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間中,兩點瑩光顯現。


    伴隨著光源的擴大,慢慢的映照出來一個身影。


    空洞似濃霧般的眼窩,整個人虛無明滅。


    一絲明悟自白希心頭升起。


    她死了。


    抬頭望向著黑暗的空間,似乎是毫無邊際,寂靜而又荒謬。


    這般想著,腳下的觸感卻迅速變得堅實,再看時,不知何時,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片枯寂的大地上。


    蹲下身子,抓起一把灰燼堆積的泥土,白色混雜著黑色的細沙飛揚,從指尖滑落。


    前方,一隻青白的蝴蝶緩緩飛起,朝著遠方而去。


    心有所感,一絲若有若無的吸引力纏繞至手腕,一道黑色的枷鎖沉重的兀自出現。


    嘩啦啦!


    嘩啦啦!


    鎖鏈拖動的聲音,兩對寬大的腳印浮現在眼前不遠的土地,地麵略微凹陷,還有著拖動的痕跡,白希隻感覺手上傳來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整個人突然向前一趔趄。


    啪!


    鑽心的疼痛傳來,後背驟然炸開一個口子,一道紅色的鞭痕出現在其上。


    隱隱約約,白希聽到了快走兩個字。


    天空呈現灰白色,到處是焦黑的樹木和倒塌的殿宇,幹裂的大地,時不時會鑽出一條條細小的黑蛇,繞過腳下又消失不見。


    白希走得並不快,主要是身上突然出現的枷鎖實在是太沉重了,感覺跟馱了一座山似的,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腳印。


    每當她力竭之時,背上就會驟然出現一道鞭痕,神魂上的鑽心疼痛傳來,登時就有無限的力量繼續行動。


    走快點!


    背後無形之物似在厲喝,可傳到白希耳裏就隻剩下微小的細風和喃喃。


    本源在枯竭。


    神魂本就不是什麽能夠離開身體長存的東西,如果把人比做一枚種子,那麽神魂就是這個種子內部的胚芽,肉身則是胚乳,若想要安穩的生長,二者缺一不可。


    而白希已經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


    這片天地沒有日月,隻有一望無際的幹裂大地和腳底下的灰白細沙。


    閉著眼睛不知走了多久,白希突然撞上一道堅硬之物。


    突然的觸感不似幹硬的樹幹,反而有點冰涼,連神魂都快要被凍結。


    猛睜開了眼,一道高大的身影橫在麵前。


    玄黑斑駁的鎧甲上沾染著血跡,陰氣就是從鎧甲內部不斷溢出。


    身影緩緩迴頭,露出了一張枯槁的臉。


    雜草一般的灰發蓋著,如樹皮般皸裂的臉上,兩顆鼓瞪的屎黃色珠子鑲在眼眶,嘴皮早已掉落,和肌肉組織聯結著,鼻子上方是兩個大大的凹陷,這般的模樣,讓見慣了奇形怪狀妖族的白希都忍不住一滯。


    嚇得往後退了兩步,便又踩到堅硬的物體。


    咚!


    慢慢迴頭,映入眼簾的是另一張鬼臉。


    “啊!”


    嘩啦啦!


    一連串的響動,白希想要遠離,卻隻覺得手臂和脖頸一痛,整個人被拉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手上和脖子上的枷鎖鏈子都在這兩個鬼的手上。


    兩隻鬼人高馬大,白希在他們麵前就跟一普通小女孩一樣,絲毫沒有反抗能力。


    “哼!”


    手起鞭落,一道殘影在空中閃過,白希的身上頓時就多了一條傷痕。


    劇痛傳來,白希忍不住癱坐在地,卻因為枷鎖的問題隻能半跪在空中,又牽動了傷口。


    哢吱!


    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第一個鬼麵前突然打開了一扇朱紅色的大門。


    這還是白希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別的顏色,跟外界一樣的紅,一股陰氣撲麵而來,讓神魂都清醒了幾分。


    兩個鬼可不管白希的死活,拉起來就走,白希不得不連忙跟上。


    待進到門後,白希迴頭看,那道大門又消失不見。


    “別看了,都已經死了還這麽好奇幹嘛……”


    一道幹澀的沙啞聲音響起,白希偏頭一看,旁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老嫗。


    老嫗佝僂著身子,頭戴烏黑的頭帶,中間鑲嵌一顆圓潤的寶石,整個人臉上褶皺眾多,一層一層的,有暗紅的斑紋在其上,渾濁的眼珠上麵蒙著一層白膜,似乎有一隻眼睛看不見。


    “老人家,您這是……”


    白希小心翼翼的說道。


    “叫我何三婆婆就好,我這眼睛啊,老毛病了,從來就沒好……”


    老嫗似乎是未卜先知,白希話還沒說完,就自顧自的將接下來的話全部補充。


    “三婆婆好,您要是不嫌棄,晚輩略懂醫術,或許可以幫您老人家看一看。”


    斟酌著語言,白希說道,眼前這老太太的實力,她竟然看不透,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魂體的原因,這老太太看起來雖然人畜無害,可是身上隱隱傳來的陰氣,卻比身前身後的兩個鬼都還要深,絕對是不世出的老怪。


    何三婆婆輕笑,一隻完好的眼中也露出了幾分追憶之色。


    “你倒是有趣,和我以前遇到的一個小女娃子很像,說起來,我都快記不得她的模樣了。”


    “她當初也是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想要給我治病,可是到最後也沒有治好。”


    “不過老婆子我也不奢望什麽,她當初治病時,陪我的那三個月,我就很滿足了……”


    白希默然。


    “我看你挺合眼緣的,一會兒見了王殿不要亂說話。”何三婆婆絮絮叨叨的說著,白希眼中露出疑問之色。


    “王殿?”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在咱們這片兒地界,王殿最大!”


    何三婆婆臉上現出尊敬的神情。


    接下來的路上,白希和何三婆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何三婆婆在說,白希偶爾搭一兩句話,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


    何三婆婆大概的確是很久沒和別人這樣聊過了,說和白希有眼緣,若不是王殿大人有令,指不得要收她做個幹孫女。


    “三婆婆,為什麽我來到這裏後,神魂的潰散速度就減緩了那麽多?”


    白希疑問道,從剛才她就發現了,原本流逝極快,就像個漏鬥一樣的神魂突然減緩了許多,就像是不斷有人往裏麵加水似的。


    聽到白希問話,何三婆婆一拍腦門,懊惱道:


    “唉,你瞧我這記性,光顧著和你嘮了,連這十方鬼獄的的名頭都沒給你介紹過。”


    “十方鬼獄?”


    “對,話說這十方鬼獄啊,具體由來已久,老婆子我也不知道,或許那些王殿大人們知道吧,反正就是一個陰氣極重之地,平常就依附於此方世界,是生靈們死去後的歸宿。


    在這裏的靈魂啊什麽的,有陰氣補充,就跟有肉身似的,跟外界沒什麽兩樣,至於更高層的輪迴台,老婆子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個給王殿大人看大門的,一知半解。”


    “要是等會兒你去見了王殿大人後還能出來,咱爺倆再好好嘮嘮!”


    說著說著,一行人穿過熱鬧的集市,走過一條大道,兩側都是幽綠的鬼火,一排排身著重甲的鬼兵分列兩側,威嚴肅穆。


    “人帶到了,王殿大人可還有什麽吩咐?”


    何三婆婆在路口喊道,一個小隊長模樣的鬼兵立馬站出,恭敬道:


    “多謝三婆婆了,王殿大人說了,三婆婆您可以迴去休息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咱們兄弟就好!”


    “行,老婆子我迴去也沒什麽事做,不如就擱這跟你們幾兄弟嘮嘮嗑,順便等一下這小姑娘。”


    何三婆婆道,小隊長鬼兵尷尬一笑,吩咐手下取來一個小馬紮。


    “三婆婆,我們就去了啊,有什麽需要的,您跟兄弟們說就好,能安排的我們盡量給您安排。”


    帶著白希,小隊長道。


    擺了擺手,何三婆婆趕蒼蠅似的說道:


    “去去,別讓王殿大人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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