽。」


    林氤說。


    「再遲一些,我到家太晚,你一定睡著了。」


    靳搖枝明明已失去實體,在這剎那,竟覺得握筆的手虎口發麻。


    「怕吵醒我?」


    林氤寫。


    「我迴家再晚,也從來不怕吵醒你,隻是想見你。」


    靳搖枝又如何不想見林氤,此時此刻,她眼前卻連半個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她不知道林氤在哪一個方向,是哪一個姿勢,又是怎樣的神情。


    她僅能憑剛剛填補上的那一點空白,想像林氤有多……


    有多在乎她。


    靳搖枝甚至慶幸自己墜湖,慶幸有那一時半刻的憋悶寒冷,否則她又如何能覺察到自己胸腔裏,那些關於林氤的缺失。


    她太自大了,她和林氤都一樣自私,但她比林氤多了一份自大。


    過了很久,靳搖枝才寫。


    「那是沉船之前了,後來呢。」


    林氤便說。


    「生意談成後,每半個小時,我就要看一次手機,時間過去越快,我就能越快迴國,但沉船後我發現,時間停滯了。」


    「不是所有的時間都停滯,隻是我的時間停滯了。」


    靳搖枝不明白。


    豎著的筆還在緩慢書寫。


    「船開始顛簸,大浪沒過船體,我當時在想,我大概是迴不去了。」


    「時間為什麽停滯,因為我死了,我死在海上。」


    靳搖枝怔怔看著,錯愕地迴憶林氤迴國後的那一段時日,從林氤沉船到她墜湖,過去得有一年。


    一年之久,林氤都不曾提過海上的遭遇。


    這刻,靳搖枝根本不怕,不怕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其實是從地獄迴來的鬼魂。


    她隻覺得憋悶,隻覺得難受。


    「你不告訴我,是覺得我不會信?」


    靳搖枝問。


    林氤又寫。


    「迴去後,其實我還花了一些時間來印證自己的猜想。我偶爾會覺得,海上的意外隻是夢,也或許我的精神出現了異常,導致記憶出錯。」


    「後來?」


    「後來我做過許多檢查,但我發現,不論在哪一次檢查中,我身體的所有數值都沒有變化。」


    靳搖枝驀地感覺,她不論是情緒,還是這不寧的魂體,都在隨著林氤寫下的句號而下墜。


    好像墜湖那刻,陡然失重,沒有依附。


    她本來是想鬆開筆的,但她沒有那麽做,她喜歡覆在手背上的輕微力道,以證明林氤還在。


    筆動了。


    「我停滯了。」


    靳搖枝的手很輕微地抖了一下,就算此時她和林氤看不到彼此,她也仍佯裝著冷靜,神色變也不變,不想暴露自己方寸大亂。


    「可你迴去了,我看到你了,我也碰到你了。」


    林氤寫。


    「我本來是不信這些的,但我停滯了,我甚至不用修剪指甲,也沒有多掉一根頭髮,所有的檢驗報告都證明,我停滯了。」


    靳搖枝沉默了,她根本不知道林氤去做過多少次檢查。


    好在,那些空白又填上了一些。


    「聽說人死後會被執念送迴自己思念的地方,什麽時候不執著了,什麽時候才能離開。」


    林氤寫得端正有力,筆尖劃破了便簽。


    靳搖枝取來一張新的,她不寫,她給林氤寫。


    於是筆又動了。


    「就當那天迴來的船其實是鬼船,那天從船上下來的人已都算不上是人,迴國的人是我,卻又不是我。」


    「你害怕嗎,你不想找一個人訴說嗎。」


    靳搖枝其實是想問,後來呢,後來為什麽還是不告訴她。


    她隨之想起,她們之間隻有身體的歡愉,心都不曾見肺見腑地交上一下,又該從何說起,如何說。


    「怕的,好在不多。」


    「我認定自己的執著隻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深,或許我能陪你到老,我一個字都不透露,是不想你因為害怕轉身就走。」


    靳搖枝覺得,在沒有墜湖之前,她或許真的會怕到連夜逃跑。


    林氤寫得輕快一些了,落筆還是慢,卻已不會再劃破紙張。


    「我醒著的時候,隻字不言是因為我自私,迴到過去企圖改變將來,想和你早點相識,也是因為我自私。」


    靳搖枝很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她認為林氤此刻的坦誠,或許是想將決定權交給她,也或許是想聽一句責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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