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三千落雷,自然是山中最值得一看的風景。


    可惜陳長安沒那等眼福,眼下日光明媚,想要今日看落雷,奢望了些。


    小道士怕兩人無聊,便將私下裏聽來的,關於桃樹的一些傳聞說了個遍,最駭人聽聞的是,當初師兄們唬他的那個,三千青雷的桃樹,實則是壓勝之物,就為了鎮壓一隻陰鬼。


    那陰物美豔勾人,一旦久視,便會被迷了心智。


    小道士偷摸摸地瞧了眼四周,見沒有外人探聽,小聲道:“公子,山腳下那位師叔,聽說就是被勾了心智,這才被掌教罰去守山的。”


    陳長安對這種捕風捉影的說法,姑妄聽之。


    大紅衣卻是眸光微動。


    眺望過去,夫人當年手植的桃樹,如今已有這般光景了。


    槐樹養鬼,桃木鎮陰。


    都不過是為公子遮風避雨罷了。


    陳長安難得見著大紅衣出神,思索間,她來後山看這棵桃樹的用意如何,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搭在腰間玄離之上,望向桃樹,眸中金光點染。


    修行竊靈,可雙眸見靈的陳長安,對於天地氣機的探尋和感知尤為敏感,再加上他神闕內久無動靜的符篆微微一動,陳長安便第一時間覺察到桃樹下,方才有一絲詭異的靈力波動。


    等他看過去時,樹下卻又是空無一物,什麽都沒有。


    正覺著古怪,玄清宮小道士,又領著幾人進來。


    當頭的是位衣著豪放的佩刀女子。


    那女子體態風流,一襲裹身紅裙,繡有數朵金線牡丹,領口開至胸口,露出一片白膩的肌膚和深不見底的溝壑,行走間,開到腰際的裙擺,兩條白皙玉腿時隱時現,惹眼無比。


    她腰間配有一把漆黑長刀,那張容顏明明算不得頂尖,卻有著不遑陳太平多少的氣勢。


    她原本眸光落在桃樹上,走得近了,顧盼間,一雙眸眼便直勾勾地看著陳長安,臉上有見到獵物時,毫不遮掩的欣喜。


    在她身後,是兩名容貌俊俏的佩刀公子,再旁邊則是個慢吞吞行走的老媼。


    大抵是年老色衰的緣故,老媼原本年輕時應當出彩的一雙秋水長眸,此刻隻剩一片陰鷙,因而整個人也顯得刻薄陰森。


    陳長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握劍玄離。


    那女子城府極好,瞥見陳長安握劍的小動作並不說破,也不理小道士說些玄清宮不得動手,後山更需得清靜的話,她徑直走到陳長安身前,上下打量著,越看越覺得歡喜。


    她自然認出眼前的男子是誰。東府的經部,擅於做的就是情報刺探和收集。


    白發陳長安,經部的卷宗上給出的是皮囊絕色,心性深沉,疑似可九品斬五品大圓滿。


    她之前就一直好奇,想看看這位白發到底是怎樣的人,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如今看來,果然是上好皮囊,最為難得的是他容貌出彩,卻無半點胭脂氣。比起身邊兩人,無疑要好上太多。


    既然遇見,那不吃到嘴裏,她總是會覺著遺憾的。


    她瞥了眼帶有敵意的陳太平,便是離州大紅衣又如何?


    武周以武立國,幾代明君勵精圖治之下,已有著當世第一王朝的氣勢。因而武周不僅民風彪悍,還有著豪放不羈的作派,燕京女子尤盛男兒。一般看見中意的男子舍不得放手的,便是當街強搶也不無不可。


    尋常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於她。


    陳長安心中猜測她的身份,眼見著她站在身前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皺了皺眉,按在玄離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淡聲問道:“何事?”


    女子並不迴他,笑盈盈地轉了個圈,繡有牡丹的闊袖垂擺,飄飄搖搖,人如花嬌。


    她重新站定身形,眉嬌目媚地笑問,“我好不好看?”


    眼前女子衣著豪放,紅裙之下盡顯曼妙風流,一張清麗脫俗的臉,再加上她身上無形的威勢,自是好看的。


    陳長安卻不答她,冷眼不語。


    女子不以為意,隻將左手緩緩放在腰間佩刀上,施有大紅胭脂的嘴唇輕輕張合,輕聲道:“我不好看沒關係,我覺著你好看就行了,陳長安。”


    一口燕京腔調。


    身邊有著氣機不漏絲毫的老媼在側。


    陳長安心中猜出幾分她的身份底細,周身氣機運轉,凝神戒備。


    紅裙女子按刀踏出一步,直接朝著陳長安伸出闊袖內的手掌,想要將他拉過來,明明不過一伸手的距離,卻撲了個空,與其失之交臂。


    女子嘴角翹起,左手猛然拔刀,刀身光紋流轉,並無多少殺意,直指側身讓開的陳長安,輕笑道:“沒關係,現在不喜歡我,打一頓就好了。”


    她身側的兩個佩刀公子,眼皮一跳,立時擁了上來,拔出製式長刀,圍住眉頭微皺的陳長安,氣機凝聚,竟是兩名貨真價實的八品通幽境。


    拔刀兩人心裏明了,即使玄清宮的那位掌教動怒追究,依著他們的家世背景,最多不過是被說教一頓罷了,但倘若這位動怒,那他們可就不是活不下那麽簡單了。


    她一直自詡賞罰分明,可憐他們從燕京跟著一路,傳言中她裙下的恩賞不曾領略半分,倒是懲罰卻是多少有所體會。也都親眼見過,一路上跟隨的世家子弟,被一刀剝去皮囊時的淒慘景象,事後還聽說東府連夜株連其三族,一地滾滾人頭。


    十二名燕京大好男兒,到了景朝的京都,如今隻剩下戰戰兢兢的兩人,因此眼見著她拔刀,兩人哪顧得其他,立時衝了上來,氣機顯露。


    陳長安眯起眸子,那兩人修為至多不過八品,不堪入目,而握刀含笑的紅裙女子,雖有著不輸大紅衣的氣象,但他自忖,以手中玄離應對的話,勝負尚在兩可之中。唯有那名老態龍鍾的老媼,看似年老體弱,卻最為讓他忌憚。


    陳長安竅穴內氣機坍縮迴轉,按住玄離,麵上卻是神情溫良,笑道:“原來是名動天下的李漁殿下。”


    武周安樂公主,如今的東府主人,含笑點了點頭,嬌聲道:“知道是我,還不過來。”


    大紅衣眉頭微皺,袖中小藏輕吟。


    陳長安勾嘴笑道:“李漁?不過條紅鯉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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