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話一出口,石階之上的兩人都意識到這是來者不善了。


    金無咎一張喜慶的臉掛滿笑意,一邊扛住石階的壓力,一邊迴看陳長安,心底驚訝麵上不露分毫,笑道:“陳甲寅果然好手段。”


    謝元佑眸眼陰沉。


    陳長安又輕鬆走上兩步,拉近距離,一臉無辜,“我也是為了乾榜的臉麵,總不能白白被打了。”


    金無咎眼神看不出什麽波動,瞥了臉色難看的謝元佑一眼,笑意濃鬱不少,點頭道:“理應如此。”


    謝元佑冷哼一聲,審時度勢地沒有開口。能夠在這個地方行動自如,還能隨意出手,不管陳長安有什麽古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手下棋子無數,實在不必親自下場。他被青州老一輩視為將來的扛鼎者,甲子有那襲紅衣在,就不去想,第二等的甲戌,無論如何也得拿下來。


    謝元佑不理會兩人,腳步顫巍巍地抬起,朝著第二十七階艱難攀登。


    金無咎不去攀登,他看著輕鬆走到二十五階的陳長安,開口道:“陳甲寅,你可知道當初那位紅衣甲子走了多少階?”


    陳長安搖了搖頭,如實迴答,“我隻知道她一進學宮就登頂乾榜,三年端坐顧南樓不動,也沒聽說過她曾來登樓。”


    金無咎笑眯眯的臉上有著些許感慨,“你也知道,我金家世代行商,消息比起一般人要靈通上不少。她自離州而來,入學宮第二日,大宮主就特意為她開啟通真樓,讓她走了一遍。”


    陳長安細細咀嚼其中意味,並未開口。


    金無咎言談繼續,並不提她到底走了多少階,轉了個話題,道:“世間文字三萬個,為何五百年前山主隻取了通真二字?”他的聲音有些輕淡,聽在陳長安耳裏卻如驚天炸雷,“通天徹地,直麵真君,是為通真。”


    陳長安心頭劇震,趕緊默念一遍靜心咒,凝神靜氣,壓抑心頭波動,眯著眼睛,問道:“莫非,她見到真君了?”


    金無咎有些神往道,“我隻知道她登樓那天,石碑最初現字二十樓,後又一層一層消減,直至十一樓。”


    陳長安如聞天書。


    無論是最初的二十樓,還是被抹去後隻留下的十一樓,都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所無法想象。


    金無咎頓了頓,再狀似無意問道:“陳甲寅,你還是要去爭這個甲子麽”


    陳長安很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最終,在謝元佑晃晃悠悠踏上第二十七層時,他對著金無咎憨憨笑道:“沒法子啊,五十兩銀子,要是賠了的話,我可還不起的。”


    金無咎如有所料,哦了一聲,笑眯眯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色。


    等看著謝元佑終於站穩身子,硬生生抗下第二十七階的壓力,金無咎這才開口道:“原本想著走到十一樓去看看的,奈何實力不濟,也就隻能到這了。陳甲寅,既然你要爭甲子,那就等下見了。”


    話音一落,身形隨即消散。


    陳長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早知道他這麽說,方才就給他一拳了。大抵能猜測出這位金家公子的心思,無非是見著那位紅衣甲子驚為天人,自此視為天上的白月光,尋常人看一眼就已經是褻瀆了,還妄想著去摘下來?


    打不死你。


    不過一想到金無咎說的那些,紅衣甲子三年前就已經登上二十樓,就有些手腳發涼。


    去跟這樣的妖孽怪胎爭一個乾榜名號?


    真不知道宮主他們都是怎麽想的。


    陳長安頭痛間,謝元佑終於開口,“你要是不說爭甲子,金無咎就站在你這邊了。”


    陳長安愣了一下,嗬嗬笑道:“我還以為謝公子啞巴了。”


    謝元佑艱難轉身,雙手負於身後,看著他,“良禽擇木而棲,你這麽不識時務,下場好不到哪裏去。”


    陳長安笑嗬嗬道:“我不說,謝公子這麽聰明的人也能猜到,不過我還是得告訴謝公子一聲,你嘴裏識時務的周然,已經被我殺了。”


    謝元佑俊俏的眉眼沉了沉,“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麽古怪,陳長安,青州很大,一輩子也很長,你真以為學宮,還有聽雨樓的那位,能一直護著你?”


    陳長安笑嘻嘻道:“謝公子青州算不得多大,你看,一個離州來的紅衣,不就鎮壓住你們這些所謂的青州翹楚了嗎?”


    謝元佑冷笑了聲,“夏蟲不可語冰,人與人根本不同。”


    陳長安向前踏出幾步,走到謝元佑身邊,臉上笑意不減絲毫,“謝公子,人與人確實不同,你看,你費盡力氣才走到的地方,我抬腳就能上來。謝公子,你都拖了這麽長時間,背後手印也該準備好了吧。”他說著,又低笑了一句,“你說讓我離宋青瓷遠點,可是都印上她的胭脂了,怎麽遠?”


    謝元佑一直壓抑的怒氣瞬間點燃。


    通真樓裏,殺機四溢。


    ……


    隨著通真樓裏前十八等一個接一個的出來,廣場上其他人都知道,接下來就是最為緊要的乾榜之爭了。


    沈越看著石碑上名字一一消失,對照之前名錄,翻看了一下,最終相差並不算大。前十八等已經排的差不多了,現在就看尚在石碑上的謝元佑和陳長安,誰能攀登的更多一點。


    同樣是十樓第二十七階,這個位置,謝元佑或許還在情理之中,陳長安的名字就要超出太多人預料。


    坐在學宮末席的夏妙嫣,也不覺有些恍惚,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拿下了第一等,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相較而言,青州其他人臉色就要難看的多。先前看名錄時,還譏諷嘲笑百般詆毀,說什麽不配乾榜名號,是個連前十八等都進不去的廢物。


    現在好了,對方一路直上,不僅正麵擊殺了九品,還接連超過了孫家和吳家兩位公子,眼瞅著連州牧大人的愛子也壓不住他,多少有些尷尬。


    臉疼。


    李道玄看著手中名錄,對著吳典褚冷笑道:“我看陳長安確實不配甲寅這個名號。”


    吳典褚隻當沒聽見,也不說話。


    李道玄繼續道:“將軍之子,就算有著乾榜名號,也不能隨意對他人出手吧?”


    吳典褚裝傻到底,反正隻憑金家那小胖子一麵之詞,完全可以不做理會。


    李道玄也沒指著再從他手裏要出點什麽,又看了看手裏的名錄,再看了眼眸光悠遠的師兄,忽然覺著,如果這枚棋子活得下去的話,那座山,好像也沒那麽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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