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陳家莊一眾信人們,抬著豬羊牲醴跟行者變得陳關保、八戒變得一秤金,一路喧喧嚷嚷的,直接抬到了靈感廟裏依次排下。把童男童女設在了上首。


    行者迴頭去看,看見那供桌上有香花蠟燭,正麵有一個金字的牌位,上麵寫著“靈感大王之神”,更是沒有別的神像。


    眾信人擺列停當後,一齊朝上叩頭道:“大王爺爺,今年、今月、今日、今時,陳家莊祭主陳澄等眾信,年齡不齊,謹遵年例,供獻童男一名陳關保,童女一名陳一秤金,豬羊牲醴如數,奉上給大王享用。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說完後,燒了紙馬,各自迴家去了。


    那八戒看見眾人都散了,對行者說道:“我們迴家去吧。”


    行者問道:“你家在哪裏?”


    八戒說道:“往老陳家睡覺去。”


    行者說道:“呆子又胡言亂語了。既然允諾了他們,必須給他們了了這願心才是呢。”


    八戒說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而說我是呆子!隻是哄他們耍耍就罷了,怎麽就給他們去祭賽,當起真的來了!”


    行者說道:“別胡說。為人為徹。一定要等那靈感大王來吃了,才是個全始全終;要不然,又叫他降災留下禍害,反而不美。”


    他們正說話間,隻聽到風聲唿唿的響起。


    八戒說道:“不好了!風聲響起是那話兒來了!”


    行者隻叫八戒道:“不要言語,等我跟他對話。”


    頃刻間,廟門外就來了一個妖邪。你看他是什麽樣的模樣:


    金甲金盔燦爛新,腰纏寶帶繞紅雲。眼如晚出明星皎,牙似重排鋸齒分。


    足下煙霞飄蕩蕩,身邊霧靄暖熏熏。行時陣陣陰風冷,立處層層煞氣溫。


    卻似卷簾扶駕將,猶如鎮寺大門神。


    那怪物攔在廟門那裏問道:“今年祭祀的是哪家?”


    行者笑吟吟的迴答道:“承下問,是莊頭的陳澄、陳清家。”


    那怪物聽聞這迴答,心中疑惑道:“這童男膽子大,言談伶俐。往常來供養受用的,問一聲不言語;再問一聲,嚇得丟了魂;用手去捉,已經是死人了。怎麽今日這個童男,善於應對呢?”


    怪物不敢直接過來捉拿,又問道:“童男童女叫什麽名字?”


    行者笑道:“童男陳關保,童女一秤金。”


    怪物說道:“這祭賽乃是上年的舊規,如今把你供獻給我,應當吃你。”


    行者說道:“不敢抗拒,請你自在受用。”


    怪物聽他這麽說,又不敢動手了,攔住門喝道:“你不要頂嘴!我往常年是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


    八戒慌了,說道:“大王還是照舊吧,不要吃壞了例子。”


    那怪物不容分說,放開手,就去捉八戒。呆子撲的跳下桌子,現出了本相,抽出釘鈀,劈手就是一築,那怪物趕緊縮迴手,往廟外就跑,隻聽到“當”的一聲響。


    八戒叫道:“把盔甲築破了!”


    行者也現出本相來查看,那地上原來是冰盤大小的兩個魚鱗。


    行者喝了一聲“追上!”兩人就跳到了空中。


    那怪物因為是來赴會享受的,就沒有帶著兵器,他空著手在雲端中問道:“你們是哪方的和尚,到這裏來欺負人,破了我的香火,壞了我的名聲!”


    行者說道:“這潑物原來不知道啊。我們乃是東土大唐聖僧三藏奉欽差去西天取經的徒弟們。因為夜裏借宿在陳家,聽聞有邪魔,假號靈感,年年要用童男童女來祭賽,是我們慈悲,要拯救生靈,來捉拿你這個潑物!趁早實實的招供!你一年吃兩個童男童女,你在這裏稱了幾年的大王,吃了多少的童男童女?一個個的算出來還給我們,饒了你的死罪!”


    那怪物聽後轉身就要跑,被八戒又打了一釘鈀,沒有打著。他化作一陣狂風,鑽進了通天河裏。


    行者說道:“不用去追趕他了。這怪物想來是河裏的東西。先等明天設法拿住他,讓他送我們師父過河。”


    八戒依了行者的話,直接迴到廟裏,把那些豬羊牲醴,連著桌麵一起搬到了陳家。這個時候,三藏、沙僧,跟陳家兄弟,都在廳堂中等信兒呢。忽然看見行者二人把豬羊等東西丟在了天井裏。


    三藏迎上來問道:“悟空,祭賽的事情怎麽樣了?”


    行者就把那報名號追趕怪物,那怪物鑽在通天河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兩位老者十分的歡喜,立即命人打掃廂房,安排床鋪,請三藏師徒們就寢。


    卻說那怪物逃了性命,迴歸到水裏,坐在水底宮中,默默無言。


    水中那些大小的眷族看見他這樣就問道:“大王每年享受祭品,迴來後都是歡歡喜喜的,怎麽今日迴來卻是這樣的煩惱?”


    那怪物說道:“往常年我享用後,還能帶些剩餘的東西給你們受用,今日是連我也沒有吃到。造化低,撞到了一個對頭,我幾乎被傷了性命。”


    眾水族又問:“大王,那對頭是哪個?”


    那怪物說道:“是一個東土大唐聖僧的徒弟,往西天拜佛求經的人,他假變男女,坐在了廟裏。他現出本相,險些兒傷了我的性命。我一向聽聞人講:唐三藏乃是十世修行的好人,隻要吃了他一塊肉,就能延壽長生。沒想到他的手下有這般的徒弟。我被他壞了名聲,破了香火,有心要去捉拿唐僧,隻恐怕不能夠成功啊。”


    這時從那些水族中,閃上來一個斑駁衣服的鱖婆,她對那怪物恭恭敬敬的跬跬拜拜,笑著說道:“大王,要捉拿唐僧,有什麽難的!但不知大王捉到了他,可會賞我一些酒肉?”


    那怪物說道:“你若是有計謀,我們合同用力,能捉拿了唐僧,我就與你拜為兄妹,共席享用他。”


    鱖婆拜謝後,說道:“一直知道大王有唿風喚雨的神通,攪海翻江的勢力,不知道大王可會降雪?”


    那怪物說道:“會降雪。”


    “既然會降雪,不知道大王可會做冷結冰?”


    那怪物說道:“更會了!”


    鱖婆鼓掌笑道:“如此的話,就極其容易!極其容易!”


    那怪物說道:“你把這極其容易的計謀,講來給我聽聽。”


    鱖婆說道:“今夜快到三更天了,大王你不必遲疑,趁早做法,起上一陣寒風,下上一場大雪,把這通天河都給冰凍起來。派遣我們中善於變化的,變成幾個人,在道路口,裝扮成背包拿傘的,擔擔推車的,不停地在冰麵上行走。那唐僧取經的心思甚是急切,看見這樣的行人走來走去,肯定會踏冰渡河。大王穩穩地在這河心中端坐,等他們踩著冰走過來的時候,大王就迸裂寒冰,連著唐僧帶著他的徒弟們都會一起墜落在水中,大王能一舉可得啊!”


    那怪物聞言,滿心歡喜的說道:“甚妙!甚妙!”


    他就立即出水府,踏上長空一番的興風作雪,使通天河的河水結冷凝凍成冰。


    卻說三藏師徒四個,歇息在陳家。將近天曉的時候,師徒們覺得被子枕頭都挺寒冷的。


    八戒咳嗽哆哆嗦嗦的睡不著,叫道:“師兄,冷啊!”


    行者說道:“你這呆子,忒不長進!出家人寒暑不侵,怎麽會怕冷呢?”


    三藏說道:“徒弟,果然是冷啊。你看,就是那:


    重衾無暖氣,袖手似揣冰。此時敗葉垂霜蕊,蒼鬆掛凍鈴。地裂因寒甚,池平為水凝。


    漁舟不見叟,山寺怎逢僧!樵子愁柴少,王孫喜炭增。征人須似鋼鐵,詩客筆如菱角。


    皮襖猶嫌薄,貂裘尚恨輕。蒲團僵老衲,紙帳旅魂驚。繡被重茵褥,渾身顫抖鈴。”


    師徒們都睡不著,就爬起來穿上衣服。打開門去看,呀!外麵白茫茫的,原來是下雪了!


    行者說道:“難怪你們害冷呢。原來是下了這麽大的雪!”


    四人一同觀看,真是好雪啊!隻看見那:


    彤雲密布,慘霧重浸。彤雲密布,朔風凜凜浩空;慘霧重浸,大雪紛紛蓋地。


    真的是:六出花,片片飛瓊;千林樹,株株帶玉。須臾積粉,頃刻成鹽。


    白鸚哥失素,皓(hào,潔白)鶴羽毛同。幾家村舍如銀砌,萬裏江山似玉團。


    柳絮漫橋,梨花蓋舍。柳絮漫橋,橋邊漁叟掛蓑衣;梨花蓋舍,舍下野翁煨柴塊。


    灑灑瀟瀟裁蝶翅,飄飄蕩蕩剪鵝衣。團團滾滾隨風勢,迭迭層層道路迷。


    這一場雪,紛紛灑灑的,果然像似剪玉飛棉。師徒們感歎玩賞多時,就看見陳家的老者,讓兩個童仆,掃出來道路,又讓兩個童仆送來熱水給他們洗臉。須臾,又送來滾茶乳餅,又抬出炭火;師徒們和兩陳姓老者都迴了廂房,相互敘坐。


    三藏問道:“老施主,貴處的時令,不知道可分春夏秋冬?”


    陳老笑道:“這裏雖然是偏僻的地方,但也隻是風俗人物,與你們上國不同,至於諸般凡間的穀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豈有不分四時的道理?”


    三藏說道:“既然這裏分春夏秋冬四時,怎麽現在就有這樣的大雪,這樣的寒冷?”


    陳老說道:“這時雖然是七月,但是昨日到了白露,就已經是八月節了。我們這裏往常年八月間就有霜雪了。”


    三藏說道:“跟我們東土相比很是不同。我們那裏到了冬節方才有雪。”


    正說話的時候,又看見有童仆來安放桌子,請他們吃粥。吃完粥後,那雪比早上的時候下的更大了,不一會兒,平地上就下了有二尺來深的雪。三藏看見後,心中焦急,忍不住垂下淚來。


    陳老安慰道:“老爺放心,不要看見這雪深憂慮。我們舍下頗有幾石的糧食,能供養老爺們半生。”


    三藏說道:“老施主不知道貧僧的苦楚。我當年承蒙聖恩賜了聖旨,擺大駕親自送我出關,唐王禦手舉杯給我送行,問道:‘多長時間能夠迴來?’貧僧不知道有這些山川之險,順口迴奏道:‘隻需要三年,就能取經迴國。’自從辭別聖駕後,到現在已經七八個年頭了,我還沒有見到佛麵,恐怕違了欽限;又怕的是妖魔兇狠,所以焦慮。今日有緣能夠遇到尊府,昨夜愚徒們略微施了小恩惠來報答你們,實在是指望能求到一隻船兒來渡河;沒想到現在天降大雪,道路被雪迷漫,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功成迴去故土啊!”


    陳老說道:“老爺放心,正是多的日子都過了,哪裏就在這幾日呢?先等天晴了,河水化了冰,老拙就是傾家蕩產,也必然會處置好送老爺過河。”


    這時一個童仆又進來請他們吃早齋。眾人就到廳堂上去吃了早膳。三藏跟兩老又敘話,不多時,又吃了午齋。


    三藏看見吃的品物豐盛,再三再四的心中不安,說道:“既然承蒙你們收留,隻以家常相待就行了。”


    陳老說道:“老爺,感蒙你們代替祭祀的救命之恩,即使每日設宴奉上款待,也難以酬謝這恩情啊。”


    這以後大雪方才停了,就有人走動。陳老看見三藏心中不快,就讓人又打掃花園,用大盆架上火,請三藏他們去雪洞裏閑耍散悶。


    八戒笑道:“那老兒忒沒有算計!春天的二三月才好去賞玩花園;現在這樣的大雪又冷的很,去花園裏賞玩什麽啊!”


    行者說道:“呆子不知事!雪景自然幽靜。一則是去遊玩欣賞,二來是去給師父他寬慰心懷。”


    陳老說道:“正是,正是。”


    陳老於是就著這邀請三藏他們到花園中賞玩。隻看見:


    景值三秋,風光如臘。蒼鬆結玉蕊,衰柳掛銀花。階下玉苔堆粉屑,窗前翠竹吐瓊芽。


    巧石山頭,養魚池內。巧石山頭,削削尖峰排玉筍;養魚池內,清清活水作冰盤。


    臨岸芙蓉嬌色淺,傍崖木槿嫩枝垂。秋海棠,全然壓倒;臘梅樹,聊發新枝。


    牡丹亭、海榴亭、丹桂亭,亭亭盡鵝毛堆積;放懷處、款客處、遣興處,處處皆蝶翅鋪漫。


    兩籬黃菊玉綃金,幾樹丹楓紅間白。


    眾人觀看賞玩良久,就在燃著炭火暖烘烘的雪洞裏坐下,談論取經的事情。又捧著香茶喝過後。


    陳老問道:“列位老爺,你們可以飲酒嗎?”


    三藏說道:“貧僧不飲酒,小徒們可以略飲幾杯素酒。”


    陳老大喜,立即命人道:“取來素果品,燉暖酒水,給列位禦禦寒。”


    那些童仆立即抬桌子圍爐子,行者他們就跟兩位老者,各自飲了幾杯素酒,然後讓人收了家夥。


    不覺間,天色將晚,陳老又仍然請三藏他們迴到廳堂上去吃晚齋。


    這時就聽到街上的行人都說道:“好冷的天啊!把通天河都給凍住了!”


    三藏聽到後,說道:“悟空,通天河被凍住了,我們該怎麽辦才好啊?”


    陳老說道:“這天氣乍寒乍冷的,想來是靠近河邊的淺水處被凍住了。”


    那些行人說道:“把八百裏的河水都凍得像鏡麵一樣,路口上還有人在行走呢!”


    三藏聽說有人在通天河上麵行走,就要過去看看。


    陳老說道:“老爺不要著忙。今日已經晚了,明日再去看吧。”


    三藏他們吃完晚齋後,辭別了陳老他們,依然在廂房裏歇息。


    等到次日天明,八戒起來說道:“師兄,昨夜更冷了,想必那河水都凍住了。”


    三藏迎著門,朝天禮拜道:“眾位護教大神,弟子這一向西來,虔心的拜佛,辛苦經曆山川,更是沒有一聲抱怨。現今到達此地,感謝得到皇天幫助,結冰凍住了河水,弟子現在隻能空心暫且感謝,等到取經迴去,奏上唐皇,到時候竭誠酬謝報答。”


    三藏禮拜完,於是就叫沙悟淨備好馬匹,趁著河水結冰趕緊過河。


    陳老又說道:“不忙,等過幾天雪融冰解了,老拙這裏置辦船隻去送你們。”


    沙僧說道:“現在就走也不是話,再住下去也不是話。口說無憑,耳聞不如眼見。我背扣好馬,先請師父過去看看。”


    陳老說道:“言之有理。”


    就叫道:“小的們,快去給我們背扣好六匹馬來!千萬不要去背唐僧老爺的白馬了。”


    於是就有六個小仆背扣好六匹馬,請他們上馬,然後跟隨著他們,一行人直接往通天河邊去查看。隻看見那裏真的是:


    雪積如山聳,雲收破曉晴。寒凝楚塞千峰瘦,冰結江湖一片平。


    朔風凜凜,滑凍棱棱。池魚偎密藻,野鳥戀枯枝。曲沼結棱層,深淵重迭凍。


    通天闊水更無波,皎潔冰漫如陸路。


    三藏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河邊,勒馬觀看。看見那路口真的是有人在河上行走。


    三藏問道:“施主,那些人走上冰河是要往哪裏去?”


    陳老說道:“通天河那邊乃是西梁女國。這起子人都是做買賣的。我們這邊值百錢的物品,到了河那邊就可以值萬錢;那邊的百錢的物品,到了這邊也可以值萬錢。獲利重本錢輕,所以許多人會不顧生死的去做買賣。往常年的時候,或是五七人一條船,或是十數人一條船,漂洋過去。現今看見這河道凍住了,因此他們都豁出去性命就步行過去了。”


    三藏說道:“世間的事情隻有名利最重。像他們這些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成全忠義,也隻是為了名聲,與他們又能相差些什麽呢!”


    就叫道:“悟空,快迴去施主家,收拾行囊,背扣好馬匹,趁著現在的這層冰,我們早奔西方去呀。”


    行者笑吟吟的答應他。


    沙僧說道:“師父啊,常言道:‘千日吃了千升米。’現今已經托賴陳府上,暫且再住幾日,等天晴化了凍,我們再置辦船隻過河。匆忙中恐怕會出差錯啊。”


    三藏說道:“悟淨,你怎麽這樣的愚見!若是現在是正二月,一天比一天暖和,可以等到冰凍消解。這個時候乃是八月,一天比一天更冷,怎麽能去盼望著解凍!卻不是又要耽誤了半年的行程?”


    八戒跳下馬來,說道:“你們先不要講閑口,等老豬來試試看這冰的厚薄有多少。”


    行者說道:“呆子,前夜你試水,能夠去拋石頭查看;如今這裏冰凍重漫,你怎麽能試的了?”


    八戒說道:“師兄不知道。等我舉起釘鈀來築它一下。假如能夠築破了,就是冰薄,先不敢行走;若是築不動,就是冰厚,怎麽就不能行走了?”


    三藏說道:“正是,說的有理。”


    那呆子就撩起衣擺拽開大步,走上河邊的冰上,雙手舉起釘鈀,使盡力氣的一築,隻聽到撲的一聲,隻在冰上築了九個白色痕跡,手也給震的生疼。


    呆子笑道:“去得!去得!連底都給凍住了!”


    三藏聞言,十分的歡喜,跟眾人一同迴了陳家。隻叫行者他們收拾東西走路。陳家兩個老者苦留不住,隻得安排些幹糧烘炒,做一些燒餅饃饃相送。


    陳家的一家子人磕頭禮拜三藏他們,又捧出一盤子的散碎金銀,跪在三藏他們麵前說道:“多蒙老爺們活子之恩,這些聊表路途中的一飯之敬。”


    三藏擺手搖頭,隻是不受,說道:“貧僧是出家人,財帛有什麽用?就是在路上也不敢取出來用。隻是以化齋度日為正事。收了這些幹糧已經足夠了。”


    二老又再三的央求,行者就用指尖兒撚起了一小塊,約莫有四五錢重,遞給唐僧說道:“師父,也隻當是一些襯錢(施舍給僧道的錢物),也別白白辜負了二老的心意。”


    他們於是就辭別離開了。三藏他們直接來到了通天河邊的冰上,那白馬馬蹄滑了一滑,險些兒把三藏給跌下馬來。


    沙僧說道:“師父,難行啊!”


    八戒說道:“先停下!問陳老官去討些稻草來我用。”


    行者說道:“要稻草來幹什麽用?”


    八戒說道:“你哪裏知道?要用稻草來把馬蹄給包著方才不滑,這樣就不會叫師父再跌下馬了。”


    陳老在河岸上聽到後,急忙命人到家中取來一束稻草,就請唐僧上岸下馬。八戒用稻草包裹好馬蹄,然後才讓馬踏冰行走。


    再次告別陳老後,三藏他們離開河岸,走了有三四裏遠近,這時候八戒把九環錫杖遞給唐僧,說道:“師父,你在馬上橫著握住這錫杖。”


    行者說道:“這呆子奸詐!這錫杖原本是你挑著的,怎麽又叫師父給拿著了?”


    八戒說道:“你沒有走過冰淩,不曉得;凡是在冰凍上麵,必然是有淩眼(河水在嚴冬冰封後,冰層中有特別薄的地方);倘若是踩到淩眼了,就會掉落下去,若是沒有橫擔著的東西,會咕嘟的落下水去,就像是被一個大鍋蓋給蓋住了,怎麽能鑽得上來!必須是這樣架住方才可以。”


    行者暗自笑道:“這呆子倒是個積年在冰上走的!”


    眾人果然都依了他。三藏橫擔著九環錫杖,行者橫擔著金箍棒,沙僧橫擔著降妖寶杖,八戒肩上挑著行李,腰上橫著九齒釘鈀,師徒們都放心的前進。


    他們一直行走到了天晚,吃了一些幹糧,卻又不敢長時間停留,繼續對著星月的光華,觀看著冰凍上的亮灼灼、白茫茫,他們隻是盡情的奔走趕路,一路上馬不停蹄。師徒們都不能合眼,走了一整夜。天明時,又吃了一些幹糧,朝著西方繼續前進。


    正前行的時候,就聽到從冰底下撲啦啦的大響了一聲,險些兒把白馬給嚇到。


    三藏大驚道:“徒弟呀!怎麽有這般的響亮聲?”


    八戒說道:“這河凍得也忒結實了,應該是地淩響了。或者是這半中間連河底都給凍住了。”


    三藏聽他這樣說,是又驚又喜,繼續策馬前進,趕路快行。


    卻說那妖邪自從施過法迴歸水府後,就帶領著眾妖精在冰底下等著三藏。一直等候了多時,就聽到了馬蹄的響聲,他在冰底下弄了個神通,朝著三藏他們行走的地方嘩啦的迸裂開了那裏的冰凍。


    慌得孫大聖一下子跳在了空中,但是那白馬和三藏、八戒、沙僧都落在了水中。


    那妖邪把三藏給捉住,引著眾妖精直接迴了水府,他厲聲高叫道:“鱖妹在哪裏?”


    老鱖婆迎出門來,施禮說道:“大王,不敢!不敢!”


    妖邪說道:“賢妹,何出此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原來就說了,隻要聽從你的計謀,能捉了唐僧,我就與你結拜為兄妹。今日果真成了妙計,捉到了唐僧,我怎麽好昧了前言呢?”


    又叫道:“小的們,把桌案抬過來,把刀磨快了,把這和尚剖腹剜心,剝皮剮肉;另外奏響樂器,與賢妹共同吃他,好延壽長生。”


    鱖婆說道:“大王,先不要吃他,恐怕他的徒弟們會尋過來吵鬧。先安心忍耐兩天,等那廝們不來尋找他的時候,再把他剖開,請大王上坐,眾眷族環列在周圍,吹彈歌舞,奉給大王,那時候從容自在的享用,卻不是更好?”


    那妖怪依言,把唐僧藏在了宮殿後麵,用一個六尺長的石匣,把唐僧蓋在了裏麵。


    卻說八戒、沙僧,再水裏撈到行囊,放在白馬的背上,讓白馬馱著。他們分開水路,湧浪翻波的,負水從通天河裏出來了。


    行者在半空中看見了,問道:“師父在哪裏?”


    八戒說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現如今沒處去找尋,先上岸去再籌劃安排吧。”


    八戒原本是天蓬元帥臨凡,他當年掌管著天河的八萬水兵大軍;沙和尚本就是流沙河內的出身;白馬本來是西海的龍孫,因此他們都能知水性。大聖就在空中給他們指路。不一會兒,他們迴到了東岸,洗刷曬了馬匹,擰幹了衣服,大聖按落雲頭,跟他們一同迴到了陳家莊上。


    早就有人報給兩位陳老,說道:“四個取經的老爺,現如今隻剩了三個迴來了。”


    陳家兄弟急忙出門來迎接,果真看見他們衣裳還濕著,就說道:“老爺們,我們那般的苦留,卻是不肯繼續住,隻要這個樣子才罷休。——怎麽不見了三藏老爺?”


    八戒說道:“他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字叫做‘陳到底’了。”


    兩位老者流下眼淚,說道:“可憐!可憐!我們說等雪融化後再備好船隻相送,他卻堅決不從,導致喪了性命啊!”


    行者說道:“老兒,不要替古人擔憂。我師父保管他不會死,肯定長命。老孫知道,一定是那靈感大王弄法給算計去了。你們且放心,給我們漿洗漿洗衣服,曬曬關文,取來草料喂著白馬,等我們兄弟找到那廝,救出來師父,索性就剪草除根,替你們一莊人除了這個後患,差不多讓你們永遠能安生了。”


    兩位陳老聽到後,滿心的歡喜,立即命人安排齋供來款待行者他們。


    行者兄弟三人,飽餐了一頓,將馬匹、行囊交給陳家看守。他們各自整理好兵器,直接奔赴道路邊去尋找師父擒拿妖怪。


    正是:誤踏層冰傷本性,大舟脫漏怎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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