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成玉踏入正殿,在那幅畫像前看到一臉冷肅的皇帝時,他腦中一空,眼裏閃過一絲驚懼,瞬間又釋然了。


    他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兒臣拜見父皇......”


    大殿的門緩緩從外麵合上......


    許久之後又緩緩打開。


    皇帝踏出鳳梧宮,望著碧藍如洗的晴空,成玉出生那日便是這樣的好日子......


    他輕咳一聲,一口汙血噴湧而出……


    韓成睿被李林峰拎著衣領,飛奔到皇帝寢宮。


    皇帝看著他狼狽卻鎮靜的樣子,淡淡笑了笑,“你那藥從哪裏來的?”


    “迴陛下,是......臣偷溜出宮,無意中得到的。”他不敢自稱兒臣。


    皇帝溫和的搖搖頭,“你說實話,不論如何,朕不會怪罪。”


    韓成睿心裏一暖,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試探著猶豫道,“是......楚煜將軍離京前給兒臣的......說是功效顯著的解毒丸,給兒臣防身......”


    皇帝蹙眉,楚煜?


    所以,眼前這人——老七?他是楚煜中意的繼位人選?


    他說這話,表麵上看是單純乖巧,向他這個父皇袒露真相,實際上,何嚐不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為自己增加籌碼。


    楚煜......妄想左右他大周的未來!?


    他休想!皇帝眼底殺意一閃而過。


    韓成睿垂著頭都感受得到上方那人強烈的壓迫感,他知道自己賭錯了……


    他原本以為,因著這次救駕還有對太子一次次的失望,父皇......哦,皇上會對他另眼相看,實際上,並沒有......


    也許還連累了楚將軍......


    皇上......依舊看不上他......


    韓成睿的指尖扣在地板上,心裏又酸又空,終究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陛下......”大內總管急匆匆跑來,麵色蒼白,腳步驚惶不安。


    “陛下,二殿下的別苑淩晨走水......二殿下他......”


    “他如何?”皇帝怒喝。


    “二殿下嗆了煙,麵上燒傷了......還有......還有四皇子......”


    “老四怎麽了?”皇帝噌的站起身。


    “四皇子清晨帶人去狩獵,意外墜馬......”


    墜馬......皇帝瞳孔一縮,僵直著向後倒去。


    “陛下......”李林峰迅速將人扶住。


    韓成睿訕訕的收迴手,跪迴原位。


    “宣太醫院所有太醫,即刻趕往二皇子府和四皇子府。”皇帝緩了一口氣,站穩,一甩衣袖,大步離開,眼風都沒有掃過地上跪著的少年。


    韓成睿看著皇帝半點不曾猶疑的腳步,慢慢起身,一步步往流花宮走去。


    “老二好好的皇子府不住,跑到別苑做什麽?”


    “迴陛下,這......老奴聽說那別苑裏住著位姑娘......”


    是養了外室,被人利用了?


    老四墜馬......又是墜馬!


    皇帝突的轉身,往鳳梧宮去。


    他“轟”的一腳踢開殿門,怒視著殿內跪坐在皇後畫像前的人。


    “這就是你的報複?是不是?!”


    “你以為這樣,朕就別無選擇了?”


    皇帝長袖一甩,將桌上的茶盞點心揮落一地,冷聲喝道,“告訴你!朕還年輕!兒子,朕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韓成玉看著他雙目通紅的樣子,笑了起來,父皇也有這般慌亂的時候?!


    “是老三出事了?還是老二?老四?”


    原來瞿漠拿了他的玉牌,是去做這事!


    做得好!他早就想下手了!


    他在宮外養的死士,是用那玉牌調度的,對付楚煜也許不行,但老二老三老四......還不是手到擒來!?


    瞿漠這是要亡了他大周皇室啊!


    好!好得很!他活不了!誰也別想活!


    “父皇確實還年輕,隻是,這南疆秘藥,不是那麽容易解的,父皇確信不會生出個怪胎就好!哈哈哈......”


    “啪!”他的笑聲終止在一聲清脆的巴掌裏。


    皇帝怒不可遏的收迴手,恨不得捏死他,他怎麽就一時心軟,沒有第一時間殺了這個孽子!?


    皇帝轉身出了正殿,“太子修身養性,任何人不許打擾,衣物飯食也不用送。”


    “......”大內總管顫顫巍巍行禮,“是,奴才知道了。”


    太醫們頻繁的出入二位皇子的府邸,卻沒有好消息傳來。


    二皇子臉上留下了恐怖的傷疤,四皇子被馬踏斷了肋骨,殘喘了幾日,一命嗚唿。


    皇帝站在四皇子府裏,看著太醫一排排垂頭跪在屋簷下,侍從們匍匐著跪滿了院子。


    明明是六月的天,豔陽高照,皇帝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寒涼......


    父皇也曾這樣站在誠親王府裏,一夜白頭......


    這是太子的報複?還是父皇的報複......


    不,不管是誰,都沒有資格報複他!


    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


    皇帝渾渾噩噩挪了一步,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朝臣們驚惶不已,這個六月是皇家走背運嗎?這樣事故頻發。


    辦完四皇子的喪儀,皇帝還沒有醒。


    朝臣們私下議論著,如今三皇子被囚禁,四皇子身死,二皇子毀容受傷,唯一能主事的隻剩太子了。


    雖不知陛下為何將他禁足在鳳梧宮,但隻禁足,未言罪,也未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想來無甚大事。


    於是,朝臣們尋到了鳳梧宮外,說明來意,請韓成玉出麵主持大局。


    韓成玉跪在畫像前,沉默一瞬,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


    何其諷刺!


    他曾經費盡心機想要朝臣信服,甚至不惜對楚煜和楚家軍動手,卻一敗塗地,而如今,他心灰意冷,隻想在母後寢宮裏慢慢等死,這時候,朝臣們卻找上門來......


    朝臣們在門外靜候著,除了一陣莫名其妙的笑聲,許久不見動靜。


    “殿下?殿下......”


    韓成玉起身,慢慢往內殿走去,將朝臣的唿喚拋在身後。


    看著窗外的殘陽,他唇角勾起一抹蒼涼的笑意,他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結果隻是上天的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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