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宋玉安後,青衣婢女返迴原處。


    隻見自家主子依舊背身站著,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如何,隻有冬夜的風,微微吹過來,拂動那一襲動人紅裙。


    站了一會,殘荷萬朵的湖麵,好似有錦鯉遊過,泛起一絲波瀾。


    青衣婢女在她身後恭聲道:“主子,夜已經深了。”


    紅裙闊袖的公主殿下靜靜站了會,這才轉過身來。


    她的容顏比起三年前,清減了不少,可因此原本那張算不上絕美的臉,如今有了勾魂攝魄的嫵媚。


    那雙墨玉般的丹鳳眼眸裏,好似蘊藏著漫天的星光,有著讓人挪不開眼的璀璨光輝。她如施胭脂般嬌美的紅唇,如花瓣般輕柔,明明風情萬種,嘴角噙著的一絲渺渺茫茫笑意,卻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高貴而清冷。


    那襲露出圓潤香肩的紅裙,完美勾勒出她曼妙身姿,峰巒疊嶂,纖腰一束,隨風微動的裙擺,隱隱露出兩側白皙光滑的長腿,香豔萬分。


    李漁蹙了蹙眉,看向青衣婢女,有些不滿意地問道:“經部還未傳來消息?”


    青衣婢女告罪道:“主子恕罪。”


    李漁的長發隨風拂動,她聲音也便帶著幾分縹緲,“我已有很長時間,沒聽見他的消息了。”


    青衣婢女自然清楚自家主子說的誰。


    三年前主子從景朝迴來以後,好似是換了一個人般。當初那麽飛揚跋扈遇見好看的好玩的東西,總是喜歡據為己有的安樂公主,驀然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來。


    不僅遣散了養在府內無所事事的麵首,連先前她最喜愛的劍匣也不再日夜把玩。


    很多時候,公主殿下處理完東府一些事務後,就喜一個人坐在屋子裏出神。以前那麽好動的她,身邊總是需要嬌奴美婢在側,看妖童媛女歡歌起舞。竟然也有安安靜靜,一個人看書寫字,耐心修行的這麽一天。


    那個時候,她們這些在府內待了十幾二十年的婢子終於清楚,原來從景朝傳迴來的那個流言是真的。


    高高在上的安樂公主殿下,竟然真的對景朝一介平民賤種,動了心思。後來違抗聖旨,毀去與武周第一美男,右相家公子林長恭的婚姻,多少也在意料之中。


    值得公主殿下如此的男子,如今已是離州公子,一身修為號稱不輸白薇多少的陳長安。


    三年前人跡消失,再一出現,人在齊州。後來在雲州現出蹤跡,由袖遮四品蘇小娘護持,一路趕往京都。


    但經部讀書人出身的憐奴,通過後來傳迴來的情報,敏銳覺察出那位離州公子不過掩人耳目的傀儡,真正的陳長安,早已在雲州消失不見。


    公主殿下這段時日,一直差遣東府嚴密監視,四處探查他的消息,可惜收效甚微。


    憐奴清楚,自家主子方才說身子不適,並不是托辭,而是心裏掛念著陳長安,也便有了隱疾。


    曆來相思最是無藥可醫,縱使你修為深厚,靈力充沛又如何?既斬不斷不了情絲,便就得墮入萬丈深淵,糾纏於愛恨之中,遍嚐人世惡果。往往到了最後,都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隻是這些話,她身份低微,無法跟公主去說。


    而她也清楚,公主殿下或者早就明白會有那麽一天,卻依舊選擇沉於其中,雖死不悔。


    她有些也想問問主子,這世間果然有不知所起的情絲,使得人一往而深?


    經部翻卷這麽些年,每日與那些細枝末節的情報線索打交道,她向來明白這一點,世間愛恨絕不會是無來由的,那些看似不可思議的巧合,都不過是推算好了所有一切後的精心策劃罷了。


    也許,公主殿下與陳長安那場春雷雲山相遇之前,就已經有無數棋手在布局落子了。


    畢竟,離州主人是那位絕世紅衣。


    憐奴心思百轉,對於主子的那句感慨之類的話,並沒有去接。


    李漁也不再多言,腰肢擺動,剛走出涼亭,不知何故又驀地停住,她迴轉嬌軀,如墨玉般的鳳眸微微眯起,看向殘荷萬朵的湖麵。


    冬夜的月光下,一尾紅鯉好似得了天地造化,豁然躍出湖麵。


    粼粼波光,熠熠生輝。


    李漁輕輕咦了聲,停在原地,出神良久。最終她開口道:“憐奴,倘若我跳出這方水池,該如何?”


    “主子。”憐奴沒有迴答,隻在她身後低低叫了聲。


    “這樣啊。”李漁卻是聽出她語氣中的意味,輕笑了下,嫣紅的唇角抿出一抹驚豔的笑容。


    她的聲音卻並無東西溫度,好似夜月下的涼水,清冷淒霜,“我先前總覺著,這世間隻要我想要的,無論是人還是物,就一定能攥在手心裏,隻要我不想鬆開,哪怕兩山也不能為難於我。當初姑姑還說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當時不以為意,時至今日才發覺,哪怕我是武周公主,是東府主人,有些人和事,也還是由不得心意半點。”


    “憐奴,我以前一直都不能理解陸姐姐的,明明那個時候尚有一線生機,為什麽她不去爭一把,雖然我也覺著君林哥哥很好,但世間男子何其之多,為了一個人而甘願束手就擒,我絕不認同。想不到景朝一行,我卻是有些明白,原來有時候,生死並無多少意義。”


    “主子。”憐奴又低低喚了聲。


    李漁神色不動,她蘊藏著萬千星光的眼眸,看著重新落入水中的紅鯉,“原來都是跳不出去的啊。太子、秦王、我,都是跳不出去的。”


    李漁極少有在麵對外人,不稱本宮的時候,當初在大景,她也唯有在麵對陳長安的時候,偶爾放棄這個驕傲的稱謂。


    如今離道藏學宮那場變故已過去三年,她在心腹手下麵前,也開始自稱我了,雖然依舊驕傲,但少去原先那股子盛氣淩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憐奴對主子的感慨不敢置喙半句,隻是靜心聽著,然後將這些話全部爛在肚子裏。


    李漁又站了一會兒,冬夜的風,吹過心間,好似那年尚在太虛宮中,她守著蓮花池一般。


    可惜,如今池中已無白發。


    還會再見麽。


    她在心底,無聲問道。


    微覺有些悲傷,他去的是京都,而不是燕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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