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行者服侍著唐僧繼續西行,一連行進了數天,正值寒冬臘月時節,朔風凜凜,冰凍淩淩;他們走的都是些懸崖峭壁崎嶇山路,這天他們來到了蛇盤山鷹愁澗。


    三藏騎著白馬緩緩行進,遙遙地聽到唿啦啦的水流聲傳來,就迴頭問道:“悟空,是哪裏的水在響?”


    行者道:“我記得這裏叫做蛇盤山鷹愁澗,想必是鷹愁澗裏的水在響。”


    沒走多久,他們就來到了澗水邊,三藏勒馬觀看。隻看見那涓涓寒水從雲間墜落,激起的水浪像噴濺的碎玉;湛湛的水波倒映紅日,煙波浩渺中鷗鷺翻飛。


    這般的景致,讓師徒兩個看的心曠神怡。正在這時,從那澗水中嘩啦一聲,鑽出一條龍來,他推波翻浪,竄出澗水,直奔三藏前來。把個行者驚得慌忙丟了行李,從馬上抱下師父,迴頭就跑。那條龍沒有追趕上,就把三藏的白馬連著鞍轡一口給吞吃了,又迴到澗水中潛隱了蹤跡。


    行者把師父送到那高處土山上坐下,就迴過頭來去牽馬挑擔,結果隻看見一擔行李,白馬卻不見了。


    他把這擔行李送到師父的麵前,道:“師父,那條孽龍也不見了蹤影,隻是把白馬給驚跑了。”


    三藏道:“徒弟啊,你能把馬尋迴來嗎?”


    行者道:“放心,放心,你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他就打了個唿哨,跳在了空中。手搭涼棚,用火眼金睛,往四下裏觀看,沒有看見白馬的蹤跡。


    他按落雲頭,報告道:“師父,我們的白馬應該是被那條龍給吃了,四下裏都沒有找著馬的蹤跡。”


    三藏道:“徒弟呀,那家夥要有多麽大的嘴,才能把那匹大馬連著鞍轡都給吃了?想來是那白馬驚慌失措,跑進了那山坳裏。你再去仔細看看。”


    行者道:“你也不知道我的本事。我的這雙眼睛,在白天常常能看到一千裏路程的吉兇。在那千裏之內,就是蜻蜓兒展翅,我也能看見,那麽大的一匹白馬,要是它還在,我怎麽可能看不見!?”


    三藏道:“既然是被他給吃了,那我如何前進!可憐啊!這萬水千山的,怎麽能夠走的了啊!”說著說著,就淚如雨下的哭了起來。


    行者看見他哭了起來,悟空這暴躁的脾氣哪裏還忍得住,就發狠喊道:“師父你不要這麽膿包,行嗎!?你在這坐好!坐好!等老孫我去找到那家夥,叫他賠還我們的馬匹就是了!”


    三藏卻趕緊把他給拉扯住,說道:“徒弟啊,你要到哪裏去找他?隻恐怕他偷偷的從暗地裏竄出來,卻不是連我都要給害了?到了那個時候,人馬兩亡,可怎生是好啊?”


    行者聽到他說的這些話,更加的氣怒了,就吼聲如雷叫道:“你也太不濟事了!不濟事啊!又要求有馬騎,又不放我去給你找迴來,那我們就都在這好好看著行李,哪裏也不去,直接坐到地老天荒吧!”


    氣的行者在那狠狠地吆喝,難以平息心中的怒氣。


    正在這時,就聽到空中有人說話,叫道:“孫大聖不要惱怒,唐禦弟別哭。我們是觀音派遣來的一路神隻,專門是來暗中保護取經人的。”


    三藏聽到後,慌忙參見禮拜他們。


    行者說道:“你們是哪幾個?可報上名來,我好來點個卯。”


    眾神說道:“我們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我們輪流值日,聽候召喚。”


    行者問道:“今天先從誰開始值日?”


    眾揭諦說道:“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他們輪換著值日。我們五方揭諦,隻有金頭揭諦要晝夜陪伴在你們的左右。”


    行者道:“既然如此,不當值的先退去,留下六丁神將、日值功曹和眾揭諦來守護著我師父。等著老孫去尋找到那鷹愁澗中的孽龍,叫他還我們的馬來。”


    眾神都遵命。


    三藏這才放下心來,端坐在石崖之上,吩咐道:“行者要小心仔細啊。”


    行者說道:“你隻管放寬心吧。”


    好猴王,他束一束棉布的僧袍,撩起虎皮裙子,手裏握著金箍棒,抖擻起精神,直接飛到澗壑那裏,半雲半霧的懸在水麵上,高聲叫道:“潑泥鰍,還我的馬來!還我的馬來!”


    卻說那條龍自吃掉了三藏的白馬後,就趴伏在那鷹愁澗底部的中心,潛靈養性了起來。這時聽到有人在上麵叫罵索要那匹馬,他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急忙縱身躍浪翻波的出來。


    他跳出水麵叫道:“是哪個膽敢在這裏誇海口說要傷我?”


    行者看見了他,大吒一聲道:“休走!還我的馬來!”


    行者掄起金箍棒,照著那條龍劈頭就打。那條龍也張牙舞爪的來抓他。他們兩個就在澗水前麵爭鬥了起來,都是十分的驍勇。


    龍舒利爪,猴舉金箍。玉龍胡須飄飄,像垂落的白玉線;猴王雙眼幌動,像赤金色的燈焰。玉龍須下的明珠噴彩霧,猴王手中的鐵棒舞狂風。


    他們兩個來來往往,盤旋戰鬥多時,那條龍體力不支,打不過猴王,就一轉身又竄入了澗水中。他深深的潛藏在鷹愁澗的底部,再也不出頭了。猴王在澗水外麵不斷地叫罵,他也隻是裝聾作啞沒有任何動靜。


    行者沒奈何,隻得迴去對三藏說道:“師父,這個龍怪他被老孫罵出來後,跟我打鬥了許久,結果他鬥不過我就逃跑了。現在他躲在水裏,死活不出來了。”


    三藏道:“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吃了我的馬呢?”


    行者道:“你看你說的話!如果不是他吃的,他能專門出來撿罵,還跟老孫作對打鬥了一場?”


    三藏道:“你前天打老虎的時候,可是說過你有降龍伏虎的手段,那今天你怎麽就不能降服他了?”


    原來這猴王吃不得人激將他,被三藏搶白了這麽一句,他就發起神威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等著我去跟他再見個高下!”


    這猴王拽開步,跳到了澗水邊,使出那翻江倒海的神通,把整個鷹愁澗本來透底清澈的水,給攪拌的像那最渾濁的九曲黃河的水似得。


    那孽龍藏在深澗中,坐臥不安,心中思量道:“這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我才逃脫了那天條的死難,這還不到一年。我如今隻是在這裏隨緣度日,怎麽就撞到了這麽個潑魔,他還要來不依不饒的害我!”


    他越想越氣惱,受不得這憋屈,就咬著牙,跳出水來,罵道:“你是哪裏來的潑魔,如此的欺負我!”


    行者道:“你管我是哪裏不哪裏的,你隻要還了我的馬,我就饒了你的性命。”


    那龍道:“你的馬已經被我給吞下肚子了,怎麽可能吐得出來!就不還給你,你要怎麽樣!”


    行者道:“不還馬那就看棍!隻要把你給打殺了,給我的馬來償命就行!”


    他們兩個又在那山崖下激烈的爭鬥了起來。爭鬥不了幾個迴合,那小龍委實難以抵擋住猴王,就把身子一晃,變成了一條水蛇兒,鑽進草窩中去了。


    猴王拿著棍,追趕上來,撥草尋蛇,找不到一點蹤跡。


    急的他三屍神乍,七竅煙生,念了一聲“唵”字咒語,就把本地的土地、山神給喚了出來。


    他們一起跪下道:“山神、土地見過大聖。”


    行者道:“你們都把踝骨給我伸過來,各給你們打上五棍的見麵禮,來給老孫我散散心!”


    二神磕頭哀告道:“希望大聖你行個方便,容小神來訴告。”


    行者道:“你說什麽?”


    二神說道:“大聖你一向長久的困在五行山,小神們並不知道你老是什麽時候出來的,所以就沒有接待你,萬望你寬恕我們的罪過。”


    行者道:“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你們了。我問你們:鷹愁澗裏的那條怪龍,他是從哪裏來的?他怎麽來搶了我師父的白馬給吃了?”


    二神說道:“大聖你一向都沒有師父,本來是一個不服天不服地的混元上真,怎麽會有個什麽師父的馬來?”


    行者道:“你們是不知道。我為了那個誑上的勾當,整整受了這五百年的苦難。如今承蒙觀音勸善,讓唐王駕下的真僧把我救了出來,叫我給他做個徒弟,一起去西天拜佛求經。因此路過了這裏,損失了我師父的白馬。”


    二神道:“原來是這樣啊。這澗水中自來就沒有什麽妖邪,隻是這澗壑又陡又深又寬闊,那水光又是透底的澄清,鴉雀都不敢飛過;因為那水光清澈到能照出它們的身影,它們就把那水麵上的鳥影認成是同群之鳥,往往投身飛入了水中,所以稱作‘鷹愁澗’。隻是前年的時候,觀音因為去尋訪取經人,在路上救了一條玉龍,就把他送到了這裏,叫他在這裏等候那取經人,不許為非作歹。他隻是在餓了的時候,上岸來撲一些鳥雀吃,或者捉一些獐鹿去食用。不知道他今天怎麽這麽無知,衝撞到了大聖。”


    行者道:“頭一次,他還跟老孫搏鬥,盤旋了幾個迴合;後一次,任憑老孫怎麽叫罵,他都再也不出來了。因此我就使了個翻江倒海的法兒,攪渾了他的澗水,他就竄了上來,還要跟老孫爭持。他又招架不住老孫的重棍,就變成了一條水蛇,鑽在了草叢裏。我追趕上來去找他,卻沒有了蹤跡。”


    土地說道:“大聖你是不知道啊,這條澗裏有千萬個孔竅相互連通,因此這澗水波瀾深遠。想來這裏也有一個孔竅,他鑽了下去。大聖你不用發怒,也不用非得在這裏去搜尋擒拿他,隻要把觀音請來,自然就能收服他了。”


    行者聽後,叫上山神、土地一同去見了三藏,把整個事情對他詳細地講了一遍。


    三藏道:“你若是去請觀音了,那什麽時候才能迴來?我貧僧怎麽忍耐饑寒啊!”


    話音未落,隻聽到隱藏在空中的金頭揭諦叫道:“大聖,你不用親自去,小神去請觀音來。”


    行者大喜,說道:“勞駕,勞駕!快去,快去!”


    那金頭揭諦急忙縱上雲頭,直接往南海去了。行者吩咐山神、土地守護著師父,日值功曹去尋找齋飯,他自己去澗水邊來迴巡視。


    卻說金頭揭諦駕著祥雲很快就來到了南海,直接來到落伽山紫竹林中按落祥光。他請托金甲諸天和木叉惠岸代為傳達,得以見到觀音。


    觀音問道:“你過來有什麽事情?”


    金頭揭諦道:“唐僧在蛇盤山鷹愁澗損失了白馬,急的孫大聖進退兩難。後來大聖問了那裏的土地、山神,說是被你送在那裏的孽龍給吞吃了,他就讓小神過來告訴你這件事,並要小神請你過去收降這孽龍,賠還他的馬匹。”


    觀音聽後,說道:“這條孽龍本來是西海龍王敖閏的兒子。因為他縱火燒毀了殿上的明珠,他的父親就向天庭狀告他忤逆。他這是犯了天庭的死罪。是我親自去見了玉帝,把他給討要了迴來,好叫他給唐僧做個腳力。他怎麽反而把唐僧的馬給吃了?這麽說的話,等我去看看。”


    觀音與金頭揭諦,不多時就來到了蛇盤山。他們卻駕雲停在那半空中,低頭往下觀看。就看見孫行者正在那澗水邊叫罵呢。觀音讓金頭揭諦去把孫行者給叫來。


    金頭揭諦按落雲頭,也不經過三藏,自己直接來到澗水邊,對行者說道:“觀音來了。”


    行者聽了,急忙縱雲跳到了空中,對觀音大叫道:“你這個七佛之師,慈悲的教主!你怎麽想著法兒的來害我!”


    觀音道:“我把你這個大膽的馬流,愚蠢的紅屁股!我是再三的盡心竭力,度了一個取經人來,千叮嚀萬囑咐的叫他搭救你的性命,你怎麽不來感謝我對你的活命之恩,反而過來跟我吵嚷鬧騰?”


    行者道:“你擺弄得我可好著呢!你既然把我放了出來,讓我逍遙自在的玩耍不就行了;你那天在海上專門迎著我,傷了我幾句,叫我去盡心竭力的服侍唐僧就罷了;你怎麽送給了他一頂花帽,讓他哄騙我戴在頭上受苦?把這個箍子長在了老孫的頭上,又教他念會了一卷什麽《緊箍兒咒》,讓那老和尚念了又念,叫我這頭上是疼了又疼,這不是你害的我?”


    觀音笑道:“你這猴子!你不遵守教令,不接受正果,若是不這樣拘束著你,你又要誑上欺天了,哪裏知道什麽好歹!再像以前那樣闖出禍事來,有誰來收管啊?——必須得是這個魔頭(金箍),你才肯進入我佛門啊!”


    行者道:“這件事,就算作是我的魔頭吧。你怎麽又把那有罪的孽龍,送在這裏成精,還叫他吃了我師父的馬匹?你這又是放縱歹人為惡,太不善良了!”


    觀音道:“那條龍,是我親自奏請玉帝討他過來放在這裏的,專門給取經人做個腳力。你想想啊,那東土來的凡馬,怎麽能夠經曆得了這萬水千山?怎麽能到得了那靈山佛地?必須得是這個龍馬,方才能夠去得。”


    行者道:“像他這樣的懼怕老孫,潛藏著死活不出來,該怎麽辦?”


    觀音叫來金頭揭諦說道:“你去澗水邊叫一聲‘敖閏龍王的玉龍三太子,你出來,有南海觀音在這裏。’他就出來了。”


    金頭揭諦就去到澗水邊,叫喊了兩遍。那小龍就翻波湧浪,跳出水麵來。


    他變成了人的模樣,踏著雲頭,來到空中對著觀音禮拜道:“先前蒙受觀音的解脫活命之恩,我在這裏久久等候取經人,卻是沒有聽到他的任何音信。”


    觀音指著行者說道:“這個不是取經人的大徒弟?”


    那小龍看了看行者,說道:“觀音,這個是我的對頭。我昨天因為腹中饑餓,就吃了他的馬匹。他倚仗著有些力量,把我鬥的力弱而走;又罵得我不敢出門。他一點也沒有提‘取經’的事。”


    行者道:“你又沒有問過我姓什麽叫什麽,我怎麽跟你說?”


    小龍道:“我難道沒有問過你,是哪裏來的潑魔?你在那嚷道:‘管什麽哪裏不哪裏!隻管還我的馬來!’什麽時候說出過半個‘唐’字!”


    觀音道:“那猴頭,一心倚恃自己的能力,哪裏肯去稱讚別人?這次以後,在前行的路上,還有要歸順的人呢。若是有人再問起時,就先提起‘取經’的字樣來,到時也不用你勞心,他自然就拜服了。”


    行者歡喜的領受了教誨。觀音走到小龍麵前,把他脖子下的明珠給摘了,用楊柳枝蘸出瓶中的甘露,往小龍身上拂了一拂,吹一口仙氣,喝聲道“變!”那龍就變成了唐僧原來白馬的樣子。


    觀音又吩咐道:“你必須用心了還了業障,功成之後,就能超越凡龍,還你個金身正果。”


    那小龍口裏銜著橫骨,心心意意的領諾。


    觀音讓悟空領著小龍去見三藏,對他說道:“我迴南海去了。”


    行者拉扯住觀音不讓他走,說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去西方的路這麽的崎嶇難走,又要保護著這個凡僧,什麽時候能夠到啊?像這樣的多磨多難,老孫的性命也難以保全啊,哪還能成就什麽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觀音道:“你當年還沒有成就人道的時候,尚且肯盡心的修行參悟;你現今已經脫離了天災,怎麽反而生出了懶惰來了?我門中以涅盤成真,必須是要信心正果的。假如真到了那傷身害命有磨難的地方,我許諾你叫天天應,叫地地靈。要是再嚴重點,到了你都難以逃脫的境地時,我也會親自來救你。你過來,我再贈給你一樣本事。”


    觀音把那楊柳葉兒,摘了下來三個,放在行者的腦後,喝聲“變!”就變成了三根救命的毫毛,教他道:“若是到了那無計可施的時候,它們可以隨機應變,救你脫離危急苦難的災禍。”


    行者聽到了這麽多的好話,這才感謝了大慈大悲的觀音。那觀音香風繞繞,彩霧飄飄,直接迴普陀山去了。


    直到這時,行者才按落雲頭,揪著那匹龍馬的頂鬃,來見三藏,說道:“師父,已經有馬了。”


    三藏看見白馬,大喜道:“徒弟,這馬怎麽比先前反而肥了一些?你在什麽地方尋找到的?”


    行者道:“師父,你還在那做夢呢!剛才金頭揭諦已經請來了觀音,他把那澗裏的龍化作了我們的白馬。跟以前那匹馬一個模樣,隻是沒有了鞍轡,老孫就揪著他的馬鬃過來了。”


    三藏大驚道:“觀音在哪裏?我要去拜謝他。”


    行者道:“觀音現在應該已經到南海了,不耐煩你去拜他。”


    三藏就撮土焚香,朝南禮拜。拜完了,起身跟行者收拾好行李準備前行。行者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完揭諦、功曹,卻來請師父上馬。


    三藏道:“那匹馬身上沒有鞍轡,我怎麽騎得了啊?暫且等我們尋到船隻渡過去那澗水,再做合理安排吧。”


    行者道:“你這個師父好不識時務!在這樣的深山曠野裏,哪裏有船?這匹馬,他在這裏住了那麽久,必然是知道水勢的,你就騎著他當做是隻船兒過去吧。”


    三藏無奈,隻得聽從他的話,跨上了這沒有鞍轡的馬。行者挑著行李,他們來到了澗水邊。


    他們看見在那上流頭,有一個漁翁,撐著一個枯木做成的筏子,順流而下。


    行者就招手叫道:“那個老漁翁,你過來!你過來!我是從東土過來要去取經的,我師父到了這裏難以過去,你過來渡他一渡。”


    漁翁聽後,急忙撐過來筏子,靠攏到岸邊。行者請師父下了馬,在旁邊扶持著他。等他把三藏送上筏子,把馬揪了上來,也安置好了行李。那老漁翁撐開筏子,如風似箭的,不覺間就渡過了鷹愁澗,上到了西岸。


    三藏叫行者去解開包袱,取出大唐的幾文錢來,送給老漁翁。


    那老漁翁把筏子一竹篙給撐開,說道:“不要錢,不要錢。”


    朝著澗水的中流渺渺茫茫的去了。三藏甚是過意不去,隻有合掌稱謝了。


    行者道:“師父不用致謝了。你認不出他嗎?他是這澗裏的水神。他先前沒有過來接我老孫,我還準備要打他呢。如今隻免打這一項就夠便宜他了,他還怎麽敢要錢!”


    三藏對他的話不說信還是不信,隻得又跨著那沒有鞍轡的馬,跟隨著行者,直接走上大路,奔著西方去了。


    不覺間紅日沉西,天光漸晚。滿天霜色生寒,四麵風聲透體。三藏在馬上往遠處觀看,忽然看見在路邊有一座莊院。


    三藏道:“悟空,前麵有人家可以借宿,我們明天早上再走吧。”


    行者抬頭看見了,說道:“師父,那不是人家的莊院。”


    三藏道:“怎麽不是?”


    行者道:“人家的莊院,是沒有飛魚穩獸的屋脊的,這斷定是個廟宇庵院。”


    師徒們說著話,早已經來到了那院門口。三藏下了馬,看見那門上有三個大字,是“裏社祠”,他們於是就進到了門裏。


    那裏麵有一個老者,頂掛著數珠兒,合掌來迎接,叫道:“師父請坐。”


    三藏慌忙答禮,走進殿裏去參拜了聖像。那老者唿喚童子來獻上香茶。


    喝過茶後,三藏問老者道:“這座廟為什麽叫做‘裏社’?”


    老者道:“敝處屬於西番哈咇(bi)國的地界。這座廟的後麵有一莊的人家,他們一起發了虔心,建立了這座廟宇。裏的意思,是指管理一個鄉裏人家的土地神;社的意思,是指管理一社人家的土地神。每年遇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節日,那些人家就各個準備三牲和花果等物,來這裏祭祀土地神,以確保四時清吉,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三藏聽後,點頭誇讚道:“真的是‘離家三裏遠,別是一鄉風。’我那裏的人家,可沒有這種善舉。”


    老者卻問他道:“師父的仙鄉在哪裏啊?”


    三藏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國奉聖旨去西天拜佛求經的。路過寶坊,因為天快要黑了,就投奔到聖祠來,希望能在這裏住宿一晚,我們明早天光放亮就啟程。”


    那老者十分歡喜,連著說了幾聲“有失遠迎”,又招唿童子去準備齋飯。


    行者的眼睛尖,看見了在他的房簷下麵,有一條搭衣服的繩子,他趕緊走過去,一把扯斷,拽下那繩子,去把那白馬的腳給係上了。


    那老者笑道:“你這馬是哪裏偷來的?”


    行者發怒道:“你這老頭子,說話真不知高低!我們是拜佛的聖僧,又怎麽會偷馬!”


    老兒笑道:“既然不是偷來的,怎麽沒有鞍轡韁繩,卻要來扯斷我家曬衣的繩子?”


    三藏賠禮道:“這個頑皮的猴子,隻知道暴躁發脾氣。你想要拴馬,就好生的去跟老人家討一條繩子,怎麽就把他家的曬衣繩子給扯斷了?——老先你休怪,休怪。我這匹馬,實不相瞞,不是偷來的:昨天我們從東邊過來,走到了那鷹愁澗,我原本騎著的那匹白馬是鞍轡齊全的。沒想到在那澗水裏有一條孽龍,他在那裏成了精怪,把我的白馬連著鞍轡一口給吞了。幸虧我的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動得觀音來到澗邊擒拿住了那條龍,叫他變成了龍馬,樣子跟我的白馬長得一模一樣,馱著我去西天拜佛。後來我們渡過鷹愁澗,直接就來到了老先的聖祠,連一天的時間都沒過去,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置辦鞍轡呢。”


    那老者道:“師父你不要怪罪啊,我老漢是在開玩笑呢,誰知道你的高徒就認真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幾份錢財的,也喜愛騎匹駿馬馳騁,後來因為連年處於困境,又遭受了火災,到這時就沒有了下稍(結局),後來我來這當了廟祝,在這裏侍奉香火,靠著這廟後莊裏人家的施舍來度日。我那裏倒是還有一副鞍轡,是我平日裏的心愛之物,即使是這麽的貧窮,我也不曾舍得給賣了。剛才聽了老師父說的話,觀音尚且前去救護你,並讓神龍化成白馬馱著你,我老漢也不能少了周濟啊,明天就把那套鞍轡取出來,我情願送給老師父,扣在那匹白馬的背上,還請你笑納。”


    三藏聽後,不住地道謝。這時童子已經備好了齋飯,他們就吃了晚齋。掌上燈,安置好了鋪蓋,各各去安歇了。


    第二天早晨,行者起來後說道:“師父,那廟祝老兒,昨晚許諾了給我們鞍轡,你現在就去問他要鞍轡,不要饒了他。”


    話音還未落,就看見那老兒,果然舉著一副鞍轡,襯屜韁繩籠頭之類的,凡是馬匹身上用到的一應物品,全部都有。


    他把這些物品放在廊下,說道:“師父,鞍轡奉上。”


    三藏看見後,歡喜的領受,叫行者去拿了,扣到白馬的身上看看,大小尺寸是不是合適。


    行者走上前,一件一件拿起來觀看,果然都是些好物件。那馬鞍上雕刻著花紋,鑲嵌著銀星,光彩閃閃的晃眼;那馬鐙也光亮亮的金線分明;那襯屜墊著好幾層的絨布;那韁繩是三股擰成的紫絲繩;那整個轡頭也是花團錦簇,富貴逼人。


    行者心中暗喜,把那鞍轡扣到白馬身上,尺寸合適的就跟量身定製的一般。三藏施禮拜謝那老者。


    他慌忙攙扶起來三藏,說道:“惶恐!惶恐!哪裏就勞煩你如此致謝?”


    那老者也不再挽留他們了,請三藏上馬。三藏走出了廟門,攀鞍上馬,行者擔起了行李準備出發。


    那老兒又從衣袖中取出來一條馬鞭,卻是個用細皮子一寸寸細密紮成的香藤手柄,配著用虎筋絲穿結成的鞭梢兒。


    他站在路邊拱手奉上,說道:“聖僧,我還有一條馬鞭,一起都送給你吧。”


    那三藏在馬上接過手,說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


    正準備打聽些消息,卻已經看不見那老兒了,及時迴頭去看那裏的社祠,也已經是一片光地了。


    就聽到在那半空中有人說道:“聖僧,多有怠慢你了。我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受觀音差遣來給你們送鞍轡的。你們可要努力西行啊,一定不要懈怠。”


    慌得三藏滾鞍下馬,望著空中禮拜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能認出尊神尊麵,望乞恕罪。勞煩你轉達給觀音,三藏深深的承蒙他的恩賜保佑啊。”


    你看那三藏隻管朝天磕頭,一直不停,不知道磕了多少個。


    在路邊活活的笑倒個孫大聖,滋滋的歡喜壞個美猴王,他上前來拉扯住唐僧道:“師父,你起來吧,他已經去的遠了,聽不見你的禱祝,看不見你磕頭了。你隻管在那拜他又能怎麽樣?”


    三藏道:“徒弟呀,我都這樣的磕頭了,你也不來拜他一拜,還站在旁邊,隻管在那譏笑,這是什麽道理?”


    行者道:“你哪裏會知道?像他這種藏頭露尾的,本來應該要打他一頓;隻因為看在觀音的麵子上,饒了他的這頓打就足夠了,他怎麽敢承受我老孫的拜禮?老孫我打小兒就做好漢,不曉得怎麽去拜人,就是見到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隻是唱個喏就行了。”


    三藏道:“罪過!不要說這種空頭話了!快起來,不要耽誤了走路。”


    那師父這才起身收拾好,奔向西方而去。


    這次倒是走了有兩個月的太平路,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虜虜(胡人)、迴迴(迴族人),還有一些狼蟲虎豹。


    光陰飛逝,又正值早春的時節。隻見那山林漸漸染上翠綠的顏色,草木都新發了青芽;梅花落盡,柳芽初開。師徒兩個一邊行路,一邊玩看春光,不覺間太陽漸漸西墜。三藏勒馬停下,遙遙觀看遠方,發現在那山坳裏,有樓台影影,殿閣沉沉。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裏是什麽去處?”


    行者抬頭看了看,說道:“不是殿宇,肯定是寺院。我們趕緊走快些,到那裏去投宿去。”


    三藏欣然從之,放開龍馬奔跑起來,直接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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