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荒落看著滿眼崇拜神色的兩人,哼了一聲,撇嘴說道:“也就是你們兩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這才被陳長安那小子唬住了。修行九境,他撐死了不過是剛剛摸到中三品門檻罷了,離無敵世間的神仙境界還差了十萬八千裏。那日他斬殺百騎身受反噬,要不是我出手,他小命都得丟掉半條,還說什麽長生無敵,簡直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王洛初放下手中書卷,再度示威似地晃了晃腰間錢袋,問道:“爺爺,你說陳公子,到底是不是世間最厲害的?”


    被捏住命脈的白荒落一身氣勢矮去半頭,他目光落在那隻錢袋子上,囁嚅半天,最終恨恨地抿了口老酒,沒去跟小麻雀硬抗到底,昧著良心,沒好氣道:“是是是,你家陳公子最是了不起了,是人間全無敵,天下第一等。”


    王洛初頓時喜笑顏開。


    白荒落說了兩句,瞥了眼縮在一旁角落偷笑的蕭搖光,舍不得打罵王洛初的他,一腳將小石頭踹翻在地,罵罵咧咧道:“你個笨石頭在那笑什麽,不爭氣的東西,趕緊出去趕車,見著你就心煩。自己喜歡的人都要跟別人跑了,還在旁邊沒事人一樣的,活該你命宮搖光,一生孤苦!”


    蕭搖光對這讖語無動於衷,訥訥地哦了聲,收起手中那本基礎道卷,偷偷對王洛初使了個眼色,起身去車外趕車去了。


    前些日子跟在袖遮諜子旁邊,他早學會了馭馬駕車,比起那些經驗豐富的馬夫,駕車技術也不遑多讓。


    清晨的官道行人寥寥。


    蕭搖光一邊趕著馬車,一邊恍惚出神。


    方才爺爺跟小麻雀說了那麽多,他腦海裏不自覺想起,當初在齊州時,陳長安為了小麻雀當街殺穿百騎,在大瑤湖旁立衣冠塚的絕世風采。


    想著想著,少年微微捏緊手裏韁繩。


    餘慶樓的掌櫃,教他讀書識字的齊哥哥,朝夕相處的爺爺,都看出他的小心思,也都說過,年少的時候無論喜歡誰,最好都要講出來,免得以後老了後悔。


    這些年,他跟小麻雀在一起,不知從何時起,滿心眼裏都是她。他沒有什麽家世背景,腦子不聰明,嘴巴也笨,說不來什麽好聽的話。以前齊哥哥講書上那些詩詞時,他曾聽過一句,覺著挺好: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齊哥哥說世間最好,不過竹馬青梅,兩小無猜。


    他覺著自己與小麻雀大抵如此。


    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一直想著以後長大了,也要繼續守著她。即使這些時日以來,小麻雀的眼裏隻有驚才絕豔的陳公子,他也不覺得心酸。他這輩子大概隻有這麽點出息了,能這樣陪在小麻雀的身邊,就是好的。


    蕭搖光知曉命宮搖光是什麽意思,陳長安曾說過,隻要他願意,將來總能成為不世名將。


    可他最大的野望,不是錦衣玉食封將拜相,而是有一天,身邊的小姑娘也能喜歡自己。


    隻是這種念頭他不敢表露半分,怕被罵成不知天高地厚的癩蛤蟆,惹人生厭。


    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能夠修行變強,等五年以後,他也能破騎數百,替洛初報王家大仇,以祭亡靈。


    可惜修行這迴事,從來都不是心念所想,就能事事順意的。這些天,他苦苦揣摩基礎道法,努力觀想打坐修行,到底是資質愚鈍,體內並未積攢出多少靈力,至今連覺靈境界都算不上。


    少年想著心思,微微出神。


    迎麵一個身背紅色巨葫的道士,正慢步走過來。


    蕭搖光原本正想著心思,此刻卻偏過頭來,看了對方一眼。


    入目的是個年輕道士,許是趕了許久的路,風塵仆仆。他穿著一身玄青色的道袍,此時已破碎不少,發髻以一根赤色小劍別住,原本整個人應顯落魄,卻因著那張俊朗的眉目,生出幾分出塵意味,再加上背後引人側目的葫蘆,整個人更是有著蕭搖光說不上來的氣勢。


    在蕭搖光轉頭看他時,年輕的道士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馬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蕭搖光終於想起,年輕道士身上的氣勢,與那日陳公子麵對百騎而不退時,有著幾分相似。


    他還未覺靈,自然不知曉這是氣機顯露的緣故,隻是心裏覺得些許親近,對著年輕道士點了點頭,算是見禮。


    背葫蘆的年輕道士眸子一凝,道袍裏手指停頓片刻,沒再繼續動彈,一人一車相向而過。


    微微冷風吹過,卷起些許煙塵。


    冷冽蕩開的殺氣。


    車內自顧自喝酒的白荒落,在馬車路過背葫蘆道士時,心有所感,掀開車窗的簾布,隻瞥見那隻如血的巨大葫蘆。


    他眉頭微微一皺,背葫蘆的年輕道士此時也轉過頭來,望著白荒落,他嘴角笑意勾起,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閑人勿擾,噤聲休管的手勢。


    白荒落冷笑了下,隻是麵對這般視人於無物的挑釁之舉,並未過多計較。他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年紀,這些年跟小麻雀和小石頭在一起,更是習慣了平平無奇的日子。別人的挑釁也好,嘲諷也罷,他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觀,真要遇上實在看不過眼的,白荒落也不介意出手收拾一二。


    這個年輕的背葫道士,白荒落並未認出是哪家子弟,但能察覺出對方的渾厚氣機來,尤其是對方身後所背的那隻血紅葫蘆,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上麵層層覆蓋的八十一道符篆,其中蘊魂養陰的符篆便有二十四道之多。


    能夠刻畫出如此數目的符篆,以一隻葫蘆作為依仗符器,白荒落隻知道五百年前曾出現過這麽一隻葫蘆。


    如此年輕士,就已能夠催動這麽多符篆,動用葫蘆,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白荒落沒再去管對方如何,他放下車簾,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坐在對麵的王洛初,心有感慨道:“果真是一場大爭之世了,這些以往都能輝映世間的存在,如今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冒頭了。老了,老了,這座春秋就看你們的了。”


    王洛初聞言,掩卷笑道:“陳公子曾跟我說過,這世間曆來都是後浪拍前浪,新人換舊人的。爺爺你再怎麽不服氣,也沒有用啦,最後都是要被陳公子拍在岸上的。”


    白荒落難得沒有開口反駁,他迴想那隻葫蘆,喃喃自語道:“大紅如血,一葫蘆鬼。陳長安,你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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