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潭之上。


    李道衍負手立於虛空,笑容和煦地看著眼前女子,無數近乎實質的靈力繚繞在他周身,浩瀚壯闊,波瀾翻湧。


    在他對麵不遠處,站著一位黑色道袍眉目清冷的女子,身上光芒流轉,宛若天人。


    女子也不看他,淡薄中又帶著些許悲憫的眸光垂落,沒去管石潭邊,不知生死的三位宮主到底如何,她隻看著底下劍氣四溢的潭水,仿若能透過幽幽潭水,看見石門之後的那方天地一般。


    許久。


    那縷殘留的神魂,被霸道無匹劍意斬散。


    她將手指緩緩收於袖中,聲音空曠而縹緲道:“果然是攻殺第一。”


    李道衍好似沒瞧見她指尖那點滴落的金色血跡,臉上笑意如春風沐人,聲音卻又帶著幾分春寒陡峭的意味,“離州主人的手段自然是當世第一等。不如此的話,二十年前那場雪夜,也不至於在山主親臨的境況下,還死了那麽些真君尊者。一劍之下,世間所有皆需低眉,不是說說而已。好在師叔你當年坐生死玄關,沒有出手,否則,道藏學宮大宮主的尊位,也早就如山主一般,換人了。”


    道藏學宮大宮主,在連山之上上都有著尊位的柳扶搖,抬起那雙毫無悲喜的眼眸,看向對方,淡聲問道:“你是在怪本宮沒有阻止他吞噬金蓮,取走那點機緣?”


    “不敢。隻是覺著有些可惜,五百年的機緣氣運,沒想到最終便宜了他。”


    柳扶搖語氣平靜,“不舍便無得,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懂得透徹才對。李道衍,想要官子無敵,需得眼界再開闊些。”


    李道衍聲音溫潤,“師叔,我資質比不得大師兄,福緣又沒有小師弟深厚,靠著那場雪夜變故,才堪堪踏足三品,這些年一直在青州道學宮坐道觀想,眼界是算不得多開闊。”


    柳扶搖麵無表情地聽著。


    李道衍繼續道:“原本以為陳長安體內不過一枚九紋符篆,縱使修行竊靈,也吞噬不了多少金蓮氣機,最多致使封印鬆動。到時候,我完全可以破開封印,煉化那點機緣,即使不能挽救當年那位,說不得我也有機會一窺二品。可惜,師叔你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啊。”


    柳扶搖神情自若。


    李道衍笑了笑,手指反複幾次,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這場棋局已至官子,雖有些遺憾,但太虛宮那點機緣,也隻能算是一手閑棋,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並無多少損失。


    他真正征子之地,是連山主人這個位置。五百年前那場席卷天下的山爭,他這一脈被逐出連山,殘喘到如今,這些年來,可一直沒有忘記,到底誰才是連山真正主人。


    柳扶搖存了私心雜欲,那就由得她去。反正如今山主根基不穩,境界虛浮,二十年來連山聲威早已不複當年,武周道學宮更是已起異心,這一次隻有一人過來,早有不少真君對這位山主不滿了。


    眼下機會正好。


    而且,他這次來,可不僅僅隻有一個人。


    兩人隔空而立,目光對視一瞬,皆感應到一絲殺機,複又重新看向腳下潭水。


    片刻後,柳扶搖驟然感應到潭底一股強悍無匹的霸道氣機,她皺了皺眉。


    ……


    石碑外,日月高懸,風起雲湧。


    九樓之上,李漁和李止水迎著山風,臨窗而站。


    李止水看著牌坊處那座白玉石碑,道:“最多不過盞茶功夫,陳長安就得出來。到時候他最好是離州公子,取迴守闕劍,否則的話,我可不會再去出手幫他了。”


    李漁臉色一沉,冷聲道:“我隻要他是陳長安。”


    李止水根本就不理會永安公主的話語,繼續道:“不僅我不會出手,想必離州的那些人也會袖手旁觀。不過,以葉初雪這位前齊大國手的縝密心思,肯定是察覺出陳長安身份到底如何,才會主動摻和其中。”


    好似聽不見李止水的話,李漁重複道:“我隻要陳長安。”


    “小漁兒,你要他是陳長安?需知出身市井,眼界難免狹窄,又無絲毫勢力手段,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能否活下去都尚未可知。這種人有什麽好的?而且他吞噬那麽多氣機,為何頭發依舊雪白?這注定是早夭之相,活不長久的。”


    李漁無動於衷地聽著,眼神篤定。


    李止水偏了偏臻首,流轉的眼波落在李漁身上,笑道:“說起來,你要他是陳長安,是不是覺著,隻有這樣才沒人跟你搶了?畢竟比起離州公子來,出身市井掙紮求活的陳長安,值得誰去在意。”


    她說著,指了指慢步走至石碑前的大紅衣,道:“是不是怕搶不過那襲紅衣?還是怕白薇?”


    李漁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那襲紅衣袖袂靜止不動,頭上一枝古樸銅釵。


    當初在登山前,她曾在陳長安身邊,知道那枝銅釵是他送的。


    贈君以銅釵,別離終相逢。


    看著陳太平佩釵行走,李漁心底忽然翻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手指搭在刀柄之上,低聲問道:“能不能出手殺了那個女人?”


    李止水搖了搖頭,輕聲笑道:“早些年我也曾遇見過一襲紅衣,當時也恨不得殺死她才甘心。可惜這種人,機緣氣運都是世間僅有,絕不會輕易殞命的。這位離州主人的嫡傳也是如此,你看她身上氣勢,比起我來也不遑多少啊。”


    似乎為了應證她說的話,陳太平在石碑前十丈處站定,一身氣勢不再刻意壓製,而是完全散開,雄渾氣機不斷拔升,竟然生生抵達四品境。


    她迴轉眸光,與九樓之上的李漁遙遙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這是李漁第一次見著她這般笑容,少去不食煙火的清冷,好似解脫,又帶著些許遺憾。


    李漁注視著那襲紅衣身影,若有所思,輕聲道:“要死了麽?”


    大紅衣極有默契地點了點頭,重新看向石碑,那裏閉眸蘊養劍意的劍十二無動於衷。


    當初登山時,這個守碑人曾仗著境界修為對陳長安出手過。


    四周劍意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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