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將手中經卷翻完,又特意迴神觀照,將李道衍的意圖仔細推敲了番。


    他體內存有半枚符篆,吞噬天地靈力用以蘊養,當初在宛平府的時候,就曾被李道衍當麵拆穿過。這種兩山都視為必殺的妖魔外道手段,李道衍卻不以為意,不僅不殺他,還讓他來修行聖地道藏學宮,爭下山試第一等,入主太虛宮。


    以前以為是讓他奪了甲子,好提升青州道學宮在連山的地位。


    可如今見到那朵金蓮,體內符篆壓製不住的異動,陳長安心底就有了絲明悟,李道衍之所以要讓他來這裏,說不得,就是衝著那朵金蓮來的。


    陳長安靜靜地想了會。


    出神間,桌上那枚玉牌傳來一陣陣靈力波動,他拿起看了一下,兩個白色光點顯露在玉牌之上,想來是門外有人過來了,這倒有些類似前世的手段。


    陳長安起身,看了眼床上的李漁,武周的公主殿下,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正睡得香甜。


    在他麵前,李漁好似什麽身份架子都不曾有過,極少自稱本宮,雖然驕傲但無絲毫跋扈,對他的一些疑惑之處,也盡數講解,比起陳太平的冷眼旁觀,無疑要暖心許多。


    隻是不清楚這位東府主人,又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陳長安收斂心神,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起身下樓,繞過冷清的太虛宮,打開玉門,先前領路的道士正恭敬站在門前,手裏抱著個盒子,他身邊還站著怯生生的陸小婉,背著大木箱,手上各提有兩個包裹。


    青袍道士將手中盒子遞給陳長安,直言盒內是陳長安和李漁的符器。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再三確認道:“陳甲子,你說的陸小婉,是這個小丫頭嗎?”


    尋常而言,以往甲子挑選的兩名太虛奴,要麽是境界術法出眾,能在修行之中互相砥礪的;要麽是美貌妖嬈,可在閑暇之餘陰陽調和的。李漁他先前見過,確實是人間少有。


    原以為被指名的陸小婉,再不濟也應該是類似柳曼雲那種姿色,卻沒料到,這個陸小婉才不過八九歲年紀,容顏也算不得絕色,身姿還未展開,怯生生的,連修為都隻有區區覺靈,這種人成為太虛奴?


    青袍道士一度都覺著自己弄錯了,奈何山下隻有一位陸小婉。


    他都能想象出,學宮中那些同他一樣不得誌的師姐師妹們,一旦得知這個消息,憤憤不平之餘,少不得要腹誹這位太虛宮新任主人的古怪癖好。


    陸小婉也不說話,隻楚楚可憐地看著陳長安。


    陳長安清楚青袍道士的意思,沒去解釋什麽,點了點頭,直接帶著陸小婉進了院內。


    見著白石玉門關上,青袍道士搖了搖頭,沒有多留,直往外走。走出百餘步,便見著路上一襲紅衣正遙遙望向太虛宮,絕美的臉上是他不敢多看的神色。


    這位紅衣,一來就入主空閑了幾十年的太清殿,身份背景,修為境界,都絕不是他這種人能夠去想去看的。山中修行,一日不到三品,一日就得審時度勢,卑躬奉迎。


    趕緊低下頭走遠。


    太虛宮內,陳長安正領著陸小婉往朝露樓走。


    見著小丫頭那副神色,陳長安直截了當道:“陸小婉,在我麵前就不必要扮弱做小了,既然讓你來了太虛宮,以後你在這安心修行就是。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麽,衣食住行這些事,學宮自有人負責。”


    陸小婉搖了搖頭,“主子,我方才跟那位師兄說了,以後太虛宮的日常瑣事由我操持,讓他隻用送些用度過來即可。”


    陳長安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


    他一停步,小丫頭也便停了下來。


    臉上不再是那副怯懦的神情,而是安安靜靜的,無邪的眸子裏清晰印著他的身影。


    陳長安沉聲道:“我不是你的主子。”


    陸小婉認認真真道:“我是太虛宮奴,你是太虛宮主,自然是我的主子。”


    夜色裏,幽冷的月光籠罩在兩人身上。


    陳長安看著她小小的身影,笑了一下,“陸小婉,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我早已深陷死局,你可曾見過年紀輕輕就已滿頭白發的修士?就算我僥幸活下去,也還有著無數麻煩。景朝內,要我不得好死的可不在少數,將軍州牧,中宮三院,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還有西魏帝後一族的郡主,武周想要聯姻李漁的貴人,隨便算算,已差不多是舉世皆敵了。陸小婉,到時候你被清算成我的同黨,可免不了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主子放心,要是到了那一天,我不會讓別人來殺我,隻會由我去殺別人。”陸小婉沒有絲毫猶豫地迴答。


    陳長安對這些溜須拍馬俯低做小的手段熟稔無比,一句話裏幾分真心幾成假意,分的明明白白。沒再去管陸小婉如何,繼續往朝露樓走。


    走出幾步,他驀然有些明白,當初改口叫林玄機為林姨時,那雙清冷眸子看他時隱藏的複雜心思。原來那個時候,林玄機就已經清楚他是怎樣的人,隻是一直沒說。


    走迴朝露樓,陳長安想了想,問道:“你是什麽靈根?”


    陸小婉恭恭敬敬迴答,“我先前看的都是木字道法。”


    “這樓內的道法都是入階的,既然你要修行,那我先抄寫一本基礎《木字七十二詳解》給你,當做你的酬勞,以後如何,你好自為之。”陳長安說完,便提著木盒上了四樓。


    陸小婉沒跟著他一起上去,等到確信他走遠,才去打量眼前的一切,堆滿典籍的書架一列列排布著,無邪的眸子裏滿是光芒。


    將手中包裹放在地上,走近那些一直翻閱不到的道法典籍,小小的身子夠不到上層的書卷,便隻拿最下麵的。


    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書封之上寫著《水字三百雨箭》。陸小婉又抬頭朝樓梯看了一眼,確信並無任何人影在。


    自稱修行木字道法的她,快速翻開手中書卷。


    她看書極快,一頁頁掃上一眼,根不做任何停留,不消片刻,一本書便翻看結束,再閉目迴想了遍,識海之中,一字不差。按照方才位置仔細擺放好,確認無誤後,才繼續抽出下一本去看。


    世間修行,自己不去爭去搶,哪裏來得機緣道法?


    陸小婉如饑似渴地翻看所有道法同時,停在二樓的陳長安嘴角勾了勾,還真是和自己如出一轍。


    沒再多留,他返身迴到四樓,將木盒裏的墨玉長刀放迴李漁身邊,再將記憶裏的那本木字基礎道法謄抄一遍後,自覺壓製不住體內符篆,陳長安起身去了五樓。


    兩柄符劍他隻帶了一柄青鋒在旁。


    上了五樓,空蕩蕩的樓內窗戶洞開,月夜下蓮池可望,陳長安打量眼,開始盤坐修行。


    池中朵金蓮微微搖曳了下,一絲紫氣,慢慢飄向竭力壓製符篆異動的陳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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