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


    陳長安一大早就起床,穿上合身衣物後,在院內練了會拳腳。


    招式是前世自己琢磨出來的,不花哨,但足夠有效,講究的是一招製敵。


    要是放開手腳的話,陳長安自信,即使宛平府的精銳府軍,在不遇上修真者的情況下,十幾人的小隊,還是能從容應對的。


    這也是昨晚武青猝不及防的一拳,他能夠接下來的原因。


    一套動作打完,已然天光大亮。


    陳長安梳洗了下,再迴到屋內,將一塊青磚扣開,摸出裏麵的一個罐子來。


    粗糲的黑罐不大,掀開布蓋,裏麵存放了這些年的積蓄。


    林玄機為了讓他專心修行,每個月都會給上二兩銀子。


    宛平府的物價並不高,二兩銀子足夠一家四口生活。


    陳長安卻是一直省吃儉用的。


    衣服破了,縫縫再穿;吃的,能夠填飽肚子就好了。


    辛苦積攢了幾年,才有了五十多兩的家底,馬虎能夠迴到邊陲,給老仆重新修一個像樣子的墳了。


    類似這樣的執念不少,得一一去做。


    從裏麵摸出五個銅板,想了想,又多拿了五枚。


    之前忙於修行,無暇他顧。如今能夠竊靈後,好歹有了點底氣,至於以後如何,全看造化了。他自覺如今前途坦蕩,總不能每天都吃白麵饅頭。


    出了門,走過舊雨巷。


    這個時代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賣豆腐的嬌俏小娘子;炊煙嫋嫋的豆包鋪子;店門大開的茶館;沿街叫賣的小販……


    走了一路,路過李記麵館。


    門前的高湯正咕咕冒著熱氣,一股濃鬱的羊肉香味繚繞鼻尖,陳長安咬了咬牙,抬步朝裏麵走去。


    尋了個空桌,再跟夥計要了份羊肉麵,一個肉餅。


    吃食很快就端了上來,還附送了碟鹹菜。


    這是生意經營的一些小手段,蠅頭小利盡是人情。雖然不值什麽錢,卻讓人心頭舒服,一來二去,就便成了熟客。


    有著高湯做底的羊肉麵,滋味著實不錯,可惜還是不夠鮮美。


    陳長安吸溜溜地吃著麵條,盤算著如今自己時間不缺,是不是要將前世所熟知的味精製作出來,好換些銀兩。


    此時麵館的人不少,大多是需要早早出門找活計的幫工漢子,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閑聊著城裏的一些新鮮事。


    自然有人打量陳長安,但隻敢偷偷地瞄兩眼,青州道學宮的外袍,足以讓他們保持足夠的敬畏。


    凡夫俗子,鬥升小民,活著已是不易,沒必要去為難什麽。


    沒計較那些眼神,吃飽喝足後,叫來小二結賬。


    肉疼地付過八枚銅板後,陳長安下定決心,賺錢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修真世界,法侶財地,不到三品,哪一樣脫得了真金白銀的支撐?


    更何況,總不能一直靠著林玄機的銀子過活吧。


    出了門,街上的人多了起來。


    足以四馬並驅的路上,有不少馬車奔馳而過,看方向,大多是往青州道學宮去的。


    陳長安看了一眼,他之前還是能享受馬車接送的。


    可連續的丁字評等,林玄機沒要他的命就不錯了,還給啥馬車?


    租賃的話,普通一點的馬車都要十兩銀子。


    陳長安人窮誌短,選擇繼續走路。


    好在青州道學宮建在城內,並不算遠,走了半個時辰,終於進了學宮。


    陳長安所在的是甲寅字號。


    精致秀美的院落,比起大多數權貴的大宅私院,還要闊氣些。


    走進院內,是一叢名貴紫竹,再往前走,雨廊連環,不遠處假山流水,條條錦鯉順流而下,遊入下方水池中。


    走過連廊,玉石鋪就的廣場上,一座門窗洞開的屋子清晰可見。


    此時屋內,不少人正圍著坐在首位的少年說著話。


    吵鬧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周師兄,謝公子都出麵了,那個廢物指定是不敢來了。”


    “是啊,這幾個月來,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甲寅字號的都是廢物呢,讓一個丁字入了乾榜。”


    “可不是,前幾天我還被幾個庚申字號的給笑話了,氣得我當場揍了他們一頓。”


    “啊,庚申字號的都敢笑話我們甲字了?”


    “都怪那廢物。”


    “那廢物不敢來,這乾榜,應該是周師兄的了。”


    “什麽應該?就是周師兄的。要不是這幾個月那廢物一直避戰,周師兄早就在乾榜上了。”


    “就是,就是。”


    一陣附和聲。


    陳長安麵色不改地聽著,緩步走了進來。


    “咦,陳長安。”有人驚唿了句。


    正圍在一起的眾人轉眼看去,果然是穿著漿洗發白長袍的陳長安。


    多少有些尷尬。


    捧高踩低大罵廢物的這些話,也不知他聽了多少。


    倒不是怕他,而是忌憚那位聽雨樓的主人。


    雖然流言那位已經玩膩了陳長安,但架不住他容姿出彩,說不得使個什麽手段,就又受寵了。


    曆來枕邊風最是殺人,不得不防。


    坐在首位的周然,臉上神色變了數變,最終笑道:“陳甲寅,你來了?”


    臉上笑意真誠,一貫溫文爾雅的腔調。


    陳長安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青州道學宮六十座學舍,一千八百學生,乾榜曆來隻有六個名額,分別對應甲字開頭的六座學舍。


    陳長安名在乾榜,自然能夠稱唿甲寅。


    可這稱唿,多少帶著不懷好意。


    果然,他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人冷笑道:“周師兄,連續幾個月的丁字,也配稱甲寅麽?”


    “就是,真要論起來的話,周師兄你才是這個甲寅。”


    周然笑而不語。


    要的就是讓陳長安當眾難堪。


    他自然是覬覦乾榜的。


    要不是陳長安一直避戰的話,他有自信,早三個月前,就得到甲寅這個稱號了。


    到時候在家裏的地位也會愈發穩固。


    陳長安絲毫不帶火氣,眉眼含笑地看著他,說道:“周師兄,你想要這個位子的話,兩天後,可以自己來拿。”


    周然一動不動。


    “這個首位就該周師兄坐的。”


    “你也配和周師兄稱兄道弟。”


    “又想拖延,有能耐的話,和周師兄比試一下。”


    不少人忿忿不平。


    大都覺著陳長安是怕漏了底細,才一拖再拖,不敢應戰的。


    學宮裏傳言不少,說當初陳長安能成為乾榜,是靠著爬上學宮裏那位大人的床,背地裏使了手段,才能壓過周然得到甲寅稱號的。


    不然,怎麽那位一走,就修為暴跌,考核評等隻有區區一個丁字。


    近來這種流言更盛,連帶著對甲寅學舍都有微詞。


    這筆賬,自然是要算在陳長安的頭上。


    對於這些說辭,陳長安一直置若罔聞,也懶得去辯解什麽。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他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


    些許流言,不過雞鳴犬吠,雖然吵,但妨礙不了什麽。


    真要到了礙事的那天,他覺著也隻有死人才會聽得進解釋。


    陳長安依舊笑的一團和氣:“我也是為了周師兄好。要知道,在學宮裏,有些話可以亂說,但位置卻不能亂坐。我說的沒錯吧,周師兄。”


    周然目光一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起身讓開了位置。


    學宮的規矩高高在上,誰也褻瀆不得。


    陳長安不理眾人的目光,徑直走到首位,俯身朝蒲團吹了口氣,再拍了拍,方才席地坐下。


    身旁的周然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殺機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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