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終於還是病倒了。


    至少在望雲看來,這的確算不得意料之外。


    天寒地凍間三日內抵達崇鳴山前的皇陵,便緊鑼密鼓地安置太皇太後之梓宮落葬於太上皇的陵穴中,奠禮冗長、守靈頌唱,鵝毛般的大雪晝夜不停,綰青雖擔的是監理之職,卻是事無巨細地樣樣盯緊、處處小心。


    此事方過,一向勤勉的綰青,卻在破曉清晨遲遲未起身用膳。


    望雲敲門再三而無人應答,便心裏暗道不好,推門進去,果見綰青禁裹著棉被、麵色通紅,尤在睡夢間囈語連連。


    室內寒涼,地上銅盆裏的炭也已燃盡。望雲趕緊退出去請醫女,折返時手上提了些新領的炭,又麻利地將其點上。


    果然是風寒兼高熱,也不知是何時燒起來的,醫女叫望雲趕緊打水過來。


    若是在宮裏,用浸了薑水的熱帕子擦身敷額是最好不過的,眼下不同往日,就連燒水也需時間,望雲看向床榻上仍舊迷糊不醒的綰青不由感到眼眶發酸。


    好在醫女知綰青是奉皇命前來的,已細細診過脈、開了藥方,又仔細叮囑了望雲這幾日的照顧事宜,說好明日再來,才提著藥箱離去。


    綰青自打進了鳳儀宮,縱是忙碌得腳不沾地,也因宮中一切皆有照應配給而鮮少抱恙,這迴不知是被委實凍到了又兼疲於趕路,還是心中也不甚暢快,竟是病來如山倒。


    在望雲的悉心照料之下,綰青也高燒了足足三日,到第四天臨近破曉之時,她才終於轉醒過來。


    腦袋昏沉如漿糊,喉口間更是幹痛如被火燒般,眼皮澀重得需費力才能睜開。


    入目是素色帳子,渾身被兩條棉被蓋得嚴嚴實實,腳邊的暖意最盛,許是還放了個湯婆子,屋內竟是極暖和的。


    本能地覺著奇怪,卻實在是無力去思考,她輕輕轉過頭去,想要伸出右手去夠床邊幾上的茶杯,隻見望雲趴在她的床邊、睡得正香。


    外頭寂靜非常,天也未亮,也不知自己病了多久,這丫頭居然要整夜守她在榻邊。


    綰青定定地看著無任何花紋的帳頂,思緒凝滯間倒是許多時日以來極好的放空時段,卻不由自主地還是思念起遠在滬西的爹娘,不知家書是否已經送到府上了,得知自己前往皇陵的消息後定會憂慮擔心的吧……


    何時才能歸家,一念至此,綰青抵抗不住心中驟起澎湃的思鄉之情。淚意洶湧,身子卻虛弱得連抬起左手抹去淚水都顯得格外艱難,而這一動靜也恰好讓望雲從沉睡中驚醒。


    一霎間,就從睡眼惺忪到清醒活潑。


    “姐姐,你終於醒了!”


    借著室內的昏暗,綰青別過臉去拭淚倒並沒有被望雲發覺。


    宛如迴到兒時,在知府內的生活,自己若是病了,一定是娘親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那個打小便跟著自己的小丫頭也是和望雲這般守著自己、寸步不離。


    是了……阿穗,在宮中的光景竟是這麽快,也不知這丫頭在府中可還過得適宜?該是比望雲高些了罷?


    還是望雲用勁抱起了綰青的上半身,好叫她臥榻數日之後,終於能倚靠著坐於床頭。


    悶頭飲過兩碗水後,望雲替她順著後背問:“姐姐可有覺得餓?奴婢去煮些青菜粥來。”


    又坐了一會兒,綰青的神緒開始迴籠,朝望雲扯出一抹蒼白的微笑:“你歇會兒吧,我不餓。”


    望雲隻是道著不累,仔細地替綰青掖好了被腳,又朝她手裏塞了個手爐,便轉身出去煮粥了。


    待望雲再次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碗菜粥並一碟蔥油花卷迴來時,便見綰青抬手招她過去。


    隻見綰青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枚水種翡翠平安扣來,她讓望雲坐在榻上,再緩緩說道:“這是我入宮前,家母特地去求來的護身玉佩。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便把它贈予你,望日後也能替你擋災消煞。”


    望雲正欲開口,隻見綰青已然拉開了繩鏈,要替望雲戴上。


    小丫頭隻好低著頭湊近過去,油綠透亮的翡玉在破曉前竟是這般的瑩瑩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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