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輪明月,星子幾顆。


    一道模糊身影,踏空走來。


    謝安真抬頭仰視,目光略微複雜,小聲呢喃道:“神遊?”繼而他又搖了搖頭,“離竅!”


    虛空身影居高臨下。並不言語,隻抬了抬手指,氣機升騰的玄離應勢而動,瞬息出鞘。


    一道無匹的劍氣自上而下,當空斬過。


    在六品境打磨多年的劉知謹輕易被劈成兩半,就此赴死。


    劍勢兀猶不絕,直斬向燈火通明的大殿。


    轟!


    劍氣靠近大殿三尺,一道碧色光障飛速拔升合攏,將大殿團團護住。


    玄離劍斬光障。


    暴烈的氣息四濺。


    恐怖威壓以玄離為圓點,一層又一層漣漪散開。


    謝安真撐起氣機,將小書童以及陳長安庇護在後。


    至於場中其他京畿衛,此刻全都在威壓之下,七竅流血,癱軟在地,生死不知了。


    陳長安眯起眸子,金光點染,仔細勾畫著玄離上此刻亮起的所有篆紋。


    “李道衍,你以符劍牽引,仗著李道昌的這口氣機遨遊千裏而來,如今氣也出了,該收手了吧?”殿內一道女子聲音平靜問道。


    不辨眉目的李道衍神魂屹立空中,不為所動,“兌宮蘇六三?你說的倒是輕巧,我要是收手,隻怕我青州道學宮,在連山的位置都沒有了。”


    說話間,手指輕扣。


    玄離氣機再度拔升,威勢煌煌,衝天而起。


    光障瞬間布滿裂紋。


    謝安真身形猛退數十步。


    沉默片刻,殿內女子一邊支撐搖搖欲碎的屏障,一邊沉聲問道:“你待如何?”


    李道衍悠悠開口道:“放心,我師兄留下的這口氣機撐不了多久,我神魂勉強跨越六千裏,也已是極致了。不過我青州道學宮,好不容易才出了個有望山試第一的甲子,你問我待如何?當年離州主人一劍貫城時,你蘇六三也在場的吧?”


    一片寂靜。


    幾息之後,殿內蘇六三才緩緩道:“山試前,他不會再有任何麻煩。”


    “最好如此。”


    得了連山承諾的李道衍也並未真正打算出劍,原本扣動的手指鬆開。


    繼而,符篆隱於劍身,恐怖威壓消散,玄離重歸鞘中。


    那道跨越六千裏的神魂,好似氣機終於耗盡,虛幻的身影開始點點消散。他看也不看下方捧劍的陳長安,而是望向連山方向,輕笑了下,神魂如煙,散於天地間。


    “唿。”李道衍一走,小書童才長長出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抬眼朝自家老爺看過去。


    隻見自己老爺正神色複雜地看向白頭發,她見狀,偷偷對白發翻了個白眼。


    平心而論,白頭發長得是好看的,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可就算再好看,她也覺著沒有那串糖畫好看啊,要不是老爺為了趕路過來,方才就給她買了。


    結果不但糖畫沒吃到,還害她看了一地死人。要是晚上做噩夢了,她可要將白頭發給罵上三百遍。


    小人兒心裏想著,便隻見自己家老爺對白頭發說道:“看來我是多於出手了。”


    “將軍肯出手,那就是恩情,陳長安雖不懂什麽大道理,但有恩,是一定要還的。”


    謝安真笑了笑,儒雅如文士,“陳長安,我出身青州,又是姓謝,按理說我就算不對你使些絆子,也該冷眼旁觀。可既然玄機要我護你一二,那無論你與我謝家如何,我總是要盡力十分的。這談不上恩情,你要還的話,也別還我身上。”


    謝安真說完,再不去看陳長安一眼,也不進殿,帶著小書童轉身朝外走。


    小人兒跟著老爺走出數十步,忽然轉過頭,對白頭發做了個鬼臉,這才好奇問道:“老爺,你先前不是說殿裏有好多好吃的嗎,怎麽不進去了?”


    謝安真走在前頭,溫聲道:“你不是要吃糖畫嗎?那裏麵可沒糖畫吃的。”


    小人兒哦了一聲,走出幾步,又問道:“老爺,咱明明是來救那個白頭發的,怎麽老爺不讓他還?”


    “就算我不出手,青州道學宮那位也會露麵。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其實於我而言,都無太大意義。我所在意的,向來也隻有那一人罷了。至於陳長安如何,小柔,你看他年紀輕輕就已是滿頭白發,活不長久的,我又何需他念我什麽恩情?”


    兩人走過長廊,夜風陣陣,搖曳起一池蓮花。


    小人兒兩條彎眉皺了皺,開口道:“老爺啊,白頭發要死掉了?”


    “約莫是要死了吧,不然以他那種謹慎性子,也不會如此張狂行事了。”


    “啊,這麽年輕就要死了?真可憐。”小人兒迴首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大殿,好似看見白頭發孤零零的身影。


    被謝小柔可憐的陳長安,在原地站了會,腰佩雙劍往殿內走。


    有著李道衍方才一劍立下的威勢,他一進來,便有各色目光落在身上。


    殿旁有青帽小廝候在一旁,先是告罪了聲,緊接著領他往前走。


    陳長安泰然自若,跟在小廝身後。


    大殿極為開闊,兩側座席無數,此時大多都已有人落座,能看見先前的一些乾榜甲字,以及不少朱紫貴人。


    大殿中央,是三張空懸的座席,後麵還有一張稍高些的,此時一位紫袍道姑正閉目坐在席後。


    小廝領著他走到這位道姑麵前,趕緊躬身退到一旁。


    他瞬間猜出對麵身份,道藏兌宮宮主,蘇六三。


    陳長安行禮問好。


    蘇六三點了點頭,明明已是珠黃年歲,一張臉卻是韻味猶存,此時帶著幾分笑意,開口道:“方才就算李道衍不出手,我也不會任由你被京畿衛帶走的。”


    先前殿外之事,陳長安可不信她全不知情。要不是李道衍出手,說不得她還會繼續冷眼旁觀。陳長安心中冷笑,麵上卻是點頭稱是。


    蘇六三閉著一雙眼睛,卻好似能看見他一樣,慨然讚歎道:“果然不愧是白薇要特意看上一眼的人,不僅皮囊當世第一等,根骨資質也是世所罕見。能以九品斬七品,李道衍一生鬼話無數,唯有說你要拿山試第一等這句,我是信的。”


    陳長安閉口不語。


    蘇六三繼續道:“別看我方才跟李道衍動手,其實我跟他還是有些交情在的。你既是他看重的人,又恰好是水屬靈力,到時候拿了山試第一等,可得來我兌宮修行。”


    道藏八宮,各有各的修行屬性,其中水屬隻有坎宮一座,但兌金也可生水,自然也修得水屬靈力。山中看似修行得以清靜,實則也是有著無數的利益之爭。


    陳長安開口道:“能去兌宮修行,長安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嘴上說著,心底最是清楚,倘若方才李道衍不出手,說不得就又是另一番說辭了。


    世間道理,說到底,都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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