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本來便是近得可怕,剛才低聲交換某種不可外露的秘密時幾乎是嘴唇貼近耳朵,灼熱的氣息吹在臉上,又軟且麻還燙。


    鬱矜靜靜地望著岑無蔚,二人動也不動僵了片刻,岑無蔚忽然湊近作勢似乎要來吻他,鬱矜不知他抱著什麽心思,終於卸下包袱,鬆了口氣,他左手拿著匕首,伸出右手推岑無蔚的臉,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後用小腿蹬起來被子,一邊笑,一邊拿被子往頭上罩。


    岑無蔚見他笑得歡快,整個人縮在被子裏,露出那張剛才還在兇巴巴的臉,鬱矜對著他說道:“你是不是有病?”


    岑無蔚做出難過的神情,靠在床頭上懶洋洋地說道:“你要是這麽想,我可真是悲傷了。”


    他說罷,看著鬱矜嘴角上揚,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或者因為他哪句話,鬱矜整個人皺巴巴的悶悶不樂一消而散,岑無蔚無奈地看著他,道:“你為什麽要笑我,我說的是真的。”


    鬱矜看他生動鮮活的不開心仿佛化作實形,籠罩在他周圍,再次在心裏確認,岑無蔚的的確確沒有前世的記憶,若是前世他這般嘲笑作樂,估計岑無蔚早就壓過來,對他又親又掐又啃了。


    也就是現在的岑無蔚才十四歲,看起來像是一團少年氣,雖說偶爾狠厲,但怎麽也擺脫不了少年人身上那種鮮活嘹亮的顏色和氣息。


    鬱矜在心裏再次感慨,少年當真可以是任意形狀,複雜與純粹並存。


    岑無蔚靠了過來,揉著他的頭發,悶悶不樂地說道:“你想什麽?”


    鬱矜眼睛亮亮的,看著他道:“想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你說的也不對,我不會殺了你,就像你不會殺了我一樣……諾,匕首還給你。”


    岑無蔚接過匕首,卻沒有放迴袖中,他在手裏把玩著匕首,看著鬱矜,忽而上手按住了鬱矜的肩膀,鬱矜揚起頭,放低了視線,看見岑無蔚把匕首橫在他脖子間,冰冷的刀刃若即若離地磨著他的脖子,隻聽得岑無蔚輕聲問道:“你確定我不會殺了你?這麽自信。”


    鬱矜伸出手握住岑無蔚的手腕,笑了一下,用力地促使著他往自己身上刺去,但力道卻被輕飄飄地卸去了,匕首反而轉了個彎,仿佛按照既定軌線走著路徑。


    岑無蔚收迴匕首,放在袖子裏,笑道:“膽子真大。”


    鬱矜看他片刻,轉過身背對著他,道:“我要睡了。”


    岑無蔚溫柔地看著鬱矜的後背,那視線猶如實質,黏膩得很,鬱矜切身感覺到了後麵目光的重量,隻聽得岑無蔚言語之中充滿笑意,說道:“睡吧,你已經很累了。”


    這句話好像一道催眠符,鬱矜意識昏沉,頓覺陷入了黑甜鄉。


    ……


    第二日醒的時候,鬱矜感覺渾身舒暢,好像所有的疼痛和鬱悶都消散了,他坐起身,四處看了看,發現房間內隻他一人。


    窗戶打開了一條狹縫,陽光自那打進來,在屋內灑下一層薄薄的微光,暖暖的,亮亮的,直闖進人心坎裏了。


    鬱矜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在地上走了幾步,發現躺在地上的那個黑褐衣的男子已經不見了,他摸了摸袖口的劍,把寒英劍喚了出來,發覺它依然如故後又慢條斯理放在了袖口的暗袋裏,那袋子是他大師兄隨便丟給他的,讓他好放東西,袋子看起來小巧,卻能容納百物。


    他來迴走了一番,也沒見有人進來,慢慢猜到昨天晚上岑無蔚估計是來和他告別的,雖然他並未言明與他作別,作別方式也奇怪了些,但鬱矜就是莫名知道。


    桌子上擺著一個沉甸甸的錦囊,鬱矜拿在手裏,打開一開,金燦燦的一片,他隨便地把這個錦囊扔進袖口,然後在床上找了一圈,沒找到衣服,他皺著眉,從床上跳下來,走到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心裏暗自奇怪,他衣服去哪了?他明明記得昨日是和衣而睡。


    忽而,他看到床底下藏著什麽東西,鬱矜心下訝異,快步走到那床底下,看清了那裏疊著他的衣服,衣服皺巴巴的,該是不能穿了。


    這時,外麵傳來敲門聲,那店小二在外麵喊道:“客官醒了嗎?要不要擺些早上的吃食?這邊已經讓小的們準備好了。”


    鬱矜緊張兮兮地站了起來,一邊暗自思忖著昨晚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事,一邊應道:“這個先等一下,勞煩店主了,可否拿件得體的衣服送過來?銀錢另算。”


    那外麵的站著的店主應道:“好嘞!那您稍等。”


    鬱矜鬆了口氣,他身著長衣,膝蓋至小腿都暴露在空氣之中,上麵還交雜著幾個淺紅的手指印,前不久和岑無蔚在你來我往打架的時候,不小心被他放倒了,這般嬉戲打鬧果然沒個好收場。


    卻說那店小二迴來後,折疊好衣服便差人送過來,那來送衣服的小廝是店小二的女兒圓兒,一個動作伶俐的小丫頭,她敲了敲門,聽見房間裏的人應了才推門而入。


    衣服疊好放在精致上好的木材上,她往門口走,走了幾步,聽見後麵一聲輕響,她下意識迴頭,便看見屏風後走出一個少年,這少年身材俊俏,長相並不是給人很驚豔的感覺,但確是非常耐看,此刻他眼眸清亮,眉波柔軟,麵容安靜,好像靜謐的永遠在沉睡的寧靜湖麵,沒有任何攻擊性,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仿佛斷絕了世間任何情感牽掛。


    圓兒愣怔了一下,見這少年看向她,頓時迴過神來,她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不敢看他,道:“對不起,我這便走了。”


    鬱矜不知道她為何說抱歉,看著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關門時,又對他飽含歉意地笑了笑。


    鬱矜沒注意這些細節,他現在心境如一攤死水,孤零零的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想些有的沒的,他又想起他要迴深淵穀,迴深淵穀無可避免,但他內心有一股說不出地抗拒,不想和他四師兄待在一起,更不想去學殺人的技巧和武功,他隻想等死。


    這種感覺就像前世暑假過完再開學,去海邊的深處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驚悚,再迴來去上學,開啟學習寫題考試吃飯的規規矩矩的生活,這讓他壓力有點大。


    他思索片刻,看著桌子上的一襲白衣,他找到裏麵的白色腰帶,抬頭看了一眼這間房子上麵的梁木,鬱矜伸出手,估算著它到下麵的距離,他踩上凳子,手指勾著白色腰帶,把它卷了起來,拋到上麵的梁木上。


    鬱矜剛試了試這腰帶的柔韌度,房間門忽然被推開了,正是剛才那店主女兒圓兒。


    圓兒招唿著後麵的小廝,道:“快些進來,把飯菜擺了上去……哦呀!!”


    她顯然是看見了站在凳子上的鬱矜,看他手裏拿著白色腰帶,心裏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她又驚又懼,脫口而出道:


    “你你……你這是怎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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