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遇襲的同時,禦駕後頭的朝臣車隊也未能幸免。


    祁進諳被幾人圍攻,攔在皇帝儀仗外,他分出大半京畿營兵力去保護皇帝,如今隻能帶著不多的人手阻攔刺客,幸而各府都帶著自己的護衛,能夠堪堪抵擋一陣。


    魏國公秦賢也在持劍與刺客相鬥,他將妻女的馬車護在身後,大聲喚長子,“秦巍,護好你母親和瑤兒。”


    見秦巍點頭,他踢翻兩個刺客,便朝公主府的方向跑去,楚煜拒絕他的好意,他卻不想看他死在這裏。


    李楠在人群中渾水摸魚,見秦賢趕來,他使了個眼色讓人去攔,秦賢武功極高,那幾人一時攔他不住,李楠心裏罵他添亂,但知道他是將軍未來的舅父,也不好真奔過去砍他。


    見周圍越來越混亂,李楠腳尖一踢,一柄斷劍彈起,直戳到旁邊一匹馬的屁股上。


    那馬本就受了驚,頓時嘶吼一聲,跳而狂奔。


    一時之間周圍的馬全都驚了,撒開蹄子就跑。


    公主府的馬車也被帶著往夜色裏跑去。


    “殿下!”李楠大吼一聲,召了幾人躍上馬背追去。


    祁進諳臉色一沉,縱身搶過一旁的馬就追了上去。


    秦賢大驚,一把拉住公主府的侍衛,“那車上是公主!?”


    “是殿下和煜公子......”侍衛甩開他,追著馬車去了。


    秦賢也騎馬跟上......


    李楠的吼聲傳到皇帝馬車上。


    皇帝正瑟瑟發抖,忍痛等著太醫,聽到這震耳欲聾的一聲,忍不住又一抖,“怎麽了!?”


    “是公主府的馬驚了,很多馬都驚了。”江順掀開車簾看了看,“微臣派人去救。”


    “去什麽去!他們去了朕怎麽辦?!”


    江順想說,他已經把人手都調過來了,陛下的馬車周圍現在都是護衛,密不透風……但看著皇帝陰沉的表情,他沒有開口。


    太醫趕到馬車旁,一眼看到衣裳不整被扔在地上的王美人,他們紛紛避開視線,“微臣來遲,陛下......”


    “兩位太醫,快進來。”江順從馬車裏出來。


    劉太醫帶著李太醫上了馬車。


    等他們給皇帝處理好傷口,“陛下傷口並無大礙,好生休養,一月左右便能長好。隻是......這一個月陛下需修身養性,需得節製......”


    “朕知道!”皇帝沒好氣罵道,“滾滾滾!滾下去!讓江順滾上來。”


    外麵的打鬥漸漸平息,皇帝趴在馬車裏,聽著江順匯報傷亡情況,氣得後臀抽抽直痛。


    侍衛傷亡慘重,刺客或死或逃,竟沒留下一個活口。


    “……死了的刺客都是生麵孔,用的武器都是尋常的。臣暫未查到線索。求陛下降罪。”江順跪地請罪。


    “降罪!降罪!”皇帝怒極,抓起旁邊的茶壺砸過去。


    嘭一聲,江順隻覺腦袋一懵,一股熱流順著額角淌下來,他規規矩矩跪著沒動。


    “廢物!廢物!朕養你何用?!從臨苷山那批刺客開始,你說了多少次請罪的話?!”皇帝猶不解氣,又抓了個瓷碗砸過去。“朕給你七日,再找不到線索,你就給朕去死!”


    江順磕了頭麵無表情下了馬車,去布置防衛。


    侍衛們重新生起火,有的包紮傷口,有的給皇帝紮禦帳。


    天色將明時,秦賢等人迴來了。


    祁進諳進了禦帳匯報情況,秦賢神色沉沉跟在公主府的馬車後麵,緩緩而來。


    皇帝聽到公主府的馬車險些撞成一堆廢鐵,楚煜受傷危在旦夕的消息,立刻派了心腹劉太醫去看。


    李霖闕端了藥進來伺候,他將藥放在桌上,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紅著眼眶哭道,“陛下,奴才沒能及時護住陛下,奴才該死啊!”


    皇帝擺擺手,“朕都聽見了,你也算忠心。傷勢如何?”


    “陛下如此關心奴才,奴才實在是……奴才雖然受了些傷,倒也沒什麽,就是腦袋磕得重了,還有些頭暈。”李霖闕感激涕零。


    “你下去歇著,換個人來伺候。”皇帝擺擺手。


    “陛下,奴才不用歇,在陛下跟前伺候著,見陛下好好的,奴才才踏實。”


    皇帝也不勉強他,趴在榻上闔眼養神。


    李霖闕的視線從皇帝因疼痛而蒼白的臉和蹙起的眉,劃到錦被遮擋的身體,心裏慢慢湧起一種詭異的愉悅感。


    他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又如何,他自詡為神妄想掌控一切又如何,不也一樣被一個刺客追得四處躲藏,還將女人推出來做了擋箭牌!


    他就喜歡看高高在上的神一夕之間墮入凡塵,喜歡看耀眼奪目的人,摔落汙泥裏……


    可惜那個刺客準頭不夠,若刺到正麵,兩腿之間,那他們大涼的皇帝陛下豈不是要變得和他一樣了?!


    李霖闕從未覺得身心如此舒爽愉悅,比親眼看著獄卒敲碎西周戰神的膝蓋,親口向皇帝提議將他賜給寧安公主作侍君的時候還要舒暢……


    成為罪臣之子,淨身入宮後一片死寂的心,舒暢得都要融化了!


    劉太醫到了公主府的營帳外,莫保紅著眼將人迎了進去。


    一進帳就看到一張俊美無雙,卻毫無血色的臉。


    劉太醫把了脈,斟酌道,“楚公子本就舊傷在身,這次又受了這麽重的內傷,恐怕……”


    他開了方子從營帳出來,又進了皇帝的禦帳。


    “迴天無力!”皇帝重複道,“此話當真?”


    “迴陛下,確實如此。臣觀他麵色和脈象,氣若遊絲,已是迴光返照之相了。”


    見皇帝似乎還有疑慮,劉太醫解釋道,“楚煜本就重傷在身,這次馬車撞到大樹上,他身有殘疾無法自保,想必是直接以身體承受了那衝擊力,所受的內傷之重,實在……”


    “他與寧安畢竟相伴多日,你盡力而為。”皇帝歎了口氣,一副寬厚模樣。


    “是,陛下。”劉太醫行禮退下。


    “哈哈……哈哈哈……”皇帝高興得笑出聲來,直到扯到身後的傷口才停下。


    皇帝心情舒暢極了,若非身上有傷,他定要痛痛快快慶祝幾日!聲名赫赫的西周戰神,死得這般憋屈,實在太痛快了!


    當初在戰場上,被楚煜追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讓他深感恥辱和憎恨,那時候安王指不定在心裏怎麽笑話他呢!


    如今,他恨極的兩個人,一個已經下了黃泉,另一個半隻腳也踏了進去……唯有他淩宇,依舊穩坐皇位,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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